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府的前廳之內,氣氛凝固如冰,仿佛連炭火盆中升騰起的熱氣,都在這無形的威壓下變得滯重起來。
王安石早已是如坐針氈。
他看著廳中那些奢華到極致、卻又透著一股暴發戶般俗氣的擺設,听著從後院深處隱隱約可聞的靡靡之音,只覺得這個地方的每一寸空氣,都充滿了令人不安的危險氣息。
不多時,總管柴宣帶著一身揮之不去的寒氣,再度出現在廳門口。
他那張原本就缺乏血色的臉,此刻更是陰沉得如同結了霜的茄子,任誰都能看出,第二次的通報,結果同樣不甚理想。
王安石的心,徹底沉到了谷底。
他幾乎已經準備好,要在對方說出更難听的逐客令之前,強行拉著自家主公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今日此舉,在他看來,已然是魯莽到了極點。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柴宣這一次並沒有直接開口趕人。
他只是用一種極為復雜、混雜著警惕、無奈與一絲不情願的眼神,深深地看了余瑾一眼,隨即側過身,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
“王爺……有請。”
王安石一愣,緊繃的心弦非但沒有放松,反而因為這意料之外的轉折,提得更高了。
片刻之前,靖王府後院深處,那座與外界冰天雪地隔絕開來的琉璃暖閣之中。
總管柴宣剛剛將余瑾那句“非見不可”的強硬態度,以及那句充滿誘惑的“世間獨一無二的樂趣”,原原本本地再次回稟。
“呵……”
一聲意義不明的輕笑,從那張被無數美人環繞的軟榻之上傳來。
靖王趙汝辰懶洋洋地推開了身邊正要將一顆剝好的葡萄喂到他嘴邊的侍妾,緩緩坐直了身子。他那張因為常年養尊處優而顯得過分白淨的臉上,看不出喜怒,但那雙原本總是帶著幾分慵懶與迷離的桃花眼,卻在這一刻,微微眯了起來。
就是這個簡單的動作,讓整個暖閣內原本曖昧旖旎的氣氛,瞬間降至冰點。那幾個方才還在撒嬌獻媚的侍妾,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雞崽,立刻噤聲,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趙汝辰隨手拿起案幾上一只成色極佳的白玉杯,在指尖緩緩轉動,目光卻仿佛穿透了層層疊疊的亭台樓閣,落在了前廳那個不知死活的闖入者身上。
“好個余瑾!他莫非真以為本王是任人揉捏的軟柿子?竟敢在本王府前,放話非見不可?”他的聲音不大,依舊帶著那股特有的慵懶腔調,但听在柴宣與一眾侍妾耳中,卻不啻于隆冬的寒風,刮得人骨頭發涼。
他將玉杯湊到唇邊,卻沒有飲,只是用杯沿輕輕踫了踫嘴唇,眼神中閃過一絲與“廢物”人設完全不符的陰鷙。
“也罷,”他冷笑一聲,像是對自己說,“本王倒要看看,他究竟能拿出什麼‘獨一無二’的玩意兒。”
他將玉杯往桌上重重一頓,對著柴宣揚了揚下巴“去,請他進來。”
柴宣躬身領命,正要退下。
“等等。”趙汝辰又叫住了他,聲音陡然轉為狠戾,如同出鞘的利刃,“你再傳一句話給他若他今日拿出的東西,不能讓本王心動,本王便要親自試試,他這平章事的皮,剝下來做成鼓,敲著會不會更響亮些!”
說罷,他不再理會眾人,揮了揮手,示意所有人都退下。
待暖閣內只剩下他一人時,靖王才緩緩起身,踱到那巨大的琉璃窗前,負手而立。
看著窗外那片枯敗肅殺的冬景,他英俊的臉上,浮現出一抹與年齡不相稱的冰冷與嘲諷。
“天下奇珍,西域的獅子,東海的明珠,什麼樣的寶貝我沒見過?這余瑾,是皇兄的刀,動不得,但磨一磨他的銳氣,讓他知道些規矩,還是有必要的。今日,本王便要讓他知道,這靖王府的門,不是他想進就能進,想走就能走的。”
……
在才有了,如今柴宣告訴余瑾,王爺打算接見他的這一幕。
在柴宣冰冷而沉默的引領下,余瑾與心驚肉跳的王安石,一同踏入了王府深處。
這是一條漫長而曲折的廊道,每走一步,王安石心中的不安便加重一分。
而余瑾,卻仿佛不是在走向一場未知的凶險,而是在自家的後花園中閑庭信步。
他銳利的目光不動聲色地掃過四周,將每一個細節都盡收眼底。
他看到了,走廊的牆壁上,掛著幾幅落款為前朝大家鴻運子的真跡,氣勢磅礡,價值連城。但畫軸的頂端,卻結著一層薄薄的蛛網,顯然許久未曾有人拂拭。
他看到了,庭院的正中,立著一塊造型奇絕的巨大太湖石,石上青苔滿布,一看便知價格不菲。
但圍繞著奇石栽種的幾株名品冬梅,卻枝條雜亂,疏于修剪,如同鄉野間的野樹,白白浪費了那份風骨。
這種種矛盾的景象,清晰地勾勒出一個主人的形象——他只追求“擁有”那一瞬間的快感與滿足,卻對物品本身的美學與價值,缺乏真正的欣賞與敬畏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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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路的僕役,腳步虛浮,眼神渙散,顯然是長期廝混于酒色之中的閑散之輩。
但余瑾的眼角余光卻瞥見,在不遠處一個灑掃庭院的下人,雖然穿著同樣的僕役服飾,但其動作卻一絲不苟,眼神銳利,行走之間,腰背挺直,步履沉穩,隱隱帶著一股軍中之風。
余瑾心中了然。
這位看似廢物的靖王,恐怕遠非外界傳聞的那般簡單。這座王府,至少存在著兩套截然不同的內務班子。一套,是養給外人看的,是演戲的道具;而另一套,才是他真正的爪牙與核心。
終于,一行人抵達了後院深處那座奢華的琉璃暖閣。
還未走近,一股混雜著酒氣、燻香與女子脂粉味的暖風便撲面而來,與外界的冰天雪地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就在余瑾踏上暖閣台階的一瞬間,里面原本喧囂的嬉笑打鬧之聲,戛然而止。
柴宣推開門,躬身退到一旁。
余瑾邁步而入,一眼便看到了那個斜倚在正中軟榻之上的人。
靖王趙汝辰。
他身著華貴的絲綢單袍,身形微胖,卻並不顯得臃腫。一張臉白淨得不像話,眉眼間帶著一抹仿佛永遠睡不醒的慵懶,正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
他的目光,如一條蟄伏在溫暖洞穴中的毒蛇,終于從那片慵懶中抬起,穿過滿室的暖香,第一次與余瑾的目光,在空中交匯。
整個暖閣的溫度,仿佛在這一刻,驟然下降。
余瑾並未因對方的無禮而動怒,他平靜地走到暖閣中央,對著軟榻上的親王,行了一個不卑不亢的臣子之禮“臣,余瑾,參見靖王殿下。”
趙汝辰沒有立刻讓他平身,更沒有賜座。
他緩緩坐直了身子,隨手從案幾上拿起一個玲瓏剔透、不知是何種玉石雕成的古怪把件,在手中緩緩盤弄著,一言不發。
他用一種極具壓迫感的、審視的目光,從頭到腳地打量著余瑾,仿佛要將他整個人看穿。
這是一場無聲的角力,誰先開口,誰就落了下風。
王安石站在余瑾身後,早已被這股無形的氣勢壓得喘不過氣來。他只覺得後背一陣陣發涼,冷汗早已浸透了中衣。
余瑾卻依舊神色自若,目光坦然地與靖王對視,他同樣在評估著這位大安朝最神秘的王爺。
他注意到,靖王雖然穿著看似奢靡放蕩的絲綢單衣,但其袖口與領口的設計卻極為利落,並非尋常紈褲子弟所穿的寬袍大袖。他看似慵懶的姿態之下,肌肉線條卻極為結實,尤其是小臂與肩頸處,絕非長期縱情聲色之輩所能擁有。
時間,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終于,靖王緩緩放下了手中的玉雕把件,在紫檀木的案幾上發出一聲清脆的“嗒”響,打破了這死一般的寂靜。
他沒有看早已汗流浹背的王安石,那雙慵懶而危險的眼楮依舊死死地鎖定著余瑾,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字字如冰
“開始吧。讓本王看看,你那所謂的‘獨一無二的樂趣’。”
他頓了頓,伸出修長而白皙的手指,輕輕地、帶著一絲玩味地劃過自己的脖頸,沒有再說下去。
但那其中的威脅之意,已不言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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