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還喧囂鼎沸的巷道,瞬間陷入了一片死寂。
那三四十名安國公府的家丁護院,臉上的悍勇之氣,如同被狂風吹熄的燭火,在看到那些從陰影中走出的黑甲番子時,便已蕩然無存。
他們手中的水火棍,此刻沉重得仿佛有千斤之重,再也舉不起來。
“唰……唰……唰……”
沒有怒吼,沒有威嚇。
只有十幾名從龍密衛番子邁動腳步時,甲冑葉片互相摩擦發出的聲響。
他們每向前一步,那股子從尸山血海里淬煉出的,凝如實質的殺氣,便向前推進一步。
那不是尋常府邸護院能裝出來的凶狠,是一種視人命如草芥的漠然,一種只為執行命令而存在的、殺戮機器的氣息。
安國公府的家丁們,開始不受控制地後退。
他們的陣型,在這股無形的壓力面前,如同被熱刀切開的牛油,悄無聲息地瓦解了。
有人握著棍棒的手在劇烈顫抖,有人則下意識地將武器藏到了身後。
總管家趙卓那張肥胖的臉上,早已沒了半分血色。他嘴唇哆嗦著,下意識地,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自家少爺。
可他看到的,只有趙瑞那張同樣寫滿了驚駭與不敢置信的臉。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對峙中,從龍密衛動了。
沒有半分拖泥帶水。
只听“鏘”的一聲,為首的一名番子,腰刀出鞘半寸,隨即歸鞘。
那清脆的金屬撞擊聲,像是一道命令。
十幾道黑色的影子,如同鬼魅一般,瞬間欺入安國公府那早已潰散的家丁群中。
沒有慘叫,只有一連串沉悶的、骨節錯位的“ 吧”聲,和兵器掉落在地,發出的“ 當”脆響。
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家丁,在這些真正的殺人機器面前,脆弱得就像一群待宰的羔羊。
一個家丁剛想舉起手中的水火棍,便覺手腕一麻,一股鑽心的劇痛傳來,棍棒脫手飛出。緊接著,他的喉頭便被一只冰冷的、戴著鐵甲的手,死死扼住,整個人被輕而易舉地提離了地面。
另一個護院試圖拔刀,可他的手剛踫到刀柄,一只穿著黑靴的腳便已精準地踹在了他的膝蓋側面。他慘哼一聲,膝蓋一軟,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隨即後頸一痛,便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知覺。
兔起鶻落,不過短短十數息的功夫。
那三四十名氣勢洶洶的安國公府家丁護院,已盡數被制服。他們或被反剪雙手,死死按在地上;或被卸了下巴,只能發出“ ”的聲響;更有甚者,早已昏死過去,不省人事。
從頭到尾,那些黑甲番子,都未曾發出一句多余的言語。
冰冷,高效,這就是大安王朝,只听命于皇帝的從龍密衛,先斬後奏,皇權特許,被稱之為百官夢魘。
趙瑞緊緊地攥著拳頭,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傳來一陣刺痛,卻絲毫無法驅散他心中的那股寒意。
他看著自己的人馬,如同砍瓜切菜一般被輕松解決,那張漲紅的臉,此刻一片憤懣,卻又帶著一絲無法掩飾的恐懼。
他身旁那幾個狐朋狗友,更是早已嚇破了膽。
他們一個個臉色慘白,下意識地向趙瑞的身後縮去,仿佛只有這樣,才能獲得一絲可憐的安全感。
“趙……趙兄……”一個公子哥的聲音都在發顫,“這……這可如何是好?他們……他們是從龍密衛!是陛下的親軍啊!”
“慌什麼!”
趙瑞色厲內荏地低喝了一聲,試圖用這種方式來掩飾自己內心的驚濤駭浪。
他表面依舊強作鎮定,可那雙早已抖如篩糠的腿,卻將他內心的恐懼,出賣得一干二淨。
就在這時,一陣不緊不慢的腳步聲,緩緩傳來。
賈詡背著手,邁著四方步,不疾不徐從那片狼藉的戰場中央,踱步而來。
他走到趙瑞面前,停下了腳步。
火把的光,將他那張清瘦的臉,映照得異常清楚,趙瑞甚至能清晰地看到賈詡額角的痣。
賈詡緩緩抬起頭,雙眼中,沒有半分情緒。
片刻之後,他那干癟的嘴唇,緩緩向上牽起,露出了一個……讓人不寒而栗的笑容。
那笑容,不帶半分暖意,只有一種毒蛇盯住獵物般的冰冷與玩味。
“呵呵……”
一聲干澀的輕笑,從賈詡的喉嚨里發出。
“原來是安國公府的趙公子當面。”
賈詡拱了拱手,那姿態,與其說是行禮,不如說是一種……貓戲老鼠般的調侃。
“我道是什麼人,竟有如此大的膽子,敢在這天子腳下,聚眾斗毆,草菅人命。”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那個還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走夫,聲音陡然轉冷。
“原來,是你啊。”
趙瑞被他這眼神看得心中一突,但事已至此,自己絕不能弱了氣勢。
他強忍著雙腿的顫抖,硬著頭皮,梗著脖子,對著賈詡厲聲呵斥道︰
“既然知道本公子的身份,還不快讓你的人,把我的家丁都給放了!”
他似乎是覺得自己的聲音還不夠有威懾力,又猛地一指巷子口那些依舊沉默的百姓,用一種命令的語氣,咆哮道︰
“還有這群沖撞了本公子的賤民!一並給本公子抓起來!本公子要親自審問!”
他以為,搬出“安國公府”這塊金字招牌,足以讓眼前這個不過是從五品的芝麻官,嚇得屁滾尿流。
這是他從小到大,無往而不利的護身符。
然而,他預想中的一幕,並沒有發生。
听完他這番話,賈詡非但沒有半分畏懼,臉上那抹冰冷的笑意,反而……更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