自行車的鈴鐺在胡同里急促作響。
何雨柱拼命蹬車,車把在石子路上搖晃,廚藝大賽的紅榜、馬大勺的臉、趙師傅的評分表都被他拋諸腦後。
此刻,他滿心都是倉庫的火光,那里有張師傅熬三個通宵整理的賬冊、剛從肉聯廠領的半扇豬肉,還有王師傅特意留的兩筐新摘白菜。
剛到廠門口,何雨柱便見沖天黑煙,焦糊氣味嗆人,消防車的“嗚哇”聲從遠處傳來。
工人們提著水桶、端著臉盆從各車間涌出,奔向倉庫,場面混亂不堪。
“柱子!你可回來了!”
王師傅滿臉黑灰,大聲喊道。
“火是半個鐘頭前從西頭雜貨堆燒起來的,現在東頭物資庫也燒起來了!”
何雨柱把自行車往牆上一靠,抓起水桶就往倉庫沖。
剛到門口,就被熱浪逼退兩步。
倉庫鐵皮屋頂燒得通紅,火星不時掉落,砸在地上“ 啪”作響。
“張師傅呢?”
何雨柱抓住一個扛梯子的工人問。
“在那邊清點物資呢!”
工人指向遠處空場。
“李廠長不讓他靠近,怕房梁塌了砸著他。”
何雨柱心里稍安,轉身加入救火隊伍。
他把水桶往牆上一潑,水花遇熱成白霧,嗆得他眼淚直流。
透過煙霧,他看見李懷德正指揮工人拆旁邊棚子,防止火勢蔓延,嗓子都喊啞了。
“西頭的雜貨堆!先拆那邊的木架!”
李懷德果斷下令。
“快!別讓火竄到油庫去!”
油庫就在倉庫隔壁,若燃起來,整個廠區都得遭殃。
何雨柱眼楮發紅,抓起撬棍,跟著幾個年輕工人沖向雜貨堆。
燒焦的木板“嘎吱”作響,隨時可能塌下,他卻掄起撬棍猛砸,木屑混著火星濺了一身。
消防車終于趕到。
水龍帶著呼嘯風聲,狠狠砸在火頭上,騰起的白煙裹著黑灰,把半個天染成灰白色。
折騰到日頭偏西,火勢才漸小,只剩下冒著青煙的橫梁和一地黑灰。
何雨柱癱坐在地,撬棍“當啷”掉在地上,喉嚨干得像要冒煙。
張師傅拄著拐杖走來,遞給他一個豁口搪瓷缸,里面盛著渾濁的水。
“喝口吧,別嗆著。”
他的賬冊,燒沒了。
何雨柱望著倉庫殘骸,心里像被掏了個洞。
那些泛黃紙頁上,有張師傅歪歪扭扭的批注,他自己畫的小記號,還有每月領用物資時倉庫保管員蓋的紅章。
那是食堂的家底,是他們憑良心做事的證據,如今都化成了灰。
“李廠長說,先清點損失,再查起火原因。”
張師傅嘆了口氣,拐杖在地上戳出一個個小坑。
“他讓我跟你說,別太往心里去,賬冊沒了可以重記,人沒事就好。”
何雨柱沒說話,站起來往倉庫里走。
消防隊員正在勘察現場,用粉筆在地上畫圈,嘴里念叨著“起火點在西頭”“有易燃物燃燒的痕跡”。
他的目光掃過焦黑地面,突然停在牆角。
那里有個沒燒透的鐵皮盒,是他上個月特意給賬冊做的防潮盒,現已變形,卻還能看出被人撬過的痕跡。
“這里怎麼回事?”
何雨柱指著鐵皮盒問旁邊的消防員。
消防員蹲下來查看,皺起眉頭。
“這盒子是被人撬開的,不是火燒的。你看這邊緣,有明顯的撬動痕跡,還沾著點煤油味。”
煤油?
何雨柱心里“咯 ”一下。
倉庫從不存放煤油,那東西屬危險品,單獨存放在油庫,有專人看管。
他順著牆角往西頭走,在一堆燒焦的麻袋片下,發現一塊沒燒完的布料,藍底白格子,摸著厚實,不像倉庫里的東西。
那是勞保用品的布料,廠里只有後勤科的人才發這種料子的工作服。
“王師傅,”
何雨柱撿起布料,遞過去。
“你看這料子,眼熟不?”
王師傅擦了擦眼楮,翻來覆去看了半天。
“像是……像是劉建軍的工作服!他上個月領的新料子,跟這個一模一樣!”
劉建軍?
他不是該回上海了嗎?
何雨柱拳頭猛地攥緊,布料邊角在他手心硌出印子。
那場棋賽的仇,他還記著;那兩捆藏在鄉下的鋼筋,他怕是也沒忘。
“柱子,你別瞎猜。”
張師傅看出他的心思,趕緊打圓場。
“說不定是哪個工人路過時掉的,fire這種事,說不清的。”
“說不清也得說清。”
李懷德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他的中山裝沾了不少黑灰,眼楮里布滿血絲。
“剛才保衛科的人來報,說昨天傍晚,有人看見劉建軍在廠區門口轉悠,鬼鬼祟祟的。”
這話像顆石子,激起層層漣漪。
消防隊員站起身,手里拿著個燒焦的煤油瓶。
“李廠長,何師傅,你們來看這個。這瓶子不是廠里的制式,上面的標簽雖然燒沒了,但瓶口的封條,像是供銷社賣的那種散裝煤油。”
60年代,買煤油得憑票,還要登記姓名住址。
只要去供銷社一查,就知道是誰買的。
何雨柱心里亮堂了。
劉建軍沒回上海,他藏在廠里,等著找機會報復。
燒倉庫,既能毀掉賬冊或許他以為賬冊里有他叔貪污的證據),又能嫁禍給管理倉庫的工人,一石二鳥。
“我現在就去供銷社查。”
何雨柱轉身要走,卻被李懷德拉住了。
“等等。”
李懷德臉色凝重。
“劉建軍一個人,未必有這麼大的膽子。他叔劉鐵根雖然被抓了,但在廠里還有些老關系,說不定有人幫他。”
這話像盆冷水,澆得何雨柱心里一涼。
是啊,撬鐵皮盒、放煤油、點火,這麼多步驟,一個人很難在短時間內完成,肯定有內應。
他想起倉庫保管員老周,今天救火時一直沒露面;想起後勤科的趙干事,昨天還問過他倉庫的鑰匙放在哪里;甚至想起馬大勺,上午比賽時看他的眼神,就透著股不對勁。
“先別聲張。”
李懷德壓低聲音。
“你去供銷社查煤油的事,動靜小點。我在廠里摸摸底,看看誰昨天傍晚沒在車間,誰的工作服少了塊布料。”
夕陽的光穿過煙霧,在地上投下斑駁影子,像張破碎的網。
何雨柱看著倉庫余燼,突然覺得這場火燒得太巧了。
早不燒晚不燒,偏偏在廚藝大賽決賽的時候燒;賬冊燒得最干淨,新領的豬肉也燒沒了,像是有人故意沖著食堂來的。
“柱子,”
張師傅拄著拐杖,往倉庫門口走。
“我去跟李廠長說,賬冊我重新整理,就是得麻煩點,一個月……不,半個月,我準能弄好。”
何雨柱看著師傅佝僂的背影,心里像塞了團棉花,堵得難受。
張師傅胳膊還沒好利索,手抖得連筷子都快握不住了,卻還要重新熬夜算賬。
“師傅,不急。”
何雨柱走過去,扶住他的胳膊。
“賬冊可以慢慢整,咱先把火的事弄清楚。不然就算重記了,再被人燒一次,咋辦?”
張師傅腳步頓了頓,轉過身看著他,眼楮里突然有了光。
“你說得對。這火要是人為的,不揪出來,咱往後都不得安生。”
遠處的消防車開始撤離,工人們扛著水桶往回走,嘴里議論著損失,猜測著起火原因。
何雨柱目光掃過人群,看見後勤科的趙干事正低著頭,往辦公樓的方向走,走路姿勢有些別扭,像是在藏什麼東西。
他心里一動,悄悄跟了上去。
趙干事沒回辦公樓,而是繞到了食堂後面的柴火堆,蹲下來,從懷里掏出個東西,往柴火底下塞。
那東西裹著塊布,看形狀,像是個鐵皮小盒子。
何雨柱屏住呼吸,躲在牆角,看著趙干事塞好東西,拍了拍手上的灰,快步離開,嘴里還哼著不成調的歌,透著股做賊心虛的慌張。
等趙干事走遠了,何雨柱才走過去,扒開柴火堆,把那個鐵皮盒拿出來。
盒子不大,上了鎖,搖一搖,里面傳來“嘩啦嘩啦”的響聲,像是硬幣,又像是……鑰匙?
他把盒子揣進懷里,心里的疑團越來越大。
這盒子里裝的是什麼?
跟倉庫的火有什麼關系?
趙干事為什麼要藏它?
夕陽徹底沉了下去,廠區的路燈亮了起來,昏黃的光線下,每個人的影子都拉得長長的,像是藏著無數秘密。
何雨柱握著懷里的鐵皮盒,突然覺得,這場倉庫大火,只是個開始。
真正的較量,才剛剛拉開序幕。
他得趕緊去供銷社,查清楚煤油的事。
還要想辦法,把這鐵皮盒打開。
看看里面到底藏著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