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一條寬闊奢華的街道上停了下來,不用車夫通報,王安石便知道,靖王府到了。
只因眼前這座府邸,實在是太過張揚,太過與眾不同。
與京城其他官宦府邸在冬日里的沉寂與肅穆截然相反,靖王府的奢華,是那種生怕別人不知道它有錢的、擺在明面上的豪奢。
門口那對鎮宅石獅子,肩頭落著一層尚未消融的殘雪,更令人啼笑皆非的是,獅子大張的口中,不知被誰頑童心性地塞進去兩個五彩斑斕的錦緞繡球,在灰敗的冬日背景下,顯得格外刺眼。
兩扇巨大的朱漆描金大門上,碗口大的銅釘在日光下閃著刺眼的金光。
門楣兩側,甚至還掛著四盞繪著山水美人的華麗走馬燈,即便是在朗朗白日,也未曾取下,將那股“聲色犬馬、晝夜不分”的氣息,毫不掩飾地昭告于天下。
王安石裹緊了身上的官袍,依舊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他看著眼前的景象,眉頭緊鎖,心中對這位靖王的鄙夷又加深了幾分。
余瑾卻神色如常,他整理了一下衣袍,親自上前,將一封拜帖遞給了守在門口、凍得直跺腳的僕役。
不多時,一個身穿厚厚錦緞皮襖、留著兩撇八字胡的三角眼中年管家,便邁著四方步,不緊不慢地走了出來。
他接過拜帖,先是哈出一口濃濃的白氣,才用一雙精明的眼楮,皮笑肉不笑地上下打量著余瑾。
“喲,原來是余大人。”他拖長了語調,那聲音陰陽怪氣,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審視與譏誚,“你就是最近那個攪得京城天翻地覆的‘余閻羅’?真是聞名不如見面,膽子果真不小。”
他頓了頓,身子微微前傾,壓低了聲音“你可知道,以你如今的身份,在這天寒地凍的日子拜會我家王爺,對我,對你,對我們王爺,都意味著什麼嗎?”
這番夾槍帶棒的下馬威,若是換了旁人,怕是早已臉色大變。
余瑾卻仿佛沒有听出其中深意,臉上依舊掛著溫和的笑容,從容不迫地拱了拱手“管家言重了。本官今日前來,並非為公,更不談國事。”
他直視著對方的眼楮,一字一句道“只因久聞靖王殿下雅好新奇之物,乃是京城第一風雅之人。余某恰好偶得一薄禮,自認能為王爺在這沉悶的冬日里,增添幾分前所未有的樂趣,故而冒昧來訪,還望管家代為通稟一聲。”
前院管家被余瑾這番滴水不漏的話頂了回來,見佔不到便宜,冷哼一聲,捏著拜帖轉身入了府。
王府的後花園深處,卻是另一番與外界冰天雪地截然不同的景象。
一座四面皆由明亮琉璃窗合圍而成的巨大暖閣之中,地龍燒得滾燙,溫暖如春。數個獸首銅爐里,正燃著頂級的銀骨炭,散發出的熱氣混雜著名貴燻香的味道,奢靡而醉人。
透過光潔的琉璃窗向外望去,是結了一層薄冰的湖面,湖中的殘荷早已枯敗,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園中的樹木也盡是掛著霜花的枯枝,一派蕭瑟肅殺的冬景。
而在這暖閣之內,一名身穿華貴絲綢單袍、體態微胖的年輕公子,正被三名衣著暴露、僅在香肩上松松垮垮地披著一層白狐裘的美艷侍妾簇擁在中間。
他年約二十四五,一張臉因為養尊處優而顯得格外白淨,宛如上好的羊脂美玉,眉眼間帶著一絲仿佛永遠沒睡醒的慵懶,唯有在目光掃過身邊嬌媚人兒的身體時,才會流露出一絲毫不掩飾的、屬于男人的欲望。
此人,正是靖王趙汝辰。
此刻,他正饒有興致地玩著投壺的游戲。
“哎喲!”一名身段最為豐腴的侍妾嬌呼一聲,手中的箭矢劃出一道歪歪扭扭的弧線,遠遠地落在了銅壺之外。
趙汝辰伸出手,輕佻地捏住她的下巴,笑罵道“小妮子,這麼近都投不進!屋里這麼暖和,身子都軟得使不上勁了嗎?罰你今晚去院中那棵梅樹下,給本王跳一支舞助興!”
那侍妾一听要去冰天雪地里跳舞,嚇得花容失色,連忙順勢將整個身子都貼了上去,用嬌嗲的嗓音求饒“王爺,奴家錯了嘛……奴家給您暖手……”
另一名身材高挑的侍妾則抓住機會,玉手輕揚,箭矢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當”的一聲,正中壺心。
“好!”趙汝辰當即大喜,龍心大悅,隨手從案幾上拿起一顆溫潤剔透、一看就價值不菲的夜明珠,直接塞進了那侍妾的懷里,“賞你的!晚上給本王照亮!”
一時間,嬌呼聲、求饒聲、嬉笑聲與打情罵俏聲混作一團,在這溫暖如春的暖閣中回蕩,與窗外那片死寂的冰雪世界,形成了荒誕而又鮮明的對比。
就在這時,一名身穿管家服飾的老者,帶著一身寒氣,步履匆匆地走了進來,瞬間破壞了屋內的暖意。他正是這王府的總管家,柴宣。
他躬著身子,快步走到靖王身邊,無視了那幾個幾乎掛在王爺身上的侍妾,低聲稟報道“王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余瑾,前來拜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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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瑾?”
听到這兩個字,趙汝辰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懶洋洋地推開身邊正要獻吻的侍妾,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語氣中充滿了毫不掩飾的不耐煩與厭惡。
“不見不見!讓他滾蛋!這天寒地凍的,別讓他的晦氣沾染了本王這溫暖如春的樂土!柴宣,你是老糊涂了嗎?這種人的拜帖,你也敢接?”
柴宣連忙躬身道“王爺息怒,老奴這就去回了他。”
說罷,他擦了擦額角的冷汗,領命而去。
前廳之中,王安石早已是如坐針氈。這廳堂雖也燒著炭火,他卻只覺得一股寒意從心底冒出。
他看著廳中那些奢華到極致的擺設,听著從後院隱隱傳來的女子嬉笑聲,只覺得這個地方的每一寸空氣,都充滿了令人不安的危險氣息。
很快,柴宣便出現在廳門口,對著余瑾二人拱了拱手,臉上掛著無可挑剔的禮貌性微笑“余大人,王大人,實在萬分抱歉。我家王爺近來受了些風寒,正在暖閣中靜養,實在不便見客。二位請回吧,莫要在寒風中久等了。”
這番話,說得客氣,卻是最不容置喙的逐客令。
王安石心中一沉,暗道一聲“果然”,正要順勢拉著余瑾告辭,卻不料余瑾仿佛根本沒听懂柴宣的話中之意。
他向前一步,目光直視著柴宣,語氣平靜卻又帶著一股不容抗拒的堅定“今日這靖王殿下,我非見不可。”
此話一出,王安石的腿肚子都軟了。
柴宣臉上的笑容,也如潮水般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漠然“余大人,這里是靖王府,不是你們鈞田司的衙門。還請大人,慎言慎行,莫要在此地自誤,也莫要連累了我們王府!”
警告的意味,已經濃烈到了極點。整個前廳的氣氛,瞬間劍拔弩張!
王安石站在余瑾身後,額頭上早已沁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在這寒冷的廳堂里,他只覺得後背的官服,都被冷汗徹底浸濕了。
然而,面對柴宣那冰冷的警告,余瑾卻忽然笑了。
他再次上前一步,用一種只有兩人才能听清的音量,緩緩說道“柴總管,你完全誤會了。我今日前來,以我的官聲向你,也向王爺保證,絕不談半句朝堂之事。”
余瑾看著柴宣那依舊警惕的眼楮,話鋒一轉,聲音里充滿了難以抗拒的誘惑力
“我只是听聞王爺不好朝政,獨好‘樂趣’二字。而我帶來的這件禮物,恰好能給王爺在這沉悶的寒冬里,增添一些……他從未體驗過的、這世間獨一無二的樂趣。”
余瑾將“獨一無二的樂趣”這幾個字,咬得極重,如同魔鬼的低語。
柴宣的瞳孔,不易察覺地收縮了一下。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家王爺的脾性,對新奇玩意的痴迷,已經到了病態的地步。
若真有什麼“獨一無二的樂趣”而被自己拒之門外,王爺日後知曉,自己絕對沒有好果子吃。
可若是見了,這其中的政治風險……
他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權衡再三,柴宣陰沉著臉,一言不發地深深看了余瑾一眼,隨即猛地一甩袖子,再次轉身,冒著刺骨的寒風,大步流星地向後院走去。
他,要去再稟報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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