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上公交車，熬到下公交車。周弦始終如履薄冰，與這對手握“危險品”的夫妻保持著兩個身位的安全距離。
開玩笑，那可是 痧好不好......
這都算是咱粵區的豆汁兒分汁了......
“周弦，真的不來一口？”
下了公交車後，周琴站在一所已經倒閉的銀行門口。他拿著還剩半瓶的 痧，笑眯眯地遞到周弦眼前。
而周弦被嚇得下意識一顫，身體迅速往後縮。她直接把身為嫂子的莎萊娜當成擋箭牌，躲到對方身後。
“讓我喝 痧，你不如讓我去死......”
看著妹妹那沒出息的樣子，周琴只能撇了撇嘴，將涼茶瓶子收回單肩包里。
他朝著不遠處的小區入口走去，牽著莎萊娜的手便在前方替她帶路，“那我拿給外公喝。”
二十多年時光過去，曾見證著趙婉如帶著男友回來見家長的小區，也變了許多。
原是灰白的石牆，早已在斑駁的歲月中褪去色彩。帶有滾輪的鐵閘，本該守護好這個工人小區的大門，卻也因缺乏保養與維護，變得無法挪動，徒留一副衰老破敗的空殼。
緩緩踏入小區，一段由碎石鋪砌的小坡悠悠向下延伸，引領著視線向前，讓直面閘門的大榕樹映入眼簾。
莎萊娜細細觀察著這個曾為機械廠工人們打造的家園，卻發現此處格外冷清寂寥，已沒多少居民。
她稍稍抬頭，目光恰好與曾在丈夫只言片語中提及的老友遙遙相對。
榕樹凝視著金發的少女，不言不語。它繁茂的氣根似晚禮服的裙擺一般，從半空優雅披下，自有一股古樸沉穩的氣質。
女孩放慢了腳步，朝這棵約有自身三分之一歷史年齡的大樹露出微笑。看著對方，她不由得想起周琴與趙婉如曾對她述說的往事。
曾幾何時，母子二人也在樹下玩樂、發呆，度過了他們無憂無慮的童年。這棵歷經滄桑的老樹，也許見證了三代人的成熟，並依舊守望著所有與其相連的人。
“說起來，外公喝得下 痧嗎？”
莎萊娜輕輕一躍，越過以前用作當保安亭的兩層小房。在布滿蜘蛛網的門旁，一把頗為老舊的小木椅被擱置在角落蒙塵，已有許多年無人使用。
周琴扭頭看向她，毫不猶豫地應道︰“當然，我小時候老被他逼著喝涼茶。”
周弦靜靜跟在兩人身後，悄然喃喃，反駁起自家老哥︰“說得我沒份喝一樣！”
“你也好意思說話？”周琴反手又是一敲，讓妹妹的腦袋瓜傳來動听的敲擊樂韻。
他略帶責備地在莎萊娜面前抱怨起周弦︰“你哪一次不是趁著外公外婆沒注意，就偷偷摸摸把自己那份涼茶倒給我了。”
周弦抱著腦袋竊笑，通過辯解來掩飾此時的心虛︰“哎呀，因為我知道你會寵著我的啊。咱們一輩子兩兄妹......”
“跟你當兄妹算我倒血霉了。”
莎萊娜看著拌嘴的兄妹倆，不由得露出淡淡的微笑，輕聲感嘆︰“你們感情可真好。”
周琴默默地看了她一眼，隨後又轉頭與周弦相互對視，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只是，他那似暖陽般和煦的笑容，已在訴說著對兄妹感情的最好回應︰“別磨蹭了，走吧。”
穿過環繞著一大片空地修建的低矮平房，三人走到了一棟九層高的居民樓下。
“話說，你們有鑰匙嗎？要不要讓外公外婆下來開門？”
站在樓下，莎萊娜抬頭望向頂層，這才意識到兩位老人的體魄到底有多麼離譜。
這九層樓走上個來回，不比去健身房刺激多了？
“用不著，這種老房子的鐵閘隨手就能打開。”
周琴將手伸入樓下鐵門那發銹的空隙里，手指靈活一挑，便把藏在門後的鎖栓給輕易解開。
看見莎萊娜震驚的表情，他笑著，輕聲提醒︰“家傳小技巧，千萬別說出去。”
周弦也伸手給哥嫂二人扶著門，附和著說︰“對，反正都是咱媽教會我們的。”
走在石質的梯級上，莎萊娜的嘟囔隨著三人攀登樓層的腳步回響︰“阿姨倒是也教教我嘛......”
“沒必要。”
周琴牽著她的手，將她往上一帶︰“因為她知道有我來教你。”
莎萊娜低著頭微微一笑，然後將周琴向九樓的門前用力一推︰“少廢話，快去開門。”
周琴在外公外婆家的門前穩住了身形，回頭望了莎萊娜一眼。他抬手敲了敲門，並大聲呼喊。
“外公，外婆。開門。”
在周琴的喊聲與拍門之下，趙少先很快便來到門前，給三位年輕人打開了家門。
進門後，周琴立刻將單肩包里的 痧遞給了趙少先，“外公，我給你帶了瓶 痧。”
“怎麼就剩一半了......”趙少先接過瓶子，眼中閃過一絲疑問。但老人家，倒也不在乎喝外孫剩下的東西，“算了，正好我最近有點熱氣。”
在莎萊娜震撼的目光中，趙少先像喝水似的，將無比苦澀的 痧咕嚕嚕就喝了個干淨，甚至瓶底的殘渣都沒有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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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少女陷入失神之時，宋素香也听到了眾人聊天的聲音。她從臥室踱步而出，驚喜交加地望向站在玄關處的幾道身影。
“哎呀，沒想到你們來那麼快的。”
她細長的眉眼稍稍眯起，眼角的魚尾紋也隨之舒展，顯得尤為慈愛︰“今晚會留下吃飯的吧？”
“這個嘛~”周弦親昵地靠近宋素香，蹭著她的胳膊問︰“外婆，你先告訴我。今晚有好吃的嗎？”
“有有有，你想吃什麼都有。”
周琴笑了笑，用眼神示意莎萊娜先去木沙發那邊坐下休息。
“外婆，時間還早呢。那麼快就想晚飯的事情了？”
宋素香滿心歡喜地揉了揉周弦的頭發，高興地回話︰“現在開始煲湯就差不多了。”
“那我進廚房打下手？”
也許是去了兩個月的國外，太久沒下廚做飯。周琴似是老毛病犯了，躍躍欲試地想進廚房搭把手。
“都來外婆家吃飯了，怎麼能讓你進廚房幫忙。”宋素香嫌棄地擺擺手，讓小年輕們全都一邊兒去，“你們去看看電視、玩玩手機，一會兒再來陪我聊聊天。”
周弦調皮地吐了吐舌頭，脫口而出︰“那貌似還有點悶呢......”
宋素香忍不住輕笑出聲，故作嗔怒︰“才來了幾分鐘啊，這就開始嫌棄外公外婆了？”
周弦連忙解釋︰“沒有，主要是現在的電視吧，它也沒什麼節目好看。”
宋素香瞥了眼自己有時候都懶得打開的電視機，無奈地搖搖頭︰“這倒是實話。”
在她們聊著電視節目的時候，周琴已經坐在了莎萊娜身邊，與她共同霸佔了整個木沙發。
“老公，沙發上好多貼紙。”
莎萊娜拉了拉周琴的衣角，指著木沙發靠背上的大量發黑貼紙，總覺得事有蹊蹺。
“啊.......”周琴苦笑了一聲，感嘆這都是年少無知的後果。
用夏亞的某句話來說︰真不想承認啊，那是我過于年輕所犯下的錯誤。
“這都是我和周弦熊孩子時期貼上去的。從皮卡丘到亞古獸，假面騎士到超星神，應該還有幾個光能使者和神龍斗士。”
莎萊娜饒有興致地凝視著沙發靠背上的貼紙，不禁伸手撫摸著這些已經翹邊脫落的童年。
原來那麼文靜的他，小時候也會調皮啊？
莎萊娜感受著貼紙的觸感，撫摸著那失去粘性的背面，不禁笑了笑。
我喜歡的人，真可愛。
看上一陣子後，她才微微側頭，在周琴耳邊輕聲詢問︰“我們真的要坐著看電視，看到吃晚飯嗎？”
周琴沉思片刻，顯然也不想那麼無聊。突然間，他靈機一動，卻開始朝客廳的角落大喊，“說起來......外公！”
趙少先剛在廚房切好了兩個隻果，將其變成均勻的小塊，放在微微泛黃的塑膠盤子上端了過來。
他將盤子放在沙發旁的圓木飯桌上，疑惑地看著外孫︰“怎麼了？”
周琴從手邊的牙簽筒里倒出來兩三根牙簽，然後戳了一塊隻果放在莎萊娜嘴邊。
在看見妻子高興地開始啃隻果以後，他才微笑著繼續朝趙少先說著︰“外公，你平常買菜騎的那輛自行車，現在狀態還好嗎？”
“我天天都騎去菜市場呢，怎麼了？”
周琴的視線逐漸看向身旁，打起了自家小嬌妻的主意。他陰險地笑著︰“沒，這不就是想在晚飯之前......找點樂子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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