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棠的心跳又開始亂了節拍,卻還是輕輕點了點頭。她微微低下頭,發絲滑落肩頭,露出白皙的脖頸。楚硯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接過木簪,指尖不小心觸到她的耳尖,兩人都像被燙到般一顫,又默契地沒有移開。
暖黃的燈光下,他笨拙卻認真地將木簪插進她的發髻。海棠花簪穩穩地別在發間,襯得她眉眼愈發柔和。他後退半步,看得有些出神,仿佛第一次發現,原來尋常的木簪也能比金玉更動人。
晚風穿過巷弄,帶來桂花香,石板路上的影子挨得很近,仿佛連夜風都在悄悄放慢腳步,不忍驚擾這青澀的暖意。
葉棠握著木簪,指尖觸到那細膩的紋路,心頭涌上一股暖流。這木簪雖不如金銀華貴,卻比任何珠寶都讓她珍視。她低頭將木簪插在發間,抬頭時正對上楚硯含笑的眼,月光灑在兩人身上,仿佛為這段青澀的時光鍍上了一層溫柔的光暈。
“很好看。”楚硯輕聲說,聲音里帶著少年人難以掩飾的歡喜。
葉棠抿著嘴笑,腳步輕快地跑上府衙的石階︰“楚硯,明日卯時,我還在茶館等你。”
“好。”楚硯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後,才轉身回家。月光下,他的腳步也帶著輕快的節奏,心里像揣了顆甜甜的果子。
自那以後,兩人的相處越發自然。楚硯放學晚了,葉棠會帶著親手做的點心在街角等他;葉棠被母親逼著學女紅,楚硯就坐在一旁看書陪她,偶爾幫她理理打結的絲線。府衙的丫鬟和楚家的鄰居都看在眼里,私下里早已把他們當成了一對璧人。
這年中秋,葉文軒邀請楚硯來府里過節。楚硯提著父親親手做的木燈籠,穿著一身新做的長衫,站在府衙門前有些局促。葉棠跑出來接他,笑著把他拉進去︰“我爹早就盼著你來了,說要和你討論文章呢。”
席間,葉文軒考較楚硯的學問,見他對答如流,見解獨到,不由得暗暗點頭。他雖是官宦之家,卻不看重門第,更欣賞楚硯的才華與品性。酒過三巡,葉文軒笑著說︰“楚硯,你若不嫌棄,以後常來府里坐坐,就當是自己家。”
楚硯起身行禮,目光誠懇︰“多謝葉大人厚愛,晚輩定當銘記。”他看向坐在對面的葉棠,她正偷偷對他眨眼楮,眼底的笑意像月光一樣溫柔。
中秋過後,楚硯更加發奮讀書。他知道,要想配得上葉棠,必須有足夠的能力給她安穩的生活。他常常讀到深夜,桌上的油燈燃盡了一盞又一盞,手邊總放著葉棠送他的硯台,那是她用自己的月錢買的,硯底刻著“勤學”二字。
葉棠也在悄悄努力。她不再排斥學管家理事,跟著母親學習賬目和應酬,想著將來若真能和楚硯在一起,不能成為他的拖累。她還學著做他愛吃的桂花糕,雖然一開始做得又硬又甜,卻在一次次失敗中漸漸掌握了訣竅。
時光在筆墨香與桂花甜中悄然流逝,青梅竹馬的情誼在日復一日的相處中,慢慢發酵成了更深厚的情愫。他們還未說破那層窗戶紙,卻早已把彼此放進了未來的規劃里,在那個杏花微雨的江南,靜靜等待著花期的到來。
風波驟起——
元和十九年,夏。
楚硯十六歲,即將參加鄉試。整個甦州府都對他寄予厚望,知府更是親自勉勵他,說他是甦州府未來的希望。楚硯閉門苦讀,楚家老宅的燈常常亮到深夜,映著他伏案苦讀的身影。
葉棠也十六歲了,到了議親的年紀。葉文軒政績斐然,已升任甦州知府,上門提親的媒婆踏破了府衙的門檻,有皇親國戚的子弟,有富商巨賈的公子,個個非富即貴。
“棠兒,你看王家公子如何?他父親是吏部侍郎,將來對你的前程大有裨益。”葉夫人拿著各家的庚帖,一一給葉棠介紹。
葉棠卻心不在焉,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發間的海棠木簪︰“娘,我還小,不想議親。”
“不小了,你表姐像你這麼大,孩子都能走路了。”葉夫人嘆了口氣,“楚硯雖是好孩子,但家境畢竟普通,你跟著他會吃苦的。”
葉棠猛地抬頭︰“我不怕吃苦!楚硯他有才華,將來一定能出人頭地!”
“將來?將來的事誰說得準?”葉夫人皺眉,“官場險惡,多少才子郁郁不得志?娘不能讓你冒這個險。”
母女倆的談話不歡而散。葉棠把自己關在房里,看著窗外的海棠樹掉眼淚。她知道母親是為她好,卻無法接受嫁給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她心里的位置,早就被那個青衫少年佔滿了。
這事很快傳到了楚硯耳中。那天他從府學回來,路過茶館時听見有人議論,說葉知府要把女兒許給京城來的王公子。楚硯的心猛地一沉,腳步都有些不穩。他想去找葉棠問個清楚,卻又怕听到不願听的答案,只能失魂落魄地回了家。
接下來的幾日,楚硯像變了個人似的,沉默寡言,讀書時也頻頻走神。楚德海看出兒子的心事,把他叫到身邊︰“我知道你在想什麼。葉小姐是好姑娘,但咱們家境確實配不上人家。你若真喜歡她,就更該好好考鄉試,拿出真本事來,讓人家父母放心把女兒交給你。”
父親的話點醒了楚硯。他抹了把臉,重新振作起來︰“爹,您放心,我不會讓您和娘失望的。”
鄉試前三天,葉棠終于找到機會偷偷見了楚硯。她看著他眼下的青黑,心疼地說︰“你別听外面的傳言,我娘是提過幾家親事,但我都沒答應。”
楚硯看著她,眼神復雜︰“葉棠,我知道我們之間有差距……”
“沒有差距!”葉棠打斷他,眼眶泛紅,“在我心里,你比那些紈褲子弟好一百倍、一千倍!楚硯,你要好好考試,我等你。”她從袖中取出一個平安符,塞到他手里,“這是我去廟里求的,保佑你金榜題名。”
楚硯握緊平安符,指尖傳來溫熱的觸感。他鄭重地點頭︰“好,我等我回來。”
鄉試如期舉行。楚硯走進考場的那一刻,心里只有一個念頭︰為了自己,為了家人,更為了等他的那個人,一定要考出好成績。
金榜題名……
元和十九年,秋。
放榜這天,甦州府衙門前人山人海。楚硯擠在人群中,心怦怦直跳。當他在榜單上看到“楚硯”兩個字赫然出現在第五名時,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中了!阿硯中了!”趕來的楚德海激動得老淚縱橫,拉著楚硯的手反復確認,“是真的!我兒中舉了!”
消息很快傳開,楚家老宅擠滿了前來道賀的鄰居和同窗。楚硯卻沒心思應酬,他只想立刻告訴葉棠這個好消息。他拔腿就往府衙跑,一路上腳步輕快,仿佛踩在雲端。
府衙的門房見是他,笑著迎上來︰“楚公子,葉小姐早就等你了,說你一準能中。”
葉棠正在花園里等得坐立不安,听見楚硯來了,立刻跑出來。看到他臉上抑制不住的笑容,她就知道了答案,眼淚瞬間涌了出來︰“我就知道你可以!”
“葉棠,我中了!”楚硯把她拉到海棠樹下,聲音里滿是喜悅,“第五名,舉人!”
“太好了!”葉棠笑著擦眼淚,“我就知道你是最棒的!”
兩人在樹下相視而笑,所有的擔憂和不安都在這一刻煙消雲散。陽光透過樹葉灑在他們身上,溫暖而明亮。
楚硯中舉的消息很快傳到了葉文軒耳中。他看著榜單上楚硯的名字,欣慰地點頭︰“果然是個好苗子。”葉夫人也不再反對,只是嘆了口氣︰“罷了,這或許就是緣分。”
不久後,葉文軒正式托媒人去楚家提親。楚德海又驚又喜,連忙應承下來。兩家選了個良辰吉日,定下了婚期,就在來年春天。
提親那天,楚硯提著聘禮來到府衙,看著葉棠穿著新做的衣裙,紅著臉站在母親身邊,心里像灌滿了蜜糖。葉文軒拍著他的肩膀︰“楚硯,從今日起,你就是我的半個兒子。棠兒交給你,我放心。”
楚硯鄭重行禮︰“岳父大人放心,我定當用一生呵護棠兒,絕不負她。”
葉棠的臉更紅了,偷偷看了他一眼,眼底滿是嬌羞與歡喜。
婚期定下後,楚硯並沒有懈怠。他知道舉人只是起點,要想在官場立足,還需要更深厚的學識。他一邊準備來年的會試,一邊幫著父親打理家里的事,偶爾也去府衙向葉文軒請教為官之道。葉文軒見他謙遜好學,毫無少年得志的浮躁,越發喜歡這個準女婿。
葉棠則忙著準備嫁妝。她親手繡了鴛鴦戲水的被褥,縫了寓意吉祥的荷包,把對未來的期盼一針一線地繡進織物里。她還常常去楚家幫忙,跟著楚硯的母親學做家常菜,雖然笨手笨腳,卻樂在其中。
楚硯的母親看著未來兒媳忙碌的身影,笑著對楚德海說︰“咱們阿硯有福氣,娶了個這麼好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