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國使臣在楚國王宮被殺的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很快就傳回了虞國都城。
驛站的驛卒快馬加鞭,連換了五匹駿馬,才將這封火漆封口的密信送到國師府外,遞交給等候在那里的親衛。
親衛不敢耽擱,踩著朝露穿過府內的回廊,一路疾行至花園深處,生怕錯過了半分時機。
虞國,國師府。
此刻,虞王和國師張宇正坐在石橋邊的涼亭里對弈。
石桌上擺著一副白玉棋盤,黑白兩色的棋子在棋盤上交錯,局勢正膠著。
虞王穿著明黃色的便服,手指捏著一顆黑子,眉頭微蹙,顯然是遇到了難題。
張宇則一身素色長袍,面容清 ,手里把玩著一顆白子,眼神平靜無波。
當親衛匆匆忙忙走進花園,在涼亭外跪下,將虞國使臣被殺的消息低聲傳回來時,涼亭里的空氣瞬間凝固了。
錦鯉擺尾的潑水聲、風吹柳葉的沙沙聲,此刻都仿佛被放大了數倍,卻又奇異地透著一股死寂。
兩人都沒有說話,只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在亭間回蕩,棋盤上的棋子仿佛也屏住了呼吸。
虞王捏著棋子的手指緊了緊,指節微微泛白,最終還是將棋子放回了棋罐,發出“叮”的一聲脆響。
張宇緩緩放下手中的白子,對著親衛擺了擺手︰“知道了。
你去傳令,讓禮部備好文書,就說使臣在楚國遇刺,我國深表痛惜,隨後會派新的使臣前往楚國交涉。
另外,調秦烈將軍入都,就說本國師有要事相商。”
親衛恭聲應是,默默退了下去,腳步輕得像貓一樣,不敢有半分動靜打擾涼亭里的兩人。
等親衛走遠,虞王才看著棋盤上的殘局,手指在石桌上輕輕敲擊著︰“國師,這次你失算了?
派去的使臣不僅沒能阻撓夏國借道,反而把自己的性命搭進去了,這可不是你的風格。”
張宇沉默了一會,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茶水是今年的明前龍井,清香醇厚,卻沒能沖淡他眉宇間的凝重。
他緩緩開口,聲音平靜得像是在說別人的事︰“其實也不算失算。
從夏國開始為‘靈童降世’造勢的時候,我就預料到他們必然要向楚國借道去雲台山脈。
所以我才派了使臣過去,名義上是阻撓夏國使臣,實際是讓他找機會斬殺李自。
只要李自一死,夏國必然震怒,到時候壓力就會全部轉移到楚國身上——夏國遷怒于楚國,兩國開戰,我們虞國就能坐收漁翁之利。”
說到這里,他輕輕嘆了口氣,語氣里終于帶上了一絲惋惜︰“可惜啊,我們的使臣是個豬隊友。
我臨行前再三囑咐他,務必找隱蔽的機會動手,最好能偽裝成意外,哪怕不成也得全身而退。
可他倒好,居然在楚國王宮的宴會上就敢動手,還被李自當場識破,反殺在了大殿上。
這一下可好,不僅沒能殺了李自,反而被對方反殺,還讓夏國佔了理。
楚王為了平息夏國的怒火,怕是當場就答應了借道的事,倒成了我們幫他們促成了這件事。”
虞王挑了挑眉,手指捻著胡須,語氣緩和了些︰“這麼說來,倒是我錯怪國師了。
那使臣是前年科舉出身的吧?
听說他在朝堂上舌戰群儒,還以為是個可用之才,沒想到行事這麼魯莽。
那麼國師接下來該如何應對?”
張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指尖在棋盤上輕輕一點︰“雖然事情有變,但結局還是一樣的。
既然我國的使臣在楚國死了,那我們就有了出兵的理由。
這就好比下棋,一步棋走錯了,未必就滿盤皆輸,換個走法照樣能贏。
我會再派一位使臣去楚國,順便把秦烈叫上,讓他帶領五萬人馬,去楚國討要個說法。”
他頓了頓,語氣里帶著不容置疑的氣勢︰“讓新的使臣告訴楚王,就說︰我虞國的使臣好端端地去你楚國。
他帶著虞國國書和重禮,本是想與你楚國建立盟約,你楚國居然不識好歹,讓我虞國的使臣死在王宮之中,這是對我國的侮辱!
你楚國要是不給個滿意的交代——割讓三座城池,再賠償黃金萬兩,那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
到時候我虞國這就順著白海東進,以報此等欺辱之仇!
白海沿岸的幾個港口,可都是楚國的命脈,我倒要看看他們敢不敢賭。”
虞王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臉上漸漸露出笑容,連眼角的皺紋都舒展開了︰“有趣,有趣。
楚國這次真是夾在中間,左右為難了。
夏國那邊剛借了道,這邊我們又帶著大軍壓境,他既不敢得罪夏國,又怕我們真的打過去,怕是要焦頭爛額了。”
他看著張宇,眼神里帶著贊賞,“國師剛剛通篇沒有說夏國的一句不是,把所有的壓力都給到了楚國,高!實在是高!
楚國這次為了平息我們的怒火,估計得下血本了!
到時候我們得了城池和黃金,還能讓他們與夏國心生嫌隙,可謂一舉兩得。”
他頓了頓,笑容漸漸收斂,語氣變得嚴肅起來︰“不過讓楚國割地賠款,恐怕還不是你的最終目的吧?夏國那邊怎麼辦?
他們借到了路,要是真讓他們把那個所謂的‘靈童’接回去,登高一呼,怕是會有無數百姓歸順,到時候國力大增,對我們虞國也是個威脅。”
張宇嘆了口氣,拿起一顆黑子放在棋盤上,落子的地方恰好斷了白棋的退路,原本膠著的局勢瞬間變得明朗起來。
“能怎麼辦?”
他語氣里帶著幾分無奈,“看情況而定吧。
他端起茶杯,將剩下的茶水一飲而盡,茶杯重重地放在石桌上,發出一聲輕響︰“派秦烈過去,主要是為了嚇唬嚇唬他們,看看楚國和夏國到底有什麼底牌。
楚國要是識相,割地賠款了事,我們就暫時按兵不動,先穩住陣腳。
如果楚國敢派兵阻攔我們,那正好,直接滅了他,楚國的江南之地水土肥沃,正好可以作為我們的糧倉,也算除去一個心腹大患。
至于夏國那邊,要是他們真敢插手,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走,絕對不能讓夏國佔到一點便宜!
至于後續,那就是見招拆招的事情了。”
虞王看著棋盤上的局勢,黑子已經形成了合圍之勢,白棋的退路被斷,敗局已定。
他又看了看張宇胸有成竹的樣子,終于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他拿起一顆白子,輕輕落在棋盤上,那一步棋看似無用,卻像是在為接下來的棋局留下一絲懸念︰“好,就按國師說的辦。
秦烈那里,我親自寫一封信過去,讓他務必听從你的調遣。
至于新的使臣,就選禮部的王林吧,他為人沉穩,又熟悉楚國的風土人情,應該能辦好這件事。”
張宇點了點頭︰“王林確實是合適的人選,讓他過去興師問罪也合適。
對了,讓秦烈的大軍放慢行軍速度,先駐扎在白海中游附近,等王林的消息傳來再做打算。
如果楚國態度強硬,我們就大軍壓境;
如果他們願意妥協,我們就坐下來慢慢談條件,盡量通過這個和夏國不相關的事情,拖住夏國借道的進程。”
虞王笑了笑︰“國師考慮得果然周全。這麼一來,無論楚國怎麼應對,我們都佔盡了先機。
這東大陸的棋局,還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夏國、楚國、我們虞國,還有北邊的蠻族,各方勢力都在暗中較勁,不知道最後會是誰笑到最後。”
張宇望著遠處的天空,雲層變幻,仿佛預示著即將到來的風暴。
他緩緩說道︰“笑到最後的,一定是最懂得隱忍和布局的人。
我們虞國只要穩扎穩打,總能找到破局的機會。這盤棋,才剛剛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