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師弟,沒想到你和賈長老也這麼熟絡?”秦壽臉上堆起笑容,快步上前,話語里帶著毫不掩飾的羨慕。
張鐵聞聲轉過身,臉上是一副恰到好處的謙和表情。
“秦師兄說笑了,不過是些微末交情罷了。倒是我眼下正有件棘手事,不知師兄能否騰出些工夫,幫師弟一個小忙?”
“看你這話說的,多見外!”秦壽大手一揮,顯得極為爽利,“咱們師兄弟之間,還談什麼麻煩不麻煩?有甚事,盡管開口便是!”
張鐵從腰間解下一個儲物袋,托在掌心。
“是這樣,家師近來煉器,急需些特殊材料,著我代為采買。只是師弟入門尚淺,對坊市門路實在生疏,唯恐耽誤了師父的大事。
思來想去,也只有請秦師兄這等門路通廣的老手出馬方能穩妥。自然不能讓師兄白白辛苦,這兩顆下品靈石,權當是師弟的一點心意,請師兄務必收下。”說著,他指尖一彈,儲物袋便穩穩地懸停在秦壽面前。
“哎呀呀!王師弟,談靈石可就傷感情了!”秦壽嘴上推辭著,眼楮卻像被磁石吸住般,牢牢盯在儲物袋上,瞳孔深處精光一閃而逝,
“不過是跑趟腿的瑣碎事,包在師兄身上!只是不知……玄長老需要的是何物?師弟盡管吩咐。”他喉結滾動了一下,手指已不由自主地向前探出。
“需要一些高階妖獸,或者靈獸的精血。”張鐵的聲音平穩,“品階越高越好,這袋中的靈石若是不足……”
他頓了頓,手腕又是一翻,另一個儲物袋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另一只手中,“……這里面的幾件法器,師兄也可斟酌著處置掉,務必湊足所需。”話音未落,第二個儲物袋也輕輕拋向了秦壽。
“嘶——!”
秦壽倒吸一口涼氣,雙手下意識地接住兩個袋子,他臉上瞬間涌起難以抑制的興奮,拍著胸脯連聲保證︰“王師弟放心!包在師兄身上!絕對給你辦得妥妥帖帖,保證讓玄長老滿意!定不負所托!”
“如此,便有勞秦師兄了。”
張鐵微微頷首,臉上笑意不變,“精血購得,煩請師兄直接送去家師煉器室即可。”
交代完畢,他不再多言,轉身徑直向煉器堂深處走去。
秦壽站在原地,雙手緊緊攥著兩個儲物袋,望著張鐵——或者說,此刻頂著“王大富”軀殼離去的背影,眉頭不自覺地擰緊。
一股極其細微、難以言喻的違和感,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心底漾開一圈漣漪。
這感覺來得突兀,卻又抓不住具體的線頭。
剛才那番對話……王師弟的神態語氣……還有這出手的闊綽……似乎都與印象中那個王大富有些微妙的偏差。
他甩了甩頭,試圖將這莫名的疑慮驅散。
“許是得了玄長老青眼,人也變了?”他低聲咕噥了一句,終究是手中靈物的誘惑佔了上風。
不再多想,秦壽麻利地一拍腰間,一道金光閃過,化作一塊丈許長的厚重金磚狀法器懸浮于腳邊。
他縱身一躍,穩穩落在金磚之上,口中念念有詞,金磚嗡鳴一聲,載著他化作一道金色流光,破開山谷上空的薄霧,向著山門外的坊市方向疾馳而去。
煉器室。
厚重的金屬門無聲地合攏,將外界的一切喧囂隔絕。
室內溫度比外面更高,空氣因高溫而微微扭曲,牆壁上鐫刻的復雜符文閃爍著穩定的紅光,將中央的地火口涌動的赤金烈焰牢牢束縛在法陣之內,只散發出令人心悸的熱浪。
張鐵並未理會那跳躍的地火,徑直走到角落一處相對清涼的石台上,盤膝坐下。
他緩緩閉上雙目,片刻後復又睜開,這具身體,此刻都屬于他,卻又無比陌生。
“五行靈根……雷靈體……”
他低聲自語,“果然,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我張鐵當真是身負大氣運之人!竟能在這輪回轉生之中,覓得如此萬古難覓的資質!”
隨即,一絲冰冷的鋒芒取代了那短暫的激越,眼神銳利如刀︰“只是……不知那六極老魔,最終如何了?可千萬別死在界面空間風暴之中……”
他嘴角勾起一抹森寒的笑意,帶著刻骨的恨意與一絲殘忍的期待,“否則,本座這血海深仇,該向誰去討還?若他還活著……那才最好!待我重登巔峰之日,定要親手將其挫骨揚灰,方解心頭之恨!”
思緒翻涌,瞬間將他拖回了那場天地崩裂、萬物歸墟的絕境。
兩界通道,維系著兩個龐大世界平衡的脆弱橋梁,在他不顧一切的全力轟擊下,如同琉璃般寸寸碎裂!
狂暴的空間能量瞬間失控,形成足以撕裂星辰的毀滅風暴。他與六極始祖,被無可抗拒的巨力同時拋入了充滿致命亂流的界面虛空!
就在他們被甩入虛空不久,一股難以想象的巨大風暴毫無征兆地從虛無深處咆哮而來!
那不是尋常的風,而是由億萬空間碎片、混亂法則和湮滅能量構成的死亡洪流!
所過之處,空間如同脆弱的布帛被撕扯、揉碎、重組,發出令人神魂俱裂的尖嘯。風暴未至,那股足以碾碎元神、磨滅真靈的恐怖威壓已然降臨!
生死,只在瞬息!
來不及思考,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所有。張鐵,在風暴臨體的最後一剎,爆發出畢生修為的極限!
他手中緊握的玄天滅靈鍬悍然迎向那毀滅洪流!
無法形容的巨響在靈魂深處炸開!
玄天滅靈鍬的光盾只支撐了不到半息,便在風暴無匹的威力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鍬身上瞬間爬滿了蛛網般的裂痕!
毀滅的能量狂潮透過光盾的縫隙,如同億萬把燒紅的利刃,狠狠刮削著他的肉身與元神!
劇痛!撕裂!湮滅!
千鈞一發之際,他眼中閃過最後一絲決絕!
趁著玄天滅靈鍬爭取來的這微不足道的剎那,他毫不猶豫地引爆了體內的輪回結晶!
同時,將殘存的全部修為之力,毫無保留地灌注其中!
輪回結晶爆發出難以言喻的光芒,瞬間包裹住他的神魂,投入了那不可測的輪回長河……
意識陷入永恆的黑暗。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一瞬,又仿佛億萬年。
再睜眼,已是“王大富”。
“……終究是活下來了。”石室內,張鐵緩緩吐出一口濁氣,仿佛要將那虛空風暴殘留的寒意徹底驅散。
他攤開空空如也的雙手,眼中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痛惜。
“可惜了……玄天滅靈鍬,還有那些積攢了萬年的珍藏……盡數葬送在那空間風暴之中。”那些伴隨他縱橫寰宇的法寶神兵,無數珍稀材料,如今都化作了虛無中的塵埃。
然而,下一刻,他心神沉入識海最深處。
在那里,一枚鴿卵大小、非金非玉、表面流淌著混沌氤氳氣息的珠子,正靜靜懸浮著,散發著永恆不滅的微弱毫光。一絲難以抑制的激動涌上心頭。
“還好,不滅珠還在”他心中低語,充滿了劫後余生的慶幸,“這絕非偶然……定是當年修煉《六道轉生訣》時,輪回結晶與此珠產生異變,彼此交融,才使得此珠有了隨我元神一同輪回轉生的不可思議之能!”
如今這具身體身具五行靈根,又是雷靈體,那麼至于修煉功法?他心中早已有了最清晰的想法。
煉氣一道,當以《吞天魔功》為基!此功霸道絕倫,吞噬天地萬物精元為己用,正契合他重登巔峰的急切與這五行靈根海納百川的特性!
煉體一路,則依舊是他前世賴以縱橫的根基——《九轉不滅體》!
前路已明,只待躬行。
張鐵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氣,徹底平復了翻騰的心緒,眼神變得古井無波,深邃如淵。
砰——!!!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猛然在百煉宗的議事大殿內炸開!
堅硬如精金、重達萬斤的玄鐵木議事長桌,竟在一位獨眼青年看似隨意的一掌之下,如同朽木般轟然爆碎!
木屑、碎渣如同暴雨般激射向四周,撞在殿柱和牆壁的防護法陣上,激起一片片漣漪般的靈光。狂暴的靈壓瞬間充斥了整個莊嚴的大殿,空氣都為之凝滯。
“玄秋落!!”獨眼青年胸膛劇烈起伏,僅剩的那只獨眼中燃燒著駭人的怒火,幾乎要噴薄而出,聲音因極致的憤怒而帶著一絲嘶啞,
“他竟敢……竟敢奪舍了一具五行靈根?!他是活膩了找死嗎?!!”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硬生生擠出來,蘊含著無盡的暴戾與痛惜。
殿內氣氛壓抑得如同暴風雨前的死寂。
幾位宗門核心長老肅立兩旁,臉色都極為難看。
首座左側,一位白須垂胸、雙眼常年似睜非睜、仿佛永遠在打盹的老者,此刻那細窄的眼縫中,也罕見地透射出銳利如實質的光芒。
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沙啞,帶著濃重的遺憾,如同鈍刀刮過枯木︰
“此獠……確實罪該萬死!五行靈根……此等傳說中的混沌道基,萬年……不,數萬載也未必能現世一次!天眷我百煉宗,竟降下如此璞玉……卻生生被這貪婪短視的孽障……給毀了!”
他微微搖頭,白須輕顫,那遺憾之情幾乎要化為實質︰“若此子能順利成長……以其五行之基,莫說十成把握,至少也有五成以上的機緣……能踏破化神天關,飛升上界!屆時,他縱使歸于上宗,其根源在我百煉宗……此等因果,足以保我宗門兩千年氣運昌隆,在此界……誰人敢輕辱?”
“可如今……”大長老的眼縫似乎又眯緊了些,泄出的寒光更甚,“被玄秋落這孽障奪舍……縱然憑借其殘存的修為見識,結丹應是無礙……但其神魂本質已變,沾染了奪舍的滔天因果業力……待到結嬰之時,那心魔劫……”
他冷哼一聲,未盡之語中的森然之意,讓殿內溫度仿佛又降了幾分,“必是十死無生之局!”
“大長老所言極是!”一位立于右側,看起來約莫四十余歲、面容姣好風韻猶存,但眉宇間卻凝著一股懾人威嚴的中年美婦接口道,聲音清脆卻帶著冰碴般的冷意,“此子,該死!萬死難贖其罪!”
她話鋒一轉,目光掃過地上狼藉的木屑︰“然,木已成舟,徒呼奈何。
多一位結丹修士,總歸是宗門添一分戰力。
只是……此例絕不可再開!”
她眼神凌厲地看向獨眼青年和其他長老,“我提議,自即日起,宗門嚴令!
凡欲動用宗門至寶‘吞魂爐’行奪舍續命之舉者,無論身份地位、貢獻大小,必須先行由刑堂與傳功殿聯手,查驗清楚被奪舍者之靈根資質!若遇天靈根、異靈根乃至……五行靈根這等絕世璞玉……”
她語氣斬釘截鐵,“一律嚴禁!違令者,視同叛宗,格殺勿論!絕不能再讓我宗未來之棟梁,夭折于這等卑劣手段之下!”
“唉……”
獨眼青年宗主長嘆一聲,那狂暴的怒氣似乎隨著這聲嘆息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疲憊與無奈。
他那只獨眼緩緩掃過殿內兩人,目光最終落在那堆碎木上。“事已至此……也只能如此了。二長老所提禁令,甚為妥當,即刻擬令,通告全宗!”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將關于“王大富”的怒火壓下,話鋒陡然一轉,獨眼中重新凝聚起屬于一宗之主的凝重與威壓︰“上宗三十年一度的‘登天試’選拔在即,此次……你們準備得如何了?”目光銳利地投向負責此事的二長老。
二長老聞言,姣好的面容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難色,沉吟片刻才道︰“回稟宗主,已按上宗嚴規篩選︰骨齡三十以下,修為築基期,靈根資質需在雙靈根及以上者……宗門上下,符合此三項嚴苛條件者,目前……僅有四人。”
她頓了頓,聲音低沉下去,“距上宗要求的最低五人名額……尚缺其一。”
“四人?!”
獨眼宗主的眉頭瞬間擰成了疙瘩,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若此次再無法湊足五人,無法達到上宗最低標準……按舊例,下撥給我宗的靈石礦脈份額、秘境探索權柄,乃至丹藥供給……恐又要被削減三成以上!”
資源縮水,意味著宗門發展受限,弟子修煉艱難,長此以往,惡性循環!這後果,他身為宗主,比誰都清楚其沉重。
殿內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幾位長老也眉頭緊鎖,顯然都明白其中利害。
突然,獨眼宗主那只獨眼中精光一閃,如同暗夜中劃過的電光。他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座椅扶手,發出篤篤的輕響,臉上露出一絲帶著冷意與算計的神色。
“本座……倒是有個想法。”他緩緩開口,打破了沉默,目光掃過眾人,“那個‘王大富’……或者說,玄秋落……”
大長老和二長老同時抬眼看向他,眼中都帶著詢問。
“既然他已佔了王大富的軀殼,也算是我宗‘弟子’。”
宗主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帶著一絲殘酷的玩味,“不如……就讓他以‘王大富’的身份,頂替上去,參加這次上宗選拔!一來,可解我宗名額不足之困;
二來嘛……”他眼中寒芒更盛,“此獠身負奪舍之孽,業力纏身,結嬰之路幾乎斷絕。留在宗內,未來也不過是個普通結丹,難有大用。
不如將其送去上宗……那里競爭殘酷百倍,資源雖豐,風險也更大。若他能搏出些機緣,是他本事,也算為宗門間接出力;若他死在上宗試煉途中,或是日後被上宗高人識破其奪舍身份……哼!”
他冷哼一聲,語氣變得無比冰冷︰“那便是他玄秋落個人貪圖機緣、欺瞞上宗!咎由自取!與我百煉宗……有何干系?”最後幾個字,說得斬釘截鐵,將責任撇得一干二淨。
“妙!”
一直眯著眼的大長老,此刻眼中精光爆射,撫掌輕贊,“此計可行!玄秋落此人,心比天高,野心勃勃,又精擅煉器之道。
能進入資源更為豐厚、傳承更為強大的上宗,對他而言,無異于困龍入海!他定然求之不得!絕不會拒絕!至于風險……哼,他既敢行此奪舍逆天之舉,就該有承受一切後果的覺悟!讓他去上宗,是給他機會,也是讓他……自擔因果!”
“宗主英明!大長老高見!”二長老也立刻領會了其中關竅,臉上難色盡去,浮現出贊同之色,
“此乃一舉兩得之策!既可解我宗燃眉之急,又能將玄秋落這個隱患與麻煩,遠遠送走!我附議!”
“好!”
獨眼宗主猛地一拍座椅扶手,霍然起身。他那高大的身影在空曠的大殿內投下長長的陰影,獨眼之中閃爍著決斷與不容置疑的威嚴。
“此事,就這麼定了!二長老,此事由你全權負責操辦!務必‘勸說’玄秋落,讓他心甘情願地以‘王大富’之名參加選拔!
告訴他,這是宗門給他的‘戴罪立功’、‘重獲新生’的機會!至于他奪舍之事……”宗主聲音陡然轉厲,帶著森然警告,“此乃宗門絕密!若走漏半點風聲,休怪本座翻臉無情!”
他目光如電,掃過在場兩位長老,強大的靈壓讓眾人心頭一凜,紛紛垂首應是。
“距離上宗使者降臨,開啟‘登天試’,僅剩三個月!”宗主的聲音如同金鐵交鳴,回蕩在寂靜的大殿,“讓他……好自為之,好好準備!莫要再讓宗門失望!”
語畢,獨眼宗主的身影在原地微微一晃,如同水波中的倒影般模糊了一下,下一個剎那,已然徹底消失在議事大殿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