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莉不會騎自行車，我想趁著晚飯之前還有時間，看能不能教會她。”
這是發生在不久之前的對話，亦是在莎萊娜快快樂樂啃隻果時，突兀地闖入少女耳畔，最為恐怖的話。
一句過後，女孩嘴里甜絲絲的果肉瞬間苦得像黃蓮，少了幾分興致。
在吃完仿佛處刑倒計時的一小碟隻果後，兄妹倆連拖帶拽地將她帶到樓下，甚至兩位老人也慢悠悠跟著下樓，想看看外國人學自行車會不會有什麼文化差異。
來到樓下，周弦笑著走到樓梯後方的空隙里，從中取出了趙少先的老舊自行車。
兄妹此時異常默契，硬生生將這位可憐的美少女，變成了他們晚飯前的娛樂節目。
周琴從周弦手里接過車把手，扶著自行車推了出門。而周弦像個綁匪似的，緊抓著自家嫂子的胳膊，將哭爹喊娘的莎萊娜推搡出樓下的鐵閘，一路帶到平房中間那塊空曠的平地上。
“老公，咱不騎自行車好不好！你看我這皮膚白白嫩嫩的，比小寶寶都細致！我要是擦傷了、留疤了，你就不心疼嗎？！”
周琴漫不經心地將腳往後輪旁一踢，將腳撐架在地上，“心疼啊，可是有我扶著你，你怕什麼？”
盡管周琴作出了保證，但莎萊娜凝視著那搖搖欲墜，毫無安全感的代步工具，滿臉都寫著抗拒︰“可是......我的腳會離地！”
周琴不屑地撇著嘴，“你坐飛機的時候，腳還在天上飛著呢。你回國靠在我懷里的時候，不也睡得特別香，跟小豬似的？”
“首先，你要是再敢說我是豬。信不信我咬你！”
“而且，這能一樣嗎！”莎萊娜當即反駁，氣得跺了跺腳，“我在飛機上是身不由己的啊。可現在，我得對自己的安全負責。”
見莎萊娜慫成這樣，周弦也只能像哄孩子一樣，柔聲勸道︰“嫂子，你放心。我們好幾個人護著你呢，肯定摔不著的。”
此時，兩位老人亦從樓下的鐵閘姍姍來遲。听見周弦說的話，宋素香和藹可親地鼓勵道︰“閨女別害怕。要不，外婆一會兒也幫你扶著？”
“謝謝外婆......”
莎萊娜先是微微一怔，隨後便禮貌地向宋素香道謝。
但下一刻，她一個箭步沖到周琴身旁，直接摟住了周琴的腰，將撒潑進行到底︰“不過，我長兩條腿了，真用不著自行車那兩個輪子。”
突然就被妻子抱著撒嬌耍賴，周琴只能哭笑不得地哄勸著她。
“你騎上去試試看，先感覺一下好不好？”
“不好，我慫！”
莎萊娜無比堅定地搖著頭，不僅沒有松手，反而把整個身子都貼在周琴懷側。
“你先松開我！”周琴感受著那甜蜜而充實的壓迫感，似求饒般將她向外一推。
“我不！”
周弦默默站在一旁，看著小兩口打情罵俏的場面，不由得感到驚奇︰“我還是第一次看見嫂子打退堂鼓的。”
“說實話，我也是第一次。”周琴苦笑著附和，並費解地看向懷里這個耍賴皮的女孩。
哪怕朝夕相處，周琴也全然不懂她對自行車怎會抗拒到這種程度，“莎莉，你老實告訴我，為什麼不想學自行車？”
“在我......”莎萊娜本想說“我那個時代”，但話到嘴邊，她忽然記起了一件事。
她往後方瞥了眼，這才想起自己是穿越者的事情，還沒告訴過兩位老人。
于是，少女稍稍修改了措辭。
“在......我老家，這種有機械結構的東西，都容易弄傷人的。”沙萊娜特意將老家二字咬重了一些，用于暗示兄妹倆。
她吞吞吐吐地說︰“像是波莉姐姐的爸爸，腳都差點被工廠里的機器弄斷了。”
“反正，我以前去商會給爸爸打下手的時候，天天都能看見傷亡報告。”
周琴雖然接受這個說法，但總覺得莎萊娜的表現有些奇怪，“那你第一次開我家微波爐的時候，怎麼就不怕爆炸？”
沙萊娜愣了片刻，被問得啞口無言，“我當時也不知道這東西會爆炸啊......”
周弦錯愕地抖了抖眉，一針見血地指出了問題所在︰“這是嫂子特有的工業時代後遺癥啊。哥，我覺得有必要給嫂子暴力治療一下心理問題。”
“不對......”
比起周弦，周琴與莎萊娜同居了幾乎一年，對她真實的個性更為了解。
他搖了搖頭，否定道︰“你可沒怕過接觸新鮮事物，你只會興奮得活蹦亂跳......”
“莎莉，你說實話。為什麼不想騎自行車？”
莎萊娜微垂著頭，眼神有些躲閃。她的指尖在車把手上來回摩挲，說出了實情︰“我們以前出門的時候，我親眼見過一個騎自行車的人被車撞到飛了出去，流了好多血。”
“我可不信任這種代步工具......”
周琴與周弦下意識對視一眼，忽然便無話可說。
這種交通事故，貌似每天都在發生，兄妹二人連騙她都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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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莉啊，這東西大伙都騎上百年了。”
沉默過後，周琴走到自行車旁，決定親自示範。
他一個跨步便上了自行車，輕輕蹬動踏板，在她面前騎了一圈，再重新停下。
周琴下了自行車，將不情願的莎萊娜牽到車旁，安慰道︰“現在的自行車安全得很，不然路上也沒那麼多共享單車了。”
莎萊娜看著周琴那麼休閑就騎了一圈，這才放心了些︰“真的沒危險性嗎？”
“絕對沒有，我保證。這年頭騎自行車的危險性，基本都來自那些橫沖直撞的電動車......”
莎萊娜不悅地嘟著嘴，“我怕的不就是這個嘛......”
“小區里哪有電動車啊！”
莎萊娜謹慎地往四周望了望，認可了周琴的說法。
“那摔倒怎麼辦？”
周弦悄然抬頭，凝視著莎萊娜接近一米七的身高，尤其是那雙美腿，快比自己的命都要長了。
這要是還怕摔，那自己小時候學自行車應該算是極限運動吧......
她心中的吐槽，似海潮般澎湃。
周弦實在是忍不住，戲謔般對莎萊娜開著玩笑，“嫂子啊，你的腿都快能踫到地了，想摔都難吧。”
“嗯......”
莎萊娜看了眼自行車，再看了眼自己的腿，比劃著兩者的高度差。她罕見地苦著臉，將糾結的內心完美反映在皺起的五官上。
“那，你們不許跑。”女孩無力地嘆氣，白皙的雙手分別拉住兄妹二人的衣角，“你們要是不陪著，我感覺不太安心。”
周弦笑嘻嘻地走到她的身旁，“非常樂意！”
隨後，莎萊娜稍顯放松的目光看向了另一邊。
周琴摸了摸她的金發，語氣一如平常般寧靜柔和，令女孩尤為安心，“看我干嘛？我們是合法夫妻啊，我自然會陪著你的。”
有了兄妹倆的陪伴，莎萊娜也就認了命。她輕輕按著裙擺，用一種介乎于優雅與怪異之間的姿勢，爬上了那輛老舊的自行車。
她挪動著身軀，坐穩在不太舒適的坐墊上。隨後，女孩無助地握著把手，右腳撐地，騎車四顧心茫然。
“我接下來要怎麼辦啊？”
“嫂子，我幫你在後面扶住自行車了。”周弦稱職地在後方壓著車身，並教導著她找到平衡的方法︰“現在啊，你先把眼楮向前看，然後試著用力蹬腳踏，找到那種平衡感。”
然而，莎萊娜是純粹的理論派。這種模糊不清的平衡感，在她這里壓根行不通。
她滿臉困惑地扭頭，看著周琴的目光反倒是變得更加迷糊︰“到底要怎麼蹬啊？”
“你先把腳放到踏板上面，然後再找我說話......”周琴被這個慫得要死的金發妞氣得快笑了出來，“第一步都還沒做呢，這就想要全套說明書了？”
莎萊娜鼓起腮，朝周琴吐了下舌頭。
她將腳稍稍放下，試著去踩腳踏。但是，她雙手卻是過于緊張，讓車身隨之一晃。
在自行車失去平衡的瞬間，莎萊娜花容失色，右腳當即離開半空，往地面踩了下去。
她回過頭，似哭訴般向兄妹二人抱怨︰“這樣真的一點安全感都沒有！”
“沒事的。”周弦在後方鼓勵著莎萊娜，卻偷偷給周琴遞去一個眼神。
周琴往前方看去，又回望周弦一眼，仿佛在確認著什麼。
周弦調皮地回應了一個ink，仿佛在告訴他︰你沒猜錯，不愧是我老哥。
兩兄妹默契十足，一個在後方蠢蠢欲動，另一個在車把手那邊嚴陣以待，一切盡在不言中。
“哥！”
听見周弦忽然喊了一聲哥，莎萊娜還想回頭看看她打算干嘛。
結果，她還沒開始扭頭，一股霸道的推力便從身後傳來，自己連人帶車一同被小姑子給推了出去。
“弦弦！你不是人！”
莎萊娜一邊驚呼著，一邊試圖穩住身形。但事發突然，她連腳剎的反應時間都沒有，只能費勁地掌控著車把手，盡可能控制方向。
然而，越是緊張，方向與平衡便越是難以控制。
“媽啊，為什麼它會自己拐彎啊！”
“救命啊！房東！老公！！周——琴——”
周弦看著莎萊娜那連綿不斷的尖叫聲，不由得發出吐槽︰“不知道還以為嫂子在開魔神z或者蓋塔呢，連剎車都是聲控的。”
在莎萊娜慌張得用腳撐地都快忘了的情況下，周琴哭笑不得地跑到自行車旁，用腳抵住了即將倒下的車身，以免她真的摔在地上。
接著，他一手替莎萊娜扶穩車把，另一只手摟住她的細腰，稍稍安慰起花容失色的小姑娘。
在三位年輕人身後不遠處，兩個老人家正竊竊私語，不時傳來回味往昔的笑聲。
周琴安慰著在懷里瑟瑟發抖，還沒徹底放松下來的莎萊娜，卻也听見了老人們的笑聲。
此時，周琴突然想起自己小時候學自行車的經歷。
更小的年紀，同一片空地，同一輛自行車，卻多了一個關鍵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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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家里不是有個學自行車的大寶貝嗎？我怎麼就給忘了！
“外公，家里那個老的晾衣桿還在嗎？”周琴滿懷期待地問道。
趙少先微微一怔，然後拍腿大笑，明白了他的意思︰“在啊......好嘛，你不說我都想不起來，它還有這個用途。”
周琴向周弦招手，讓她過來幫幫忙，安撫一下驚魂未定的莎萊娜。
在周弦接班以後，他轉頭便往家里走去，“那我先上去一趟，莎莉你等等我。”
在周琴上去後，兩位老人一直看著莎萊娜笨拙騎車的模樣。到最後，他們不約而同地搖了搖頭。
十分鐘過去，他們對這外國丫頭學自行車一事，已沒了那麼大的興致。
看這孫媳婦的慫樣，在晚飯前能學會就見鬼了。
“我們也上去吧，差不多該做飯了。”
听見兩位老人要離開空地，莎萊娜連忙壓著裙擺下了自行車。在雙腳接地的瞬間，她當即恢復平常那副得體的模樣，顯得優雅端莊。
“外公外婆，你們走樓梯記得小心一點。”
宋素香看著她懂事的樣子，那個在自行車上兩腳爬爬的笨姑娘模樣，瞬間便忘得一干二淨。
“唉，這孫媳婦真乖。”
周弦替莎萊娜扶著自行車，笑嘻嘻地打趣道︰“嫂子，你會變臉啊？”
莎萊娜被周弦說得有些不好意思，輕咳兩聲解釋︰“咳咳，禮儀嘛。”
不久後，周琴提著一根比自己年紀都大的晾衣桿與一捆繩子，回到了空地。
莎萊娜凝視著他手中的繩子，一種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並警覺地說︰“老公，我就是不想騎自行車。你不應該這樣對我吧。”
周琴不解地問道︰“干嘛？”
莎萊娜的聲音略帶顫抖︰“是不是我耍性子說不學自行車，所以你準備把我綁起來，好好懲罰我。”
周弦眨巴著眼，不由得愣在原地，“嫂子，你平常上網看什麼亂七八糟的了？”
周琴默默翻了個白眼，悶不作聲地在車後彎下腰，用繩將晾衣桿綁緊在車子後方。
完成這個安全措施後，他直起身子，拍了拍手，“行了，你再試試看。”
莎萊娜注視著這種簡陋的保護裝置，心中已有了些贊嘆。只是，她總歸不太放心，于是再次向周琴確認︰“這樣真的有用？”
“這樣真摔不了。傳統土方法，管用。”
莎萊娜半信半疑地騎上自行車，搖搖晃晃地向前滑動，比醉駕都更像醉駕。
然而，在長度足夠的晾衣桿輔助下，無論莎萊娜倒向哪一邊，桿子總有一端能穩穩當當支撐在地面，讓女孩不至于摔倒在地。
騎著溜著，莎萊娜忍不住回頭看向堪比救命恩人的晾衣桿，向跟在自己身邊的兄妹說︰“你們去過馬戲團嗎？”
周弦和周琴對視一眼，紛紛搖頭。
莎萊娜稍有些不好意思，卻又忍不住咯咯地笑著︰“我感覺自己是在高空走鋼絲的猴！”
“嫂子別擔心。”
莎萊娜稍微扭頭，本以為周弦準備安慰自己。沒想到，周弦向她眨眨眼，倒是聊起了一些文化差異。
“動保在我們國家不管用，誰都救不了猴子。”
莎萊娜一臉無語，“......我終于理解小姨和周琴為什麼老愛欺負你了。”
“還有！你干嘛拿手機拍我啊？”
周弦俏皮地朝自家嫂子吐舌頭，並不慌不忙地將橫放的手機往回收了些，好歹算是莎萊娜留了點臉面。
“記錄美好生活，等今晚拿回去給爸媽還有小姨看看。”
莎萊娜氣得想拿自行車的車頭撞過去，“周弦！”
周弦放肆地笑著，並偷偷打開手機的記事本，飛速輸入了幾個字，將屏幕舉到周琴面前。
“早期人類馴服自行車珍貴視頻”
噗。
周琴一個沒忍住，朝著前方笑了出來，前仰後合。然後，他果不其然被莎萊娜發現，惡狠狠地瞪了一眼
在勞苦功高的晾衣桿幫助下，莎萊娜費勁地將自行車向前一蹬一滑，然後一晃一歪，被晾衣桿與腳尖頂在地上。
看著少女的金發像抽風一樣甩動，嬌美的臉龐一邊發出悲鳴，一邊用腳和自行車生死搏斗的場面。周弦總覺得這比自己想象中的學自行車要有趣多了。
我好歹也是個小作者呢，嫂子那麼輕易就超越了我的想象力......真厲害！
不愧是我那從維多利亞時代穿越過來的富二代嫂子。
她用肩膀撞向身旁的周琴，“嫂子真的是在騎自行車吧？你說她在開超級系機器人我也信啊。”
“她那嗓子喊的，都快能手搓必殺技了。”
周琴看著那相當微妙，而且毫無進步的騎車方式，心中也只剩一陣無奈。
我家這位無所不能的小莎莉，原來也有吃癟的一天......
周琴面無表情地嘆了口氣，“不，這活脫脫是成人學步車，帶兩個輪子的。”
說罷，兄妹同時伸手，于半空擊掌，顯得格外默契。
看著莎萊娜那異常笨拙，雙腳都沒法同時放在腳蹬上的程度，周琴對另一半的學車進度已不抱期望。
“話說，今天絕對是學不會了吧？”
周弦默默觀察了好一陣子，頷首同意︰“嗯，我看懸。”
日落西沉，天幕徒留余暉。三位年輕人鳴金收兵，慢悠悠走回了樓上。
開門後，屋內頓時彌漫出一股飯菜的香氣。宋素香從廚房走出，在圍裙上擦了擦手。
她看向玄關，略顯詫異地凝視著面帶微笑的莎萊娜。
“莎莉笑得那麼高興啊，這是學會騎自行車了？”
周琴與周弦對視一眼，兄妹不約而同地露出了苦笑。
而莎萊娜的笑容純淨無瑕，讓人忍不住懷疑她是不是發了大財。
“外婆，還沒有。我才剛學會把自己往前蹬！”
趙少先坐在沙發那邊翻閱著晚報。听見莎萊娜說的話，他合上手中的報紙，顯得疑惑。
他完全搞不懂，這小丫頭自行車都沒學會，還樂呵個啥呢？
“那你笑那麼高興干嘛？”
莎萊娜看著一桌子的飯菜，笑得無比幸福，“因為，開飯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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