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雨柱展開電報,手指微微發顫。
何雨水的字跡娟秀,卻帶著股韌勁,墨跡在紙上洇出細小的暈圈。
“哥,上海棋手善用‘纏繞戰術’,如炒青菜時反復翻炒,讓你不得脫身。你可學炖肉,先穩住鍋底,再尋時機收汁,切記‘入味者勝’。”
“入味者勝?”
何雨柱喃喃自語,突然拍了下大腿。
妹妹這是讓他把炒菜的道理用到棋上!
炖肉講究小火慢煨,讓滋味滲透每一絲肌理,下棋何嘗不是如此?
守住根基,再慢慢侵蝕對方的地盤,這不正是他在食堂練出的耐心?
賽場的木門被推開,上海棋手趙文斌跟著教練走了進來。
趙文斌穿著洗得發白的中山裝,袖口卷得整整齊齊,鼻梁上架著副黑框眼鏡,看著斯斯文文。
落子卻快如閃電,第一手就佔了天元,帶著股咄咄逼人的銳氣。
“何師傅,承讓。”
趙文斌的聲音軟軟糯糯,卻透著股不容置疑的自信。
“我師傅說,棋壇如灶台,火候不到,再鮮的食材也出不了味。”
這話明著是說棋,實則在暗諷他是 “火候不到” 的廚子。
何雨柱沒接話,指尖的黑子在棋盤上懸了懸,輕輕落在右下角的星位。
這是他最熟悉的位置,像炒回鍋肉時先把鍋燒紅,看似平淡,實則暗藏力道。
趙文斌果然如何雨水所說,開局就左右夾擊,白子像細密的針,扎得黑子處處受限。
他的棋風確實像炒青菜,快炒快翻,不給對方喘息的機會。
中腹的戰斗剛打響,就已經落下二十幾手。
“年輕人,還是急躁了。”
鄰座的老干部端著搪瓷缸喝茶,看著棋盤微微搖頭。
“做菜講究‘一熱抵三鮮’,可下棋得有‘余溫’,不然嚼著生硬。”
何雨柱的心定了下來。
他想起炖肉時,哪怕火勢再旺,也得時不時掀開鍋蓋看看,免得糊了鍋底。
他故意讓出左上角,任由趙文斌的白子深入,自己則在右下角默默做活。
像在灶膛里留著的火種,看似微弱,卻能隨時燎原。
趙文斌的教練坐在裁判席旁,手指在膝蓋上敲著節拍,嘴角掛著得意的笑。
他早就研究過何雨柱的棋譜,知道這人擅長實地,只要把他誘到中腹混戰,必勝無疑。
中盤戰打響時,趙文斌果然下出狠手,一記挖斷,想把何雨柱的黑子劈成兩半。
這手棋又快又準,引得觀眾席發出一陣驚嘆。
何雨柱盯著棋盤,突然想起何雨水電報里的 “收汁”。
炖肉到最後,總要大火收一下,讓滋味牢牢鎖在肉里。
他沒去救被斷的黑子,反而在右上角飛出一手,看似無關緊要,卻像根無形的線,把對方的白子悄悄圈了進來。
“這步棋……”
老干部放下搪瓷缸,眼楮亮了。
“像極了做紅燒肉時,最後撒的那把糖,看著多余,實則定味。”
趙文斌的臉色變了。
他這才發現,自己的白子看似佔了便宜,卻像炒過頭的青菜,已經軟塌塌沒了筋骨,被何雨柱的黑子纏得動彈不得。
他想退,卻發現後路早已被切斷,只能硬著頭皮往前沖,結果越沖陷得越深。
“認輸吧。”
何雨柱落下最後一手,黑子像塊大石頭,徹底堵死了白子的活路。
“你的棋太急,像沒燒透的煤,看著火旺,實則不經燒。”
趙文斌盯著棋盤,手指顫抖著捏起白子,卻怎麼也落不下去。
他的教練臉色鐵青,猛地站起來。
“這盤不算!你用的是旁門左道,不是正經棋路!”
“棋路無正邪,能贏的就是好棋路。”
老干部慢悠悠地開口。
“這位同志,60 年代講的是實踐出真知,你總不能說工人師傅的辦法,都是旁門左道吧?”
觀眾席上響起一陣掌聲,有人喊︰“何師傅說得對!我們工人就信這個!”
趙文斌突然把棋子一推,紅著臉說︰“我輸了,願賭服輸。”
說完,轉身就走,連教練的喊聲都沒理。
這場贏棋,比贏劉建軍那場更解氣。
何雨柱走出賽場時,陽光正好照在他身上,暖洋洋的,像在食堂里剛炒好的菜,透著股踏實的香。
沈硯之迎上來,手里拿著份電報。
“雨柱,廠里來的,說張師傅手術很成功,就等你回去給他炒紅燒肉呢!”
何雨柱的心猛地一揪,歸心似箭。
可就在這時,體委的同志追了出來。
“何師傅,等一下!全國總工會要組建工人棋手代表隊,想請你當隊長,下個月去廣州參加交流賽!”
廣州?
何雨柱愣住了。
他這輩子沒去過那麼遠的地方,更別說代表全國工人去比賽。
沈硯之比他還激動︰“這是好事啊!雨柱,你可得答應!”
何雨柱卻猶豫了。
他想起食堂的灶台,想起工人們期待的眼神,想起張師傅躺在病床上念叨的那口紅燒肉。
下棋固然讓他著迷,但他骨子里,還是那個圍著灶台轉的廚子。
夜里,他躺在招待所的硬板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窗外的月光透過窗欞,在地上畫出棋盤似的格子。
他從枕頭下摸出個小本子,上面是他記的菜譜,翻到最後一頁,是何雨水給他寫的幾句話。
“哥,不管走到哪,別忘自己是干啥的。灶台在,根就在。”
第二天一早,何雨柱把沈硯之叫到房間,從包里掏出兩樣東西。
一樣是全國圍棋錦標賽的參賽證,另一樣是他的四級廚師證。
“沈同志,”
何雨柱把參賽證推過去。
“廣州的比賽,我不去了。”
沈硯之愣住了︰“為啥?這可是多少棋手夢寐以求的機會!”
“我想回廠里了。”
何雨柱摩挲著廚師證上的燙金大字。
“張師傅等著我炒紅燒肉,工人們等著我回去掌勺。下棋能讓我出名,但炒菜能讓我踏實。”
“可你的天賦……”
“天賦哪都能發光。”
何雨柱笑了。
“在棋盤上能贏,在灶台上也能贏。再說了,我可以帶著棋盤回食堂,午休時跟王師傅他們殺兩盤,這不挺好?”
沈硯之看著他眼里的篤定,突然明白了。
這才是何雨柱,那個把鍋鏟當武器,把灶台當戰場的廚子,名利從來不是他追求的東西。
“我尊重你的決定。”
沈硯之收起參賽證。
“但我得跟錢老說一聲,他老人家肯定會理解的。”
何雨柱剛收拾好行李,招待所的服務員就送來一封電報,是何雨水發來的,只有短短一行。
“哥,回來路上拐趟供銷社,給張師傅帶兩斤桃酥,他牙口剛好點。另,李懷德廠長說,食堂要添新灶台,等你來掌眼。”
何雨柱看著電報,突然笑出聲。
妹妹總是這樣,知道他心里想啥,三言兩語就把他的路給指明白了。
他背著包走出招待所時,陽光正好,街上的自行車鈴聲 “叮鈴鈴” 響個不停,賣冰棍的老太太推著小車走過,吆喝聲在胡同里回蕩。
這煙火氣,比賽場的掌聲更讓他心安。
體委門口,老干部正等著他,手里拿著個布包。
“何同志,這個你拿著。”
打開一看,是副新的圍棋,棋子溫潤,棋盤是用整塊松木做的,還帶著淡淡的松木香。
“錢老托我給你的,”
老干部的眼楮笑成了一條縫。
“他說,這棋跟你有緣,在哪都能下出滋味。”
何雨柱接過棋盤,沉甸甸的,像接過一份沉甸甸的心意。
他沒直接去火車站,而是先去了供銷社,買了兩斤桃酥,用紙包好,又買了些糖果。
回去給胡同里的孩子們分分,算是分享他的快樂。
坐在回軋鋼廠的火車上,何雨柱靠窗坐著,手里摩挲著新棋盤。
車窗外的田野、村莊飛快地往後退,像一幕幕閃過的棋譜。
他知道,回到廠里,日子還是會像以前一樣,天不亮就起來備菜,炒完菜跟工人們聊聊天,午休時跟王師傅他們殺兩盤棋。
平淡,卻踏實。
只是他沒料到,火車快到站時,李懷德廠長突然從隔壁車廂走了過來,手里拿著份文件,臉上帶著神秘的笑。
“雨柱,給你看個好東西。”
李廠長把文件遞過來。
“市里要搞職工技能大賽,不光有煉鋼、車床,還有廚藝比賽,冠軍能去省里參加展覽。”
何雨柱看著文件上的 “廚藝比賽” 四個字,眼楮突然亮了。
在灶台上下棋,這才是他最擅長的啊!
李廠長拍著他的肩膀︰“怎麼樣?敢不敢再比一次?這次不比棋,比炒菜!”
何雨柱握緊手里的棋盤,又摸了摸兜里的廚師證,突然覺得渾身的勁兒都回來了。
比!為啥不比!
在灶台上,他照樣能贏!
只是他不知道,這次廚藝大賽的評委里,有個上海來的名廚,據說最看重 “創新”,而這人,正好是趙文斌的舅舅。
一場新的較量,在他還沒回到食堂時,就已經悄悄拉開了序幕。
而這一次,他的武器,是鍋鏟和火候,是他最熟悉,也最引以為傲的東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