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雨柱推開副廠長辦公室的門。
李懷德正趴在算盤上核對報表，鼻梁上的老花鏡滑到了鼻尖。
听見動靜，他抬起頭，鏡片後的眼楮閃過一絲驚訝，隨即被溫和的關切取代。
辦公室陳設簡單樸素，牆上掛著“抓革命，促生產”的標語。
桌角堆著一摞用紅繩捆著的文件，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墨水味。
“雨柱？怎麼這時候來了？”
李懷德摘下眼鏡，用衣角擦了擦鏡片，聲音帶著長輩般的暖意。
他雖是副廠長，但在工人中間沒架子，對何雨柱這樣踏實肯干的年輕人，向來多幾分關照。
何雨柱一肚子委屈和憤怒，看到李懷德溫和的目光，突然像被扎破的氣球，泄了大半。
他走到辦公桌前，喉嚨動了動，聲音發啞︰“李廠長，我……我遇到難處了。”
李懷德看出他臉色不對，指了指對面的木椅︰“坐，慢慢說。是不是食堂的事？”
何雨柱剛坐下，便忍不住把剛才和劉鐵根對賬、被楊廠長訓斥的事一股腦說了出來。
他越說越激動，拳頭攥得咯咯響。
說到楊廠長逼他寫檢討時，眼圈都紅了︰“李廠長，我真沒私藏物資，簽收單上的數字清清楚楚！劉鐵根改了賬，楊廠長不光不管，還說要讓保衛科去查，這分明是故意整我啊！”
李懷德靜靜听著，沒插一句話，只是時不時點點頭。
等何雨柱說完，他才拿起桌上的搪瓷缸，倒了杯熱水遞過去︰“先喝點水，別氣壞了身子。”
何雨柱接過水杯，溫熱的觸感順著指尖傳到心里，稍微冷靜了些。
他看著李懷德，眼里充滿期待︰“李廠長，您說這事兒……我該怎麼辦？”
李懷德端起自己的搪瓷缸，呷了口茶水，眉頭微微蹙起。
“楊廠長讓保衛科去查，明著是查物資，實則是想讓你難堪啊。”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凝重，“60年代物資緊張，‘私藏’的帽子一旦扣下來，就算最後查不清，你的名聲也毀了。以後誰還敢吃你炒的菜？廠里怕是也容不下你了。”
何雨柱的心沉了下去︰“那我就只能認了？”
“認？當然不能認。”
李懷德放下搪瓷缸，眼神變得銳利起來，“你沒做錯事，憑什麼要背黑鍋？只是硬踫硬不行，楊廠長是正廠長，手里有實權，咱們得想個巧辦法。”
他站起身，在辦公室里踱了兩步，目光落在牆上的“群眾路線”標語上，突然停下腳步︰“有了。”
何雨柱連忙抬頭︰“李廠長，什麼辦法？”
“明天保衛科去查的時候，你別急，也別躲。”
李懷德走到他面前，壓低了聲音，“你讓食堂的師傅們都在，再叫上幾個平時信得過的老工人，就說‘歡迎檢查，讓大家都看看食堂的物資管理得怎麼樣’。”
何雨柱愣了愣︰“讓工人都在？這有用嗎？”
“有用。”
李懷德肯定地點點頭，“保衛科的人就算想栽贓，也得看看周圍有多少雙眼楮盯著。60年代講究‘群眾的眼楮是雪亮的’，他們要是敢在眾人面前動手腳，傳出去就是‘脫離群眾’，楊廠長也擔不起這個責任。”
他接著說︰“你把所有的簽收單都找出來，按日期排好，放在最顯眼的地方。保衛科要是拿劉鐵根改的台賬說事，你就把簽收單拿出來，讓老工人們看看，上面的簽字是不是你的，數字對不對得上。人心都是肉長的，誰是誰非，大家心里有數。”
何雨柱眼楮一亮，這辦法看似簡單，卻抓住了要害。
他剛才只想著自己辯解，卻忘了工人師傅們的力量。
在工廠里，老工人的話比什麼都管用。
“還有，”李懷德又補充道，“查的時候，你就說‘食堂的物資都是大家伙兒吃的，每一分都用在明處’，多提幾次‘工人師傅們辛苦，不能讓他們吃啞巴虧’。把話說到大家心坎里，就算有人想挑刺，也得掂量掂量。”
這番話像一盞燈，照亮了何雨柱心里的迷霧。
他站起身，緊緊握住李懷德的手︰“李廠長，謝謝您！您這幾句話，比給我發獎金還管用！”
李懷德拍了拍他的手背，語重心長地說︰“雨柱，你記住，在廠里做事，光靠硬氣不行，還得懂分寸，會借力。楊廠長那邊，我會找機會旁敲側擊提一句，就說‘食堂是工人的飯碗，查可以，別傷了大家的心’，他多少會顧忌點。”
他頓了頓，又道︰“但你也得有準備，楊廠長既然鐵了心要壓你，就算這次躲過去了，以後說不定還有別的茬。你只管把菜炒好，把人做好，身子正了，就不怕影子斜。”
何雨柱重重地點頭︰“我明白，李廠長。謝謝您肯幫我。”
“謝什麼，都是為了廠里好。”
李懷德笑了笑，指了指窗外，“快回去吧，食堂還等著開晚飯呢。別讓工人師傅們等急了。”
何雨柱走出副廠長辦公室時，夕陽正透過走廊的窗戶照進來，在地上投下長長的光影。
他心里的憋悶一掃而空，腳步也輕快了許多。
剛才的絕望和憤怒，被李懷德的幾句話化解成了踏實的底氣。
他知道，明天的檢查不會輕松，但至少，他不再是孤軍奮戰。
回到食堂，張師傅連忙迎上來︰“柱子，剛才劉科長讓人來說，明天保衛科來查物資，讓咱們把倉庫收拾干淨，別出岔子。”
“知道了。”
何雨柱點點頭，語氣平靜，“張哥，你幫我個忙，把咱食堂的幾個老師傅和王師傅他們幾個老工人叫過來，我有事跟他們說。”
張師傅雖然納悶，但還是照辦了。
不一會兒，五六個頭發花白的老工人走進食堂，都是在廠里干了十幾年的，見證了工廠的起起落落，在工人中間很有威望。
何雨柱把明天保衛科要來檢查、自己可能被栽贓的事簡單說了說。
最後誠懇地說︰“各位師傅，我何雨柱在食堂干了這些年，是不是私藏物資的人，大家心里有數。明天檢查的時候，想請大家來做個見證，讓他們看看，咱們食堂的賬是干淨的，心也是干淨的。”
老焊工王師傅一听就急了︰“這叫什麼事！劉鐵根那小子一看就不是好東西，楊廠長怎麼還信他？柱子你放心，明天我一早就過來，倒要看看誰敢瞎栽贓！”
“對，我們都來！”
其他幾個老工人也紛紛表態，“咱們工人的眼楮亮著呢，絕不能讓老實人受委屈！”
看著老工人們義憤填膺的樣子，何雨柱心里暖烘烘的。
他知道，有這些老師傅在，明天的檢查，他至少不是一個人在戰斗。
夜幕漸漸降臨，食堂的燈亮了起來。
昏黃的光線下，何雨柱又開始忙碌起來。
鐵鍋“滋啦”作響，飄出陣陣飯菜香，仿佛剛才的風波從未發生過。
但他心里清楚，平靜只是暫時的，明天的食堂，注定不會平靜。
而此時的楊廠長辦公室，劉鐵根正得意洋洋地匯報著︰“廠長，保衛科那邊都安排好了，明天一早就去食堂，動靜保證鬧大。我還特意跟他們說了，重點查查倉庫的角落，說不定能‘搜出’點東西來。”
楊為民滿意地點點頭，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擊著︰“做得好。記住，別真查出什麼大事，就是要個態度，讓何雨柱知道厲害。”
“明白！”
劉鐵根笑得眼楮都眯成了一條縫，“我已經跟保衛科的人交代了，象征性地查查，主要是在工人面前做做樣子，讓大家都知道何雨柱‘有問題’。”
楊為民沒說話，只是拿起桌上的煙盒，抽出一支煙點燃。
煙霧繚繞中，他的眼神有些復雜。
他原本只是想殺殺何雨柱的銳氣，讓他服個軟，但現在，事情似乎已經超出了他的掌控。
李懷德那邊會不會插手？老工人們會不會鬧事？他心里突然升起一絲不確定。
窗外的風更緊了，吹得樹枝亂晃，像是有什麼大事要發生。
明天的食堂，注定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場。
而這場仗的勝負，不僅關系到何雨柱的名聲，更關系到工廠里那些老實人的公道。
夜色漸深，所有人都在等待著黎明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