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軋鋼廠被一層薄紗似的霧氣輕裹著，食堂的煙囪率先打破了這份靜謐，筆直地冒出青煙。
此時，天還未大亮，何雨柱便已起身。
他往爐膛里添了幾大塊松木，火苗瞬間“呼呼”地竄起，歡快地舔著鍋底，將鐵鍋燒得通紅。
他一邊熟練地顛著鍋炒蘿卜干，一邊時不時地往門口張望，心里如同揣了只亂蹦的兔子，七上八下，不得安寧。
“柱子，別瞅了，該來的總會來。”
張師傅揉著惺忪的睡眼，慢悠悠地走進來，手里還攥著個窩頭。
“我剛才在門口瞧見王師傅他們了，正蹲在牆根抽煙呢，說是等保衛科的人來了，好給你作證。”
何雨柱听聞，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他手中的鐵鏟在鍋里翻動得更加均勻了。
“讓師傅們費心了。”
“都是應該的。”
張師傅咬了口窩頭，含糊不清地說道。
“誰讓你炒的菜香呢，要是你被冤枉走了，我們以後可就只能啃窩頭就咸菜了。”
正說著，食堂門口傳來整齊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何雨柱深吸一口氣，在圍裙上擦了擦手。
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劉鐵根背著手，走在最前面，身後跟著兩個穿深藍色制服的保衛科干事，胳膊上戴著“保衛”紅袖章，表情嚴肅得如同要抓特務一般。
食堂里原本正說說笑笑打飯的工人，見此陣仗，都不約而同地閉上了嘴。
他們手里的搪瓷缸子踫在一起，發出細碎的叮當聲。
“何雨柱。”
劉鐵根站在灶台前，刻意提高了聲音。
“保衛科的同志來檢查物資，你把倉庫鑰匙交出來。”
何雨柱站在原地，並未挪動腳步，只是指了指牆角的方桌。
“鑰匙可以給，但我得先讓大家看看東西。”
他轉身對排隊的工人說道。
“各位師傅，今天讓大家受累等會兒，耽誤大家吃飯了。但今天這事，關系到我何雨柱的名聲，也關系到咱們食堂的清白，得讓大家看清楚。”
王師傅第一個站出來響應。
“柱子你說，咋看？我們都陪著你！”
有了帶頭的，其他工人也紛紛附和，原本松散的隊伍瞬間聚成一團，目光齊刷刷地落在劉鐵根和保衛科干事身上。
60年代的工廠，工人的集體意識極強，最見不得欺負老實人的事。
保衛科干事見這陣仗，臉上的嚴肅之色淡了幾分，下意識地看向劉鐵根。
劉鐵根心里暗罵何雨柱狡猾，嘴上卻硬著頭皮說道。
“看就看，難道還能看出花來？”
何雨柱接過張師傅遞來的鑰匙，走向倉庫，打開門。
倉庫不大，里面碼著幾袋面粉、半筐白菜，還有一小桶豆油，東西雖不多，但碼得整整齊齊。
牆上掛著的領用記錄本攤開著，每一筆都寫得清清楚楚。
“各位師傅請看。”
何雨柱指著倉庫里的東西說道。
“這就是咱們食堂所有的物資。面粉還有三袋，白菜剩了二十斤，豆油剛領的，用了不到一半。劉科長說我私藏了半扇豬肉、兩筐雞蛋，大家找找，有嗎？”
工人師傅們探頭探腦地往里看，隨即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哪有什麼豬肉雞蛋啊，就這點東西。”
“我看是劉科長眼花了吧！”
保衛科的李干事皺了皺眉，他原本以為是來抓現行的，沒想到倉庫如此干淨。
他拿起牆上的記錄本翻了翻，又對照著劉鐵根遞來的台賬看了看，眉頭皺得更緊了。
“這記錄上的領用數量，確實比台賬上少啊。”
“那是因為台賬被改了！”
何雨柱早有準備，從懷里掏出一沓簽收單。
“這是我留的底，每一張都有送菜師傅和我的簽字，大家可以比對。就說昨天的豬肉，明明送了兩扇，簽收單上寫得清清楚楚，台賬上卻多了半扇，這不是明擺著栽贓嗎？”
他把簽收單遞給王師傅，老焊工雖然識字不多，但數字還是認得的。
他舉著單子給周圍的人看。
“大家看，這上面寫的是兩扇，沒錯吧？劉科長，你那台賬怕是有問題吧！”
劉鐵根的臉漲成了豬肝色，指著何雨柱說道。
“你、你這是偽造的！”
“偽造？”
何雨柱冷笑一聲。
“送菜的王師傅就在門口等著呢，要不要叫進來對質？他手里也有一份底單，看看是不是一樣的！”
這話戳中了劉鐵根的軟肋，他哪里敢叫送菜師傅對質，只能硬著頭皮說道。
“保衛科的同志，別听他狡辯，搜！仔細搜！”
保衛科李干事有些猶豫，但職責所在，還是上前翻了翻面粉袋，敲了敲油桶，甚至查看了白菜葉子底下，結果什麼都沒找到。
最後他直起身，對著劉鐵根搖了搖頭。
工人師傅們不干了，王師傅往前一步說道。
“劉科長，這都搜過了，啥也沒有，你是不是該給柱子道個歉？”
“就是！平白無故冤枉人，像話嗎？”
“不行就去找楊廠長評理，看看誰在撒謊！”
劉鐵根被問得啞口無言，退到門口時，正好撞見匆匆趕來的李懷德。
“李廠長！”
何雨柱像看到救星一般喊道。
“您可來了！”
李懷德擺了擺手，目光掃過倉庫和圍觀的工人，最後落在劉鐵根身上。
“這是怎麼了？鬧這麼大動靜，影響工人吃飯了知道嗎？”
他雖然是副廠長，但分管生產，說話向來有分量。
劉鐵根像找到了靠山，連忙說道。
“李廠長您來得正好！何雨柱私藏物資，還煽動工人鬧事，您可得給評評理！”
“我沒有！”
何雨柱急得臉通紅。
“好了，都別說了。”
李懷德打斷他們，語氣嚴肅。
“廠里讓保衛科來檢查，是為了規範管理，不是讓你們吵架的。現在檢查完了，沒發現私藏物資，這事就先到這。”
他轉向劉鐵根。
“台賬和簽收單對不上，可能是記賬出了差錯，讓財務科重新核對，三天內給我結果。”
這話既沒偏袒誰，又給了雙方台階下。
劉鐵根還想爭辯，被李懷德瞪了一眼，把話咽了回去。
保衛科干事見副廠長發了話，連忙打圓場。
“既然是誤會，那我們就先回去了，劉科長，走吧。”
劉鐵根狠狠瞪了何雨柱一眼，跟著保衛科干事灰溜溜地走了。
圍觀的工人見沒事了，爆發出一陣歡呼，王師傅拍著何雨柱的肩膀說道。
“我就說沒事吧！”
何雨柱心里的石頭終于落地，對著李懷德深深鞠了一躬。
“謝謝您，李廠長。”
李懷德擺擺手。
“謝我干啥，是你自己行得正坐得端。趕緊讓大家打飯吧，耽誤了上工時間，楊廠長又該有意見了。”
他頓了頓，意味深長地補充了一句。
“不過雨柱，這次沒事不代表以後沒事，有些賬，該算清楚還是要算清楚。”
何雨柱心里一動，明白李廠長這話里有話。
他看著李懷德離開的背影，又看了看手里的簽收單，突然覺得，這事恐怕還沒結束。
食堂里很快恢復了秩序，打飯的隊伍重新排了起來，鐵鍋又開始“滋啦”作響，肉香混著菜香彌漫開來。
何雨柱一邊給工人盛飯，一邊琢磨著李廠長的話。
財務科重新核對賬目，劉鐵根會不會做手腳？楊廠長那邊，又會怎麼反應？
正想著，張師傅湊過來小聲說道。
“剛才我看見劉鐵根去楊廠長辦公室了，估計是告狀去了。”
何雨柱心里咯 一下，手里的鐵鏟停了停。
他知道，平靜只是暫時的，這場風波，恐怕還得再刮一陣。
但他看著工人師傅們吃得香甜的樣子，突然覺得有了底氣。
只要自己行得正，就不怕影子斜。
只是他沒注意，食堂門口的槐樹下，李懷德站在那里，看著里面忙碌的何雨柱，眉頭微微皺著，像是在思索著什麼。
一陣風吹過，落下幾片枯黃的葉子，在地上打著旋，像是預示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