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雨柱剛走出辦公樓，劉鐵根便風風火火地跟進。
他沒直接找楊為民，而是先在走廊盡頭的自來水龍頭下洗臉。
冷水激得他一哆嗦，卻也讓他內心的慌亂褪去不少。
他對著牆壁理好衣襟，梳好頭發，這才沉穩地敲響廠長辦公室的門。
“進來。”楊為民的聲音透著不耐煩，此時他正對著物資報表發愁，手指反復摩挲著“豬肉短缺”幾個字。
劉鐵根推門而入，臉上換上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唉”地嘆口氣道︰“廠長，這事兒……難辦啊。”
楊為民抬眼︰“對賬不順利？”
“何止是不順利。”劉鐵根坐下，壓低聲音，“何雨柱根本不配合。我讓他拿簽收單核對，他磨磨蹭蹭，拿出的單子跟台賬差得遠。我提醒他可能記錯，他竟把單子拍桌上，說台賬是改過的，墨跡都沒干！”
他邊說邊偷瞥楊為民，見其眉頭微蹙，便又添油加醋︰“這還不算，他還叫來打飯工人，讓大家看台賬涂改，說‘要讓組織評理’。工人們哪懂門道，都以為采購科做了虧心事，看我的眼神都帶敵意。要不是我攔著，都要鬧到車間去了。”
這番話半真半假，把何雨柱據理力爭說成煽動工人，對賬流程說成不配合。在60年代工廠，“煽動工人”罪名不小，足以讓領導警惕。
楊為民臉色沉下來，手指敲得更響︰“他還真敢說？簽收單白紙黑字，難道是假的？”
“誰說不是呢。”劉鐵根順著說，“我看他拿了圍棋比賽名次，被工人捧得太高，飄了。您提拔他當食堂管理員，他不樂意，怕是心里對您有意見，故意找碴。對賬時，他態度強硬，說‘除非剁了他的手，否則不認那半扇豬肉’，這哪是跟我說話，分明沒把組織放在眼里。”
這話戳中楊為民痛處，他最恨手下人恃才傲物，尤其是“草根出身”的何雨柱，得了榮譽就敢頂撞領導，若不嚴加管教，廠里規矩難立。
“哼，翅膀硬了。”楊為民冷哼一聲，猛灌口茶水，茶水順嘴角流到下巴也未察覺，“真以為贏了盤棋，就能在廠里橫著走？”
劉鐵根見楊為民動氣，暗自得意，嘴上卻“勸”道︰“廠長您消消氣，何雨柱就是個炒菜的，沒見過大世面，您別跟他一般見識。只是……賬對不上，明天上面檢查，咱們怎麼交代？總不能真把少了的半扇豬肉算到采購科頭上吧？”
這話正合楊為民心意，他不怕何雨柱鬧，就怕上面查出問題影響政績。60年代工廠，領導烏紗帽與生產指標、物資管理緊密相連，一點差錯都可能被放大。
楊為民沉默，手指在桌面無意識畫圈。
窗外風卷沙塵打在玻璃上，“沙沙”作響，似催促他做決定。
他想起何雨柱拒絕提拔時的“油鹽不進”和“囂張態度”，火氣又躥上來。
“他不是不認賬嗎？”楊為民突然開口，眼神閃過冷光，“那就讓他認認清楚，誰才是廠里的主。”
劉鐵根連忙湊近︰“廠長有主意了？”
“明天上面檢查，你把改好的台賬交上去。”楊為民緩緩說，“就說食堂領用記錄和實際庫存對不上，何雨柱拒不配合核對，懷疑有私藏物資的嫌疑。”
劉鐵根眼楮一亮︰“私藏物資？這罪名可不小啊！”
“沒說定他的罪，只是‘懷疑’。”楊為民擺擺手，“讓保衛科的人跟著去食堂查查，動靜鬧大一點，讓全廠都知道，廠里對物資管理是動真格的。就算查不出私藏，也得讓他落個‘管理松散’的名聲。”
他頓了頓，又補充︰“查完之後，你再去找他談，就說念在他平時工作還算勤懇，只要他認下‘記賬疏忽’的錯，寫份深刻檢討，這事就算了了。他要是還 ，就把他調到車間去掄大錘，讓他知道，四級廚師的帽子，不是鐵打的。”
這招陰損，先以“查私藏”施壓，再以“寫檢討”給台階，若何雨柱不低頭，就用調崗拿捏他。在60年代，從食堂調到車間，活累面子上也掛不住，足以讓看重名聲的人屈服。
劉鐵根笑得眼楮眯成縫︰“廠長高明！這樣一來，既應付了上面的檢查，又能殺殺他的銳氣，一舉兩得！”
“別高興得太早。”楊為民瞥他一眼，“這事要辦得干淨，別留下把柄。保衛科那邊，我去打招呼。”
劉鐵根連忙點頭︰“您放心，我一定辦得滴水不漏！”他站起身，又想起什麼，“那小李……”
“讓他待在科里，別到處亂說話。”楊為民揮揮手，“出去吧，把明天檢查的準備工作做扎實。”
劉鐵根應聲退下，走到門口忍不住回頭，見楊為民對著窗外廠房出神，臉上平靜卻似藏著狠勁。
他心里石頭落地，腳步輕快地往回走，仿佛已看到何雨柱低頭寫檢討的樣子。
辦公室里，楊為民重新拿起報表，手指在“何雨柱”三個字上重重一點。
他不是非要跟一個廚師過不去，只是咽不下那口氣。自己身為廠長，提拔他他卻不給面子，還在食堂跟采購科叫板，若不壓下去，以後誰還會把他這個廠長放在眼里。
“年輕人，不懂規矩，就得好好教教。”楊為民低聲自語，拿起搪瓷缸喝茶，茶水已涼透，澀得他皺眉。
沒過多久，何雨柱被廠辦的人叫到廠長辦公室。
他一進門就覺氣氛不對，楊為民臉拉得老長，桌上報表攤開，正好翻到食堂領用那一頁。
“雨柱啊，”楊為民放下搪瓷缸，語氣听不出喜怒，“剛才劉科長來說，你和采購科對賬，鬧得很不愉快？”
何雨柱心里一緊，知道劉鐵根告了狀，連忙解釋︰“廠長，不是不愉快，是台賬數字不對。我簽收的豬肉明明是兩扇，賬上卻寫著兩扇半，雞蛋也多算了兩筐，我只是想讓他們改過來……”
“你是說，采購科改了賬？”楊為民打斷他，眼神陡然銳利，“何雨柱，說話要講證據。劉鐵根在廠里干了十幾年采購，從來沒出過差錯，你憑什麼說他改了賬？”
“我有簽收單，上面的數字清清楚楚！”何雨柱急了，掏出皺巴巴的簽收單副本，“您看，這是我留的底，上面寫得明明白白！”
楊為民掃了一眼，根本沒細看，就扔回給他︰“一張破紙能說明什麼？說不定是你自己後來改的。我看你是最近下棋出了名，心思都不在工作上了，連基本的配合都做不到！”
“我沒有！”何雨柱漲紅了臉，胸口劇烈起伏，“我對工作問心無愧，每天天不亮就起來備菜，就為了讓工人師傅們吃好！劉鐵根改賬嫁禍，您怎麼反倒怪起我來了？”
“放肆！”楊為民猛地一拍桌子，搪瓷缸里的茶水濺了出來，“你這是在跟我說話的態度嗎？懷疑領導，頂撞廠長，何雨柱，你是不是覺得廠里離了你不行？”
何雨柱看著楊為民猙獰的面孔，突然明白，這根本不是對賬的問題，是楊為民記恨他拒絕提拔，借著劉鐵根的事，故意給他穿小鞋。
他張了張嘴，想爭辯，卻發現喉嚨像被堵住，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在廠長權威面前，他手里的簽收單、心里的委屈，都顯得蒼白無力。
“明天上面要來檢查。”楊為民放緩語氣，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壓迫感，“保衛科會去食堂查物資，你給我老實配合。查完之後，寫份檢討交上來，承認自己工作疏忽，這事就算過去了。不然……”
他沒說下去，但眼神里的威脅，傻子都看得出來。
何雨柱攥緊拳頭，指節發白。
他死死地盯著楊為民，一字一句地說︰“我沒做錯，不會寫檢討。”
說完，他轉身就走，後背挺得筆直，像一根寧折不彎的鋼條。
“你給我站住！”楊為民在他身後怒吼，可何雨柱沒有回頭，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辦公樓。
陽光刺眼，何雨柱卻覺得渾身發冷。
他站在院子里，看著遠處食堂的煙囪冒著裊裊炊煙，心里像被塞進了一團亂麻。
楊廠長明顯是鐵了心要整他，保衛科明天去查，肯定沒好事。
他一個炒菜的，斗不過廠長和科長，可讓他認下莫須有的罪名，他死也不干。
周圍的工人三三兩兩地走過，看到他臉色不對，都關切地問怎麼了，他只是搖了搖頭，說不出話。
突然，他想起了一個人——李懷德。
李懷德是廠里的工會主席，為人正直，平時很照顧工人，剛才在食堂對賬時，王師傅提到他，說他最講公道。
對，去找李懷德！
何雨柱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拔腿就往工會辦公室跑。
他不知道，李懷德能不能幫上忙，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就這麼認了。這不僅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那些信任他的工人師傅們，為了食堂里那口熱乎飯的尊嚴。
工會辦公室的門虛掩著，李懷德正在里面整理職工福利報表。
何雨柱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門，聲音帶著一絲顫抖︰“李主席，我……我有事想找您幫忙。”
李懷德抬起頭，看到何雨柱通紅的眼楮和緊繃的臉，心里咯 一下，連忙放下筆︰“雨柱？出什麼事了？”
何雨柱嘴唇哆嗦著，積壓在心里的委屈和憤怒，在看到李懷德溫和的目光時，再也忍不住了。
他張了張嘴，眼淚差點掉下來——這場仗，他一個人怕是撐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