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芽茶湯倒入面碗的瞬間，一縷若有若無的清香便撲面而來，茶與面的氣息纏繞如絲，湯面之上浮著幾朵以火候極輕燙熟的蝦仁，那是他特意挑選的大頭明蝦，肉質緊實不柴，入口脆生。
“來，試一口。”他將一碗面推到阿梓面前，神情認真得像是請人品鑒一幅畫。
阿梓拿起筷子輕輕撥弄面條，指尖剛觸及那冰透的面湯，一種奇妙的安慰感便從掌心緩緩升起。她夾起一口，送入口中——茶香襲人，醬香不膩，蝦仁與面條在舌尖上糾纏出一種輕柔的對話。她眨了眨眼，竟有些想哭。
“這……好像是小時候第一次躲在大人屋檐下偷吃冰面那種感覺。”她喃喃說著，“明明嘴里冰涼，心卻是熱的。”
毓裔微微點頭︰“做這碗面時，我想起那人說過的話。她說有時候，人需要吃一些看起來清淡的東西，來重新分辨內心深處的味道。”
廚房里陷入一陣沉默，只剩窗外風鈴“叮鈴”作響，像是在回應他們之間那段看不見的對話。
“你這些面，都是為人做的，但人都不在。”阿梓輕輕說。
“但他們在我手中。”他一邊清洗碗筷一邊答道，“只要我還記得他們喜歡什麼口味，喜熱喜冷，偏甜偏咸，他們就還在。”
這番話听得阿梓胸口微微一緊，她忽然意識到，這個男人做面的意義，早已遠遠超過了食物本身。
黃昏時分，食坊後廚突然來了個不速之客。是個身穿白衣、手提食盒的中年女人，眉目間帶著些說不出的熟悉。她一進門就四下打量，看到 毓裔時微微一愣。
“你是……那年在北巷橋頭賣酸面的小孩？”
毓裔也怔了怔，隨即笑了，“您是那個給我飯吃的大娘？”
“我記得你，那年冬天冷得很，我看你凍得打顫，還堅持賣面給路人吃，說什麼‘吃碗熱面不冷了’。”她打開手里的食盒，里面是三樣小菜，一碗炖蘿卜、一小碟醬黃瓜，還有兩枚煎餃子。
“這些……是你小時候說最想吃的菜。那年你吃完後，笑得像個掉了牙的小狐狸。”她笑著遞上食盒，眼角泛紅，“這年頭，還記得‘想吃什麼’的人不多了。”
毓裔接過食盒，手一頓，眼里起了一層潮氣。他低聲說︰“謝謝您還記得我那張嘴。”
“你現在是大廚了，還記得小時候那點貪嘴的願望嗎？”她笑問。
他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把那幾道菜擺在桌上，拿出一碗自己剛煮好的“胭脂雪芽面”，擺在那幾樣家常菜中間。
“您也嘗嘗我現在的面。”
那女人吃了一口，眼楮亮了，又嘗了一口，笑著搖頭，“你這孩子……沒變。味還是那味，心也還是那顆心。”
這一夜，他們在廚房里吃著面，說著舊事。月色透過窗紙映在案台上，像是一碗倒滿的清湯。
阿梓躲在廚房外，按下快門，一張一張記錄下這安靜如水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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