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在這一刻，吃面的快樂，不只是味道，而是這世上還有人願意記得你愛吃什麼、想吃什麼——願意為你做一碗真正屬于你的面。
而 毓裔，依舊站在爐火前，調湯、拌面、燜肉、切菜。每一道工序，他都如初見般鄭重。他知道，那些曾吃過他面的人，也許早已再用棉布將各味料罐一一收整歸位。爐火熄了，但心火卻更盛。
阿梓站在門邊，看著他的一系列動作沒有出聲。她知道，他一天不煮面，便像有什麼未盡的心事。她端著一杯熱水走近，將杯遞給他。他接過，只淡淡一笑，沒說話。
“今天這碗面，叫什麼名字？”她輕聲問。
“叫‘山梔筍花面’。”
“梔子和筍？你又開始玩味道對比了？”阿梓挑眉。
毓裔點點頭，把熱水放在案台邊，“山梔子苦中帶香，春筍嫩脆清甜。一苦一甘，搭得極妙。用清炖雞骨湯打底，煮沸後入一撮鹽、兩粒山梔子，收汁，最後撒點紅曲米粉調色，不為味，只為碗里浮著一抹胭脂般的紅。”
他講得如詩，又如琴音緩奏。阿梓忍不住閉了閉眼，仿佛那碗面就浮現在她眼前。
“你這面，是為誰做的？”她又問，知道他每一道面，背後總藏著一個人、一個故事、一次再也回不去的時光。
“給一個姓簡的老顧客做的。二十年前他還是少年，跟著他爺爺來我攤前吃面。那年春天他爺爺帶他上山采筍，回來得晚，那天我給他們煮了筍面。他爺爺說，這是春天的骨頭。”
“今日他爺爺沒來，他一口氣吃了兩碗，還要打包。” 毓裔抬頭，眼神望向窗外，“他說，爺爺已不在了，但春天還在。”
阿梓心里一動，輕輕握緊了圍裙邊角。
“你記得太多人的故事。”她低語，“你怎麼都不忘？”
“因為他們都吃了我的面。”他說得很輕，但每個字像是刻在鍋沿上的銘文。
“你會不會有一天，也忘記自己的故事了？”她突然問。
毓裔沒有立刻回答，只是伸手從灶台下抽出一個老木盒，那是他很久以前做面時藏起來的小物件。盒里裝著一些早已褪色的手寫小卡片、碎紙條、還有幾枚餐廳印章和老照片。
他抽出一張油漬斑斑的紙片，遞給她。
阿梓展開，上面歪歪扭扭地寫著︰“毓裔哥哥，你的面是最香的，下次我來要吃你做的甜辣魚面。”
落款是一個孩子的名字——“尹堯”。
“他是我第一個小常客，每周五都來，點的永遠是甜辣魚面。他媽媽說他不愛吃魚，但我做的魚他從不剩。” 毓裔聲音漸低，“後來他們搬走了，再沒見過。”
阿梓輕輕把紙片折好，還回盒中。
“你總說是他們記得你，其實，是你記得他們。”她望向他，眼中有細碎光亮，“你這面，煮的不止是味道，是心，是念，是時光。”
廚房外，風又起，檐下風鈴如潮水輕撞。
“明日做什麼面？”她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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