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操縱朝堂言論的人,一旦被群起而攻,個中滋味,怕也不好受。
    崔祭酒最先被罵到破防。
    他一直以崔家嚴謹的家風,廣博的學識,散布天下的學生而自豪,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遭逢謾罵。
    又餓又渴,搖搖欲墜。
    崔中丞看到父親狀態不佳,顧不得旁的,跪行至紗簾邊上,向里面求情,“賢婿,看在敏舒面子上,咱們好好談一談,這件事總要有個解決方案,昭翎公主……不,是攝政王殿下,也不想接手的朝廷破敗不堪,無法運轉。”
    是了,這就是這些人的底氣,哪怕改朝換代,也不可能把前朝臣子都棄了的,何況容棠還要努力營造一種政權平穩過渡的氛圍。
    滿朝文武殺一大半,總不像是和平過渡。
    容棠已經在這段時間擬了一份名單,今天也殺了一批癮君子,他們的蘿卜坑需要填上。
    崔中丞拿出崔敏舒來說事了,說明崔家已經沉不住氣。
    過了一會,小吉穿過紗簾走出來,點名崔祭酒和崔中丞去到偏殿說話。
    同一時間,紗簾里面的容棠和昭翎也站起來走出去,百官看的清楚,瞬間閉了嘴巴。
    他們怎麼忘了,崔家的女兒嫁給了容棠,他們祖孫翁婿,不比自家有底氣?
    頓時又後悔攻擊崔家,把不滿情緒,一股腦又宣泄給了王相。
    王相有口難言,他還是太要面子了,忘了容棠也是他的女婿。
    膝蓋向前挪動,麻痛麻痛的,跪到王芙旁邊呼喚,“芙兒,芙兒……”
    他希望王芙給他說說情。
    王芙冷沉的眼神掃了一眼,壓低聲音對身邊朱媽媽道︰“去!”
    朱媽媽走過來小聲道︰“相爺,我們夫人說出嫁從夫,管不了爺們的事。再有,相爺也別忘了,我們夫人的親生父親是陛下,您可是危害了她親生父親,這事,她幫不了一點。”
    王相啞口。
    偏殿里,沒有旁人,崔祭酒說話就直接多了。
    “這事,崔家辦的是不妥當,可說到底,是皇室內斗,朝臣被波及罷了。假淮王的身份,我等無從得知,你若早知曉,是不是也有提前告知的責任?我們不听不信,那怨我等,現在憑著這點要治所有朝臣的罪,屬實不公。”
    容棠對崔家,一直都有自己的理解,他們族中才俊若能進入官場仕途,也是會盡量做一個體恤百姓的好官,也並不執著于搜刮百姓,可以說,還算清廉。
    但這一切的前提,是崔家富庶,能為他們的廉潔兜底,在民間獲取好名聲。
    而想要始終維持崔家的富貴,就在另一方面,以他們制定的規則發國難財,哪怕十萬百姓餓死在眼前,也絕不會產生憐憫之心。
    極惡滋養的善,本身就帶著血腥味。
    自己的一些新政觸犯到他們的核心利益了,雖一時半會不明顯,長此以往,變化很大。
    他不指望崔祭酒理解,他們父子不是壞人,是心中的道不同。
    “我今天也還叫您一聲祖父,是想問您一聲,如果將來的朝堂盡是這些癮君子,你待如何?”
    崔祭酒斬釘截鐵,“這自然不能允許。老夫又不是沒骨頭的人,這些人無論在官場還是民間,都是廢物,大越要盡是這種人,早晚亡國。殺便殺了,一點也不可惜。”
    “那便讓祖父看兩個人。”
    一聲令下,從外面被拖進來兩個人,頭上戴著布罩,竟像是之前抓來的忠勤侯府女眷。
    一想又不對,顧忠勛實際上是立了功的,他的母親也是假裝被抓迷惑假淮王,那這兩個人……
    頭套掀開,崔祭酒大驚失色,原來竟是清河崔氏本家家主夫婦。
    崔家主穿著婦人裝,這對他原是奇恥大辱,可眼下他顯然並不在意,只用乞求的眼神不住的看容棠,嗚嗚不休。
    拔掉嘴里布團,崔家主滾倒在地,啞著嗓子苦求,“給……給我一點……求你了,給我一點。你讓我做什麼都行,我學狗叫,我扮女人,只要給我一點,崔家家產都給你……”
    崔祭酒渾身僵硬,這,這是……
    “他們兩夫妻都是癮君子。南宮衍找到他們,讓他們幫忙種阿芙蓉,他們就在清河種了幾十畝。這些就是提煉用來控制朝臣的芙蓉膏原料。你還不知道吧?你們崔家在西郊縣小莊子也被種了阿芙蓉。這件事我的人調查過,是你們家的管家瞞著你們干的。幸虧這些阿芙蓉苗提前被我的人發現銷毀,不然你們這一支,僅此一項罪名,就該滿門抄斬。”
    崔祭酒心里拔涼,這如果是真的,主家罪責難逃,難道他們分支能逃過去?
    “我不信。家主夫婦論學識論見識,皆是族中翹楚,他們不可能這麼墮落。我要親口問問他們事實真相。”
    崔家兩口子毒癮發作的厲害,容棠就讓小吉去拿了宣寧帝日常用的煙桿,燃了燈讓他們二人一人吸幾口。
    這玩意起效很快,兩夫妻很快露出滿足笑容,如墜仙山雲霧,全然忘了身在何方,今夕何夕。
    家主夫人甚至寬衣解帶,全然沒有往日里端方嚴肅的模樣,要不是崔祭酒使勁呼她倆耳光,都差點脫得剩下小衣。
    崔夫人回了神,羞憤交加,幾欲死去。
    在崔祭酒再三追問下,絕望的道︰“幾年前,是你們給我們傳了行舟的消息,他就死在這髒東西上面。去年,那人帶了這東西找到我們,說是讓人快活的仙藥。我們不信,不是不信這東西能讓人快活,是不信戒不掉。我們始終懷疑行舟的死另有蹊蹺,就大著膽子嘗試了幾遍……起初沒覺得不好戒,可心里就是不想戒……後來,他帶來阿芙蓉種子,這東西既然可以無限量產,又為什麼要戒呢。就這樣,越陷越深。後來,他要崔家供給他銀錢,人手,說要控制更多朝臣,我們不想的,可是……可是真的戒不掉了……”
    崔夫人越哭越絕望,她是一個傳統守舊的婦人,規矩臉面比性命更重要,今天當眾脫衣,尊嚴喪盡,她也沒有了活著的勇氣。
    “何止如此。祖父大人,不久前我讓人送敏舒走,就是為了保護她的安全,不被崔家波及。可清河本家聯合那人中途攔截,他們想干什麼,您不會想不到吧?”
    崔祭酒後退幾步,老臉青白。
    “您說您不知道淮王是假的,這一對可清楚的很。他們提供銀錢人馬,已經是明知後果而為之,治崔家滿門抄斬不過分吧?”
    崔祭酒無言以對。
    崔中丞眼底泛酸,“賢婿,你早就知道會出這種事,一早就開始了布局?”
    這一點,容棠不瞞他,“是啊,都在我掌控之中。”
    崔中丞語氣酸澀,“你就不能早一些提醒,讓我們一家遠離災禍?”
    說不怨懟,那不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