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人往內殿去,謝隼跟上前反被姚衍之攔下:“殿下留步。”
說罷身後的侍衛四散開來,不多時一排排火把列在跟前。
暗衛感知不妙,立時護在謝隼身前,已按劍在手。
謝隼的視線從遠處移回,一掃四下,從容道:“何意?”
姚衍之微微頷首:“還請殿下稍等片刻,路栩安有事要向聖上稟告。”
內殿中,王全伺候周帝坐下,等了一會兒始終不見有人跟隨進殿,便請退要出去看看。
周帝無力地倚在軟榻,合眼假寐,不知過了多久,忽听門外腳步聲響,以為是王全回來了,抬了抬手:“叫淮晏來,朕想知道此刻南苑的情況。”
等上許久也沒等到應聲,他緩緩睜眼覷過去,一道身形模糊地立于殿中,禮數齊全地恭敬行禮。
不是王全,而是——
他驀地撐著身子坐起,一雙陰鷙的灰瞳盯了過來,咬牙道:“竟然是你。王全,王全在何處?”
禮畢,路贏抬起頭,周帝坐在正前方,早已沒有先前吐血時的狼狽,有的是容色慘白,仿佛一下子蒼老許多。
路贏:“王全與御醫候在殿外,半炷香後自然會讓他們進來。”
周帝眯了眯眼。
“若聖上想了解南苑情況,草民方才听侍衛說了說。如今袁密已死,余下的袁氏一黨被六殿下悉數擒拿;而一刻前六殿下已將從各府各院搜羅的信件全部燒毀,百官感恩叩謝;此外,麓山南苑的兵馬已全部替換,再者就是山下的叛軍也全都投降。”
事實上,路贏一路走來,中途沒有停下腳步詢問任何人,因為自見到姚衍之的那一刻便代表今日一切都在計劃中。
“說到山下叛軍……”路贏道:“李承宗率了五萬大軍凱旋,不動聲色地潛伏在麓山腳下意圖謀反。聖上可知眼下山下兩兵交鋒,戰火連天,是誰在替您守住江山?”
李承宗的五萬叛軍埋伏在山下?這一點周帝從未從謝隼口中得知,如若知曉,怎還會在今時今日前往麓山南苑辦這個皇家酒宴!
周帝不著痕跡地掩去眸中驚訝,開了口:“……誰?”
“樊江昱。”路贏道:“當年死後被聖上你蓋棺定論罔顧軍令,致使全家入獄的樊長勝之子。還有兵部的兵權早已旁落,若不是樊長勝的舊部,眼下聖上怎能高枕無憂地在殿內小憩?”
此言無疑戳中周帝痛處,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像是極力掩飾過往諸事:“朕乃天命所歸,無論如何大周勢必效忠朕,這是他們的職責!”
路贏微微搖頭:“往後不會了。”
周帝只覺听錯:“什麼?”
“往後不會了。”路贏再重復一遍,從袖中抽出明黃色的聖旨——那是在收到尹臨江書信後找到的。
路贏雙手展開:“先帝臨終前曾寫下一份手諭交給家父。”
此言一出,周帝如遭電擊,還是那句:“什麼?”
“手諭中寫道聖上年輕氣盛,諸事需要路愛卿盡心輔佐,可若治國無道,卿可再擇良君。”
周帝頭皮一麻,“朕不信,這是假的!你假傳聖諭理應處斬!”
“還記得那年聖上初登皇位,治國僅半年,就鬧出得滿朝動蕩。而一年之後,便又是震驚朝野的江南官員貪污一案,您株連連坐致使滿朝惶恐。
可無論何種境地,家父始終沒有將此份聖諭拿出,本意維護聖上,聖上卻誤以為家父率內閣奪權?
我想時至今日,滿朝百官心中那桿秤已然有了傾斜。聖上的一意孤行再不是犒賞提拔又或者是祭祀祈福所能彌補,大周朝若想風平浪靜,也是時候煥然一新了。”
“放肆!你是要換——”周帝撐著雕欄起身,一時眼花有些搖搖晃晃:“朕?!”
路贏不理會他的話,只道:“如今滿朝文武皆知,今日麓山南苑得以平亂,是因為六殿下的運籌帷幄……”
整座內殿空曠,再無其他人在場,周帝再怎麼也想明白過來,忽地笑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緊接著,眉目一沉,抬眼望著路贏:“從淮晏連夜進宮面見朕開始,就是你計劃好的吧?”
路贏不作聲,周帝只當他承認了:“是你讓淮晏向朕覲言,要趁著麓山南苑酒宴,搜羅百官與李承宗的往來信件對不對?你知曉朕不會按你所言行事,你便反其道而行,你是故意挖了坑讓朕往里跳!”
“還有你明知除了袁密還有朕的皇子謀反,卻將朕蒙在鼓里,你處心積慮就是為了讓朕親眼看見自己的皇子多麼大逆不道?!”
說到此處,周帝心血翻涌,免不了一陣撫榻猛咳。
動了真怒,周帝喘著氣一時說不出話,待平靜下來,再抬起眼來時,渾濁已久的雙目陡然一亮,重復了一遍路贏的話:“皆是因為六殿下的運籌帷幄……?”
“你想為淮晏謀取朕的皇位,還是又想挑撥離間朕的另一個兒子,用來再氣朕一次?”周帝搖了搖頭,笑了:“聰明反被聰明誤,你不知道的是,那夜,淮晏他對朕說過,他不要皇位只要你。”
計劃了所有,唯獨沒計劃到謝隼會有這一番聖前表白,而正是這一句也毫不意外地在平靜的雙目中漾起了一圈一圈的水波。
周帝看穿他動搖的心緒,年輕男子氣血方剛總是難逃情愛,加重了語氣,連譏帶諷:“淮晏他自小孝順,萬一知曉你處心積慮這般對朕,你以為還會待你如初?就算如你所願讓他當上帝王,你即使脫了奴籍最多也是弄臣男寵!是後宮永遠見不得人的存在!”
不再想听周帝滔滔不絕罵他,路贏閉了閉眼,轉身時,又听周帝帶著怒氣朝他道:“你沒能贏!”
路贏停步,五味雜陳只有自己能知,頓了頓:“那要看哪方面了。”
喜歡穿成首輔家的傻兒子請大家收藏︰()穿成首輔家的傻兒子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