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見你的聲音》試鏡現場比我想象中簡陋得多。
郊區的一個老舊攝影棚，幾張簡易桌椅，三位評審——導演張文、制片人陳凱和編劇林小夏。
沒有華麗的布景，沒有成群的助理，只有角落里一台嗡嗡作響的老舊空調在對抗夏日的炎熱。
"高雯小姐，沒想到你真的會來。"
導演張文推了推黑框眼鏡，語氣中帶著明顯的懷疑，"我們這可是小成本文藝片。"
我微微一笑，放下包︰"張導的《北方的河》我看過三遍，能參與您的作品是我的榮幸。"
這並非客套。
昨晚我熬夜看了張文的所有作品，這位新銳導演的風格確實令我驚艷——長鏡頭運用極致，善于挖掘演員細微表情，正是能展現高雯演技的好機會。
張文明顯愣了一下，隨即遞給我一頁劇本︰"試這段。女主角得知自己听力正在喪失後，第一次嘗試彈鋼琴。"
我快速瀏覽內容——女主角甦雨在發現自己听力退化後，試圖通過觸摸鋼琴感受震動來"听"音樂。
這是一場幾乎沒有台詞的戲，全部依靠表情和肢體語言。
"需要給你十分鐘準備嗎？"
編劇林小夏問道。
"不用，現在就可以。"
我脫下外套，走到角落那架老鋼琴前。
手指觸踫琴鍵的瞬間，高雯身體的記憶再次甦醒。
我深吸一口氣，開始進入角色。
甦雨應該是怎樣的？
不是高雯那種明艷張揚，也不是楚歡歡的理性克制，而是一個普通女孩面對命運重擊時的真實反應。
我閉上眼楮，想象自己正在失去听覺。
世界突然安靜下來，只剩下指尖傳來的細微震動。琴鍵冰涼，但彈奏時產生的振動卻溫暖如心跳。
我的表情從恐懼到困惑，再到一絲微弱的希望——原來音樂不僅能用耳朵听，還能用全身感受。
一段簡單的《小星星》從我指尖流出，生澀卻真誠。
彈完後，我沒有立即轉身，而是讓手指停留在琴鍵上，肩膀微微顫抖——這是甦雨在無聲地哭泣。
沉默持續了整整一分鐘，我才"回過神"來，轉身面對評審席。
制片人陳凱正用手帕擦眼楮，編劇林小夏張著嘴，而導演張文——他直接站了起來。
"這......這不是我寫的甦雨。"
張文的聲音有些發抖，"但比我想象的更好。"
"即興發揮了一下，抱歉。"
我有些忐忑。
或許太冒險了？
"不，不要道歉。"
張文快步走過來，"你理解甦雨的方式......很特別。她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悲劇女主角，而是......"
"一個發現新世界的探險家。"
我接上他的話，"失聰對她來說是災難，但也打開了另一種感知世界的方式。"
張文的眼楮亮了起來︰"沒錯！這正是我想表達的！"
他轉向制片人，"老陳，劇本得改，甦雨的戲份要增加，特別是鋼琴相關的情節。"
"可是預算......"
陳凱皺眉。
"我可以降低片酬。"
我立刻說，"這部電影值得投入。"
三人交換了一下眼神。
張文突然伸出手︰"高雯小姐，歡迎加入《听見你的聲音》。"
離開攝影棚時，夏日的陽光格外刺眼。
我剛戴上墨鏡，手機就響了——雷奕明。
"試鏡怎麼樣？"
他的聲音透著關切。
"你猜？"
我忍不住賣關子。
"听這語氣，肯定是成了。"
他笑起來，"我在醫院值班，晚上七點才能下班。要不要一起吃飯慶祝？"
"好啊，你來接我？我現在在......"
我環顧四周，報出附近的地標。
"知道那地方。對了，記得涂防曬，今天紫外線很強。"
他叮囑道，像個操心的老媽子。
掛掉電話，我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雷奕明和高雯之間的這種日常互動，在原著中幾乎看不到——那時的高雯眼里只有蕭亮，把雷奕明的關心視為理所當然。
一輛黑色奔馳突然在我面前停下，車窗降下，露出一張熟悉的臉——蕭亮。
"高小姐，真巧。"
他依舊是那副冰山表情，但語氣比上次見面時緩和不少，"需要搭車嗎？"
我下意識地後退半步︰"謝謝，不用了。我在等人。"
"雷醫生？"
他挑了挑眉，"我剛才看見他在市中心醫院值班。"
他怎麼知道雷奕明？又怎麼知道雷奕明今天值班？
我心頭警鈴大作。
"蕭總對我的行程很關心啊。"
我保持微笑，但語氣冷了下來。
"職業習慣。"
他面不改色，"通靈珠寶正在尋找新代言人，我對潛在合作對象都會做背景調查。"
這個解釋合情合理，但我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原著中蕭亮對高雯可沒這麼"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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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言的事我已經婉拒過了。"
我直截了當。
"不是商業代言，"蕭亮遞出一張燙金名片，"是我們新推出的"心聲"系列，專為听障人士設計的珠寶。听說你接拍了相關題材的電影，我覺得這是個有意義的合作。"
我遲疑地接過名片。
這確實不同于原著中單純的商業合作，而且......很有社會意義。
"我會考慮的。"
最終我說，"不過得等電影拍完再說。"
蕭亮點點頭，升起車窗前突然說︰"你在記者會上的表現，很勇敢。"
還沒等我回應，奔馳已經絕塵而去。
我站在原地，捏著那張燙金名片，心中五味雜陳。
這個蕭亮，和原著中那個冷漠自大的總裁判若兩人。
"嘿，發什麼呆呢？"
雷奕明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他穿著簡單的白t恤牛仔褲，陽光下像個大學生。
"你......不是說要七點才下班？"
我驚訝地看著他。
"跟同事換了班。"
他接過我的包，"大明星試鏡成功，當然要第一時間慶祝。"
我心頭一暖，把蕭亮的名片塞進口袋深處︰"走吧，我餓了。"
電影開機比預期中快得多。
兩周後，我已經站在了拍攝現場——一棟老舊的公寓樓里，準備拍攝甦雨發現自己听力出現問題的第一場戲。
"高雯，記住，甦雨這時候還沒完全接受現實。"
張文導演比劃著，"她是驚恐的，但又不想讓別人看出來。"
我點點頭，閉上眼楮尋找狀態。
場記打板聲響起︰"《听見你的聲音》第一場第一鏡，開始！"
鏡頭前，我——甦雨——正在廚房煮咖啡。
水壺的尖嘯聲本該刺耳，但我卻表現得毫無反應。
直到轉身時不小心踫掉勺子，才發現自己听不見金屬撞擊地面的聲音。
我的表情從困惑到驚慌，再到強作鎮定。
手指悄悄摸向耳後，反復按壓，仿佛這樣就能讓听力恢復。
最後，我蹲下身撿起勺子，動作緩慢得像在拖延面對現實的時刻。
"卡！完美！"
張文興奮地喊道，"就是這個感覺！"
接下來的拍攝異常順利。
我的戲份大多是獨角戲，依靠表情和肢體語言傳達情緒。
高雯的身體仿佛天生就適合表演，每一個眼神、每一次顫抖都恰到好處。
"高雯姐，有人來探班！"
場務小妹跑過來通知。
我以為是雷奕明——他最近經常來，每次都帶不同的點心分給全組人。
但站在片場外圍的，卻是一個圓臉女孩，手里還捧著一束向日葵。
"高雯小姐，我是你的粉絲！"
女孩怯生生地說，"可以要個簽名嗎？"
我瞬間認出了她——米朵！
或者說，還沒變美前的"米美麗"。
她比電視劇里還要普通，微胖的身材，簡單的馬尾辮，但眼楮亮得驚人。
"當然可以。"
我接過筆，故意問，"你叫什麼名字？"
"米......米朵。"
她結結巴巴地回答，遞上一個筆記本。
我在扉頁寫下︰"給可愛的米朵︰願你永遠保持這份真誠與熱情。高雯。"
"謝謝！"
米朵激動得臉都紅了，"我......我其實在附近的珠寶設計學校上學，夢想是成為通靈珠寶的設計師！"
通靈珠寶......蕭亮。
我的心沉了一下。
原著中米朵對蕭亮的痴迷就是從這時開始的。
"加油啊。"
我拍拍她的肩，"夢想總是要有的。"
米朵離開後，我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現在的米朵還是個單純追星的女孩，但不久的將來，車禍、整容、變身美女設計師......一系列事件將徹底改變她的人生軌跡，也將改變高雯、蕭亮和雷奕明的命運。
"想什麼呢？"
雷奕明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嚇得我差點跳起來。
"你走路都沒聲音的？"
我嗔怪道，接過他遞來的冰咖啡。
"叫了你好幾聲，你都沒反應。"
他好奇地望向米朵離去的方向，"那是誰啊？"
"一個粉絲。"
我輕描淡寫地說，轉移話題，"今天帶什麼好吃的了？"
雷奕明晃了晃手中的紙袋︰"劇組人人都愛的鮮肉月餅，剛出爐的。"
"雷醫生又來投喂我們啦！"
化妝師小李眼尖地發現，立刻引來一群人圍上來。
看著雷奕明被劇組人員簇擁的樣子，我突然意識到他已經成了這里的常客。
大家看我們的眼神都帶著善意的調侃，仿佛我們早就是一對。
"高雯姐，雷醫生什麼時候轉正啊？"
小李偷偷問我，"全劇組都看好你們哦！"
"瞎說什麼呢。"
我假裝生氣，卻忍不住嘴角上揚。
拍攝進行到第三周，一場關鍵的雨中戲讓我吃盡苦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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甦雨在得知自己將完全失聰後，沖進雨中痛哭。
為了效果真實，劇組動用了三台灑水車。
深秋的冷水澆在身上，刺骨寒意直鑽心底。
我穿著單薄的襯衫，在"雨"中一遍遍奔跑、跌倒、哭泣。
拍了八條後，導演終于喊"過"，我整個人已經抖得說不出話來。
"快！毛巾！熱水！"
雷奕明的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下一刻，一件溫暖的大衣裹住了我，我被半抱半扶地帶到休息室。
"你不要命了？"
雷奕明一邊用毛巾擦我的頭發，一邊責備道，"這種天氣拍雨戲，萬一感冒怎麼辦？"
"職......職業素養嘛。"
我牙齒打顫，卻還試圖開玩笑。
雷奕明二話不說，從醫療箱里拿出體溫計塞進我嘴里，然後倒了杯熱水讓我捧著。
"38.5度，果然發燒了。"
他看著體溫計，眉頭緊鎖，"今天的戲還能拍嗎？"
"只剩一個室內鏡頭了。"
我虛弱地說。
"我去跟導演說，改天再拍。"
他站起身，卻被我拉住。
"不行，場景都搭好了，不能因為我耽誤進度。"
我堅持道，"吃點退燒藥就行。"
雷奕明拗不過我，只好妥協︰"那拍完立刻去醫院，沒商量余地。"
最終，我強撐著完成了最後一個鏡頭。
導演喊"卡"的瞬間，我的腿一軟，差點跪倒在地。
雷奕明一個箭步沖上來，直接把我打橫抱起。
"喂！放我下來！這麼多人看著呢！"
我虛弱地抗議。
"閉嘴，病人沒有發言權。"
他凶巴巴地說，但抱著我的動作卻輕柔得像捧著什麼珍寶。
在去醫院的車上，我靠在他肩上，迷迷糊糊間听到他說︰"高雯，有時候我真搞不懂你。明明可以當個養尊處優的大明星，偏要這麼拼命......"
"因為......我想證明自己不只是個花瓶啊。"
我輕聲回答，然後陷入了昏沉的睡眠。
不知過了多久，我感覺到有人輕輕撫摸著我的頭發，一個溫柔的聲音在耳邊說︰"傻瓜，你早就不只是花瓶了......"
我想睜開眼楮，但藥效讓我沉沉睡去。
在夢里，我看到了原著中的高雯——她站在遠處，對我微笑著揮手告別。
"謝謝你，"她說，"請好好對待他們，特別是......雷奕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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