軋鋼廠的煙囪在晨霧里冒出筆直的青煙。
此時,何雨柱已經站在了食堂門口。
門軸“吱呀”一聲轉動。
張師傅正踮著腳往爐膛里添煤,听見動靜猛地回頭,手里的煤鏟“當啷”掉在地上。
“柱子?你咋回來了?不是說去廣州……”
“不去了。”
何雨柱放下背包,上前撿起煤鏟塞進師傅手里。
“您這胳膊剛好,咋能干重活?”
張師傅的左胳膊還打著繃帶,是摔下山崖時被石頭劃的。
雖然不用截肢,卻得養上三個月。
他拍了拍何雨柱的後背,眼眶紅了。
“傻小子,那可是全國比賽……”
“啥比賽也沒您的紅燒肉重要。”
何雨柱笑著從包里掏出桃酥,用紙包著遞過去。
“供銷社剛進的,您嘗嘗,不硌牙。”
張師傅捏起一塊桃酥,顫巍巍地放進嘴里。
沒嚼兩下就掉了眼淚。
這徒弟,打小就實誠,沒白疼。
王師傅扛著白菜從外面進來,看見何雨柱先是一愣。
隨即咧開嘴笑。
“我就說你小子舍不得食堂!昨晚我還跟張師傅打賭,說你準得偷偷跑回來!”
“回來得正好。”
李懷德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他手里拿著張紅榜,上面用毛筆寫著“職工廚藝大賽通知”。
“市里的比賽章程下來了,下周六開賽,分初賽復賽,最後在工人文化宮比決賽。”
紅榜上的字跡遒勁有力,寫著比賽要求。
“以家常菜為基,顯創新之巧,供職工品鑒,揚勞動之美。”
何雨柱的目光在“創新之巧”四個字上停了停。
趙文斌的舅舅是評委,這話怕是對著他說的。
“其他廠報了多少人?”
何雨柱問。
“光是咱們區就有八個廠參賽。”
李懷德指著紅榜角落。
“紅星機床廠的馬大勺,听說得了去年的市勞模,最擅長做糖醋魚;還有紡織廠的劉大姐,她的繡球丸子,在廠里辦過專場……”
張師傅突然開口。
“柱子,馬大勺那人我知道,以前是飯館的大師傅,後來下放到工廠,做菜講究‘一菜一格’,花哨得很。”
何雨柱沒說話,轉身往灶台走。
他掀開鍋蓋,里面還剩著昨晚的玉米糊糊。
用勺子攪了攪,突然有了主意。
創新不一定非得花哨,把家常菜做到極致,也是一種創新。
接下來的幾天,食堂成了何雨柱的試驗場。
他把白菜幫切成細絲,用鹽腌過後擠去水分,拌上辣椒油和蒜泥,做成爽口的小菜。
他把剩下的面肥揉進玉米粉里,蒸出帶著酸香的窩窩頭。
就連最普通的蘿卜湯,他都試著往里面加了把蝦皮,鮮味頓時提了三分。
“柱子,你這是干啥?”
王師傅啃著改良版窩窩頭,吃得直咂嘴。
“好好的白面不用,摻這麼多玉米面干啥?”
“比賽要求家常菜。”
何雨柱往鍋里撒著蔥花。
“60年代誰家頓頓吃白面?摻點玉米面,才像咱工人師傅的飯。”
張師傅坐在旁邊,一邊看著一邊點頭。
“對嘍,創新不是瞎折騰,得接地氣。”
“就像咱炖肉,有人往里面加八角桂皮,咱就加把山楂干,既能去膩,又不用額外花錢買調料,這才是咱工人的創新。”
這話點醒了何雨柱。
他想起何雨水以前說的,“把平凡的菜炒出不平凡的味道”,不就是這個道理?
初賽那天,工人文化宮的院子里擺滿了臨時灶台。
八個廠的廚師圍著白圍裙,手里的鍋鏟“當當”作響,像在演奏一場交響樂。
馬大勺的糖醋魚剛下鍋,就引來一片叫好。
他把魚炸得金黃,澆汁時手腕一抖,糖汁在魚身上畫出個漂亮的弧線,看著就像件藝術品。
劉大姐的繡球丸子也不含糊,每個丸子都搓得圓滾滾的,上面還點綴著顆枸杞,紅的紅,白的白,格外養眼。
輪到何雨柱時,他端出來的卻是一碟再普通不過的紅燒肉。
評委席上的趙師傅皺起眉頭。
他就是趙文斌的舅舅,穿著藏青色中山裝,戴著金絲眼鏡,看著就透著股挑剔。
“小何師傅,”
趙師傅推了推眼鏡。
“別人都做新菜,你怎麼還是紅燒肉?”
“趙師傅,”
何雨柱拿起筷子,夾起一塊肉遞過去。
“您嘗嘗就知道了。”
肉剛進嘴,趙師傅的眼楮就亮了。
這紅燒肉看著油亮,吃著卻不膩,肉質酥爛卻不散,仔細一品,里面還帶著股淡淡的果香。
“你往里面加了啥?”
趙師傅追問。
“隻果。”
何雨柱笑著說。
“炖肉的時候放塊隻果,既能去油,又能帶點甜味,還不用放太多糖。”
“現在糖票金貴,咱工人師傅過日子,得精打細算。”
周圍的工人爆發出一陣哄笑,紛紛點頭。
“這話在理!”
“咱就愛吃這樣的!”
趙師傅沒說話,又夾了塊肉,慢慢嚼著,鏡片後的目光柔和了些。
這廚子,倒是把創新藏在了實在里,比那些花里胡哨的強。
初賽結果出來,何雨柱、馬大勺和劉大姐進了復賽。
馬大勺路過何雨柱身邊時,撇了撇嘴。
“運氣好罷了,復賽比的是刀工,我看你還怎麼蒙混過關。”
何雨柱沒理他,心里卻盤算著。
刀工比的是精細,可精細不一定非得切得細如發絲。
他想起張師傅切菜時總說,“切菜要跟著菜走,蘿卜適合滾刀塊,白菜適合手撕,順著紋理來,吃著才香”。
復賽比的是切土豆絲,要求粗細均勻,能穿針孔。
馬大勺的刀工確實厲害,土豆在他手里像活了似的,“刷刷刷”幾下就切成了細如棉線的絲,輕輕松松穿過針孔,引來一片叫好。
輪到何雨柱時,他卻沒急著下刀,而是把土豆放在水里泡了泡。
“怎麼?不敢切了?”
馬大勺在旁邊陰陽怪氣。
何雨柱沒說話,拿起刀,手腕轉動間,土豆絲紛紛落下。
他切的絲比馬大勺的稍粗些,卻根根挺直,長短一致,透著股爽利勁兒。
“這不行啊,穿不過針孔!”
有人喊。
何雨柱拿起一根土豆絲,輕輕往針孔里一穿,剛好卡住。
他笑著說。
“土豆絲是炒著吃的,太細了一炒就斷,這樣的粗細正好,有嚼頭。”
評委們湊過來一看,果然,他的土豆絲雖然稍粗,卻更適合烹飪,不像馬大勺的,好看卻不實用。
趙師傅這次沒說話,只是在評分表上打了個勾。
復賽結果,何雨柱和馬大勺進了決賽。
決賽前一天,何雨柱正在食堂練手,何雨水突然來了,手里拿著封信。
“哥,趙文斌給你寄的。”
信里只有一句話。
“我舅舅說,決賽比創新菜,你要是還做家常菜,肯定輸。”
何雨柱把信揉成一團,扔進灶膛。
“他懂個啥。”
“哥,你別大意。”
何雨水看著他。
“馬大勺的師傅以前是御廚,听說會做一道‘百鳥歸巢’,用二十幾種食材拼成鳥窩的樣子,花哨得很。”
何雨柱沉默了。
二十幾種食材,在60年代可不是小數目,馬大勺能弄到,肯定動用了關系。
張師傅突然說。
“柱子,別跟他比花哨。咱工人吃飯,講究的是實在。你想想,啥菜既能代表工人,又能看出創新?”
何雨柱看著灶台上的鐵鍋,突然一拍大腿。
“我知道做啥了!”
決賽當天,工人文化宮擠得滿滿當當,連窗台上都坐滿了人。
馬大勺果然端出了“百鳥歸巢”。
用雞蛋做鳥蛋,用雞肉做鳥身,用胡蘿卜刻成鳥巢,擺在盤子里,五顏六色,確實好看。
台下發出一陣驚嘆,連評委們都忍不住點頭。
馬大勺得意地看了何雨柱一眼,仿佛勝券在握。
輪到何雨柱時,他端上來的卻是一口黑 的鐵鍋,里面炖著大塊的排骨,旁邊擺著幾個玉米和土豆。
“這是啥?亂炖?”
有人笑了。
何雨柱沒說話,掀開鍋蓋,一股濃郁的肉香混著玉米的甜香飄出來,饞得人直咽口水。
“這叫‘團結一鍋香’。”
何雨柱拿起勺子。
“排骨是咱工人的脊梁骨,玉米土豆是地里的收成,擱在一鍋里炖,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就像咱工人階級,團結一心才能出力量。”
他舀起一塊排骨遞給趙師傅。
“趙師傅您嘗嘗,我炖的時候加了點廠里新出的啤酒,去膩增香,這叫‘工業反哺農業’,也算咱廠的創新。”
趙師傅咬了一口排骨,眼楮亮了。
啤酒的麥香和肉香完美融合,比放料酒更有風味,而且這寓意,比馬大勺的“百鳥歸巢”實在多了。
台下的工人師傅們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有人喊。
“說得好!這才是咱工人的菜!”
評委們開始打分時,馬大勺的臉白了,他沒想到,自己費盡心機弄來的食材,竟然比不過一鍋樸實的亂炖。
何雨柱站在灶台前,看著沸騰的鐵鍋,突然覺得,這才是他最該待的地方。
沒有棋盤的緊張,沒有賽場的輸贏,只有踏踏實實的煙火氣,和工人們滿足的笑臉。
就在這時,趙師傅突然站起來,手里拿著評分表。
“我宣布,本次廚藝大賽的冠軍是……”
他的話還沒說完,門口突然傳來一陣喧嘩,只見馬大勺的師傅,那個據說當過御廚的老頭,怒氣沖沖地闖了進來,指著何雨柱喊道。
“他作弊!那啤酒是廠里特供的,他怎麼能用來做菜?”
全場頓時安靜下來,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何雨柱身上。
何雨柱放下勺子,看著老頭,突然笑了。
“老師傅,您這話就不對了。啤酒是廠里的產品,工人用自己廠的產品做菜,咋就作弊了?”
老頭被問得啞口無言,馬大勺趕緊拉住他,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趙師傅皺了皺眉頭,正要說話,李懷德突然站起來。
“啤酒是我批準用的,算廠里支持比賽的,有問題我擔著!”
局勢瞬間逆轉,台下的工人又開始歡呼。
何雨柱看著趙師傅,等著他宣布結果。
可趙師傅卻放下了評分表,走到何雨柱面前,低聲說。
“小何師傅,有件事我得跟你說。”
“文斌那孩子,在上海比賽輸了棋,心里不服氣,說了些不該說的話,我替他給你道個歉。”
何雨柱愣了愣,隨即笑了。
“沒事,年輕人嘛,好勝心強。”
趙師傅拍了拍他的肩膀,重新拿起評分表,清了清嗓子。
“現在,我正式宣布……”
就在這時,何雨水突然從人群里擠出來,手里拿著份電報,臉色焦急。
“哥,廠里來的急電,說……說倉庫著火了!”
何雨柱的心猛地一沉。
倉庫里不僅有物資,還有張師傅剛整理好的食堂賬冊!
他顧不上听比賽結果,轉身就往外跑,身後的歡呼聲和議論聲漸漸遠去,只剩下他急促的腳步聲,和心里越來越強烈的不安。
這場火,來的也太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