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叉切下里脊邊緣的瞬間，伴隨著“ 嚓”聲，指尖傳來輕微的抵抗感，焦糖色的脆殼應聲而裂，露出底下柔嫩的淡粉色肌理，一股混合著肉脂焦香與波特酒醇厚的白霧，裹著熱氣撲上面頰。
沈墨明白剛才這兩人的想要表達的意思，而且沈墨也有自知之明，在法餐烹飪上和這位艾德蒙比，自己和門外漢沒什麼區別，所以他烹飪的這道菜，並沒有沈墨太過獨特的法餐烹飪技術，所有步驟沈墨一望而知，現在只需要作為一名了解美食的食客好好享受就行了。
牙齒先碾碎那層金棕色的脆殼，細密的油泡在齒間 啪輕響，是高溫淬煉出的硬脆外套。
緊接著，毫無預兆地，一股溫熱豐沛的肉汁漫涌而出，內部的肉質驚人的軟嫩，幾乎不用咀嚼，厚實的里脊肉芯已在舌尖化開，像含著吸飽了肉湯的雲絮。
慢煮鎖住的汁水兜不住地往外溢，混著波特酒醬汁里濃縮的果酸與焦糖甜，在舌根激起一陣鮮活的震顫。
“好家伙…”沈墨忍不住感嘆，這種口感，充分證明了這個艾德蒙對火候的極其老道控制能力。
這是一種超出了沈墨意料的能力，首先他實在太年輕了，這種對火候的控制需要很多時間的實踐鍛煉才行，這也證明了米卡耶的那句話，他可能日常生活里除了對廚藝的打磨沒有別的東西了。
另一方面來說，像他這種水平地位，平時烹飪肯定都是有最完備的烹飪設備，低溫慢煮在法餐里還算挺常用的，不少餐廳里都有專門的慢煮機了，艾德蒙平時肯定也沒少用，但他能在有更便捷設備的情況下依舊這樣努力打磨自己的技藝，單是這一點就讓他的實力不會弱。
沈墨倒不是反對使用新鮮技術，他只是覺得這些基本功是不能拋棄的，大量重復的訓練是必要的，在基本功充分掌握了之後，使用這種設備也會更加得心應手。
第二口沈墨特意蘸了厚厚一層醬。深琥珀色的釉質液體濃稠如緞，纏繞著肉塊滑入口中。
波特酒特有的葡萄干、黑醋栗的深沉果味率先炸開，帶著一絲酒精蒸發後的灼熱尾韻，隨即，咸鮮濃醇的肉味底蘊穩穩托住甜酸，這股肉味是煎肉鍋底刮出的精華與高湯的精華。
最後，冰黃油乳化帶來的圓潤感包裹住所有稜角，絲綢般滑過喉嚨，甜而不膩，酸不尖銳，咸鮮托底，三重奏嚴絲合縫。
沈墨的表情更加嚴肅了一些，叉尖戳起一顆浸滿醬汁的焦糖隻果丁，牙齒咬破微韌焦糖層的剎那，清冽酸甜的隻果汁水“滋”地濺出。
像一道閃電劈開了濃郁的肉味帷幕，明亮銳利，緊接著，一勺香滑的防風根泥送入口中，細膩、綿密、滾燙，濃郁的堅果甜香與奶脂感溫柔地覆蓋上來，像給味蕾蓋上了一層溫厚的絨毯。
隻果丁的脆爽跳躍，根泥的沉穩綿長，與主角里脊的軟嫩多汁在口中混戰，拉扯出奇妙的平衡感，忍不住又挖了一勺根泥單吃，舌尖在絲滑中捕捉那絲獨特的泥土回甘。
最後一塊肉帶著焦殼邊角，嚼勁稍顯，當濃郁的波特酒醬汁余味在口腔緩緩沉降時，舌側卻泛起一絲微妙的“渴”，並非想喝水的口渴，而是一種未被完全滿足的空虛感，一縷新鮮香芹的草葉氣，把這華麗余韻猛地提起來，點個透亮的句號。
放下刀叉，銀器輕磕盤沿一聲脆響，沈墨的目光掃過盤中醬汁蜿蜒的痕跡，最終落在對面那位藍帶廚師臉上，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上提了半分。
“對我來說，這道菜已經很完美，我幾乎提不出沈墨修改的建議。”沈墨說道，“如果在比賽時，遇到除了我的其他對手，你比賽的勝負我此時還真的無法做出結論。”
“這菜，湯汁還能改進嗎？”艾德蒙卻並沒有在意沈墨提起的關于比賽的事情，依舊緊盯著沈墨的眼楮，他的表情依舊嚴肅，追問著關于菜品的問題，也是難得沈墨能听懂的問題。
“硬說的話，那就是單純的牛肉湯有香無鮮，如果能在熬湯的時候加一只老母雞進去，添一抹鮮味，應該會更好一些。”沈墨只是針對艾德蒙的問題給出了自己的建議，他現在這道菜的風味對他來說已經足夠優秀了。
“母雞，我回頭試試。”艾德蒙認真點了點頭，隨後坐在了一旁，看向了沈墨的砂鍋。
沈墨看了眼表，起身走進廚房，用電飯煲蒸了一鍋米飯，等到米飯快要熟時，砂鍋中的壇子肉已經炖了兩小時四十分鐘。
也就是說，去掉前面大火燒開的十分鐘，轉小火之後慢炖了兩個半小時，沈墨揭開鍋蓋，將已經軟爛的白菜葉撈了出來，從儲藏櫃里翻出了一個小罐子，里面是已經結晶了的蜂蜜。
剛一擰開蓋子，一股濃郁的花香甜氣直接擠進了鼻腔，不得不說品質是真的好。
其實很多人有一個誤區，覺得這蜂蜜結晶了意味著更加純淨，實則不然，蜂蜜的結晶只是蜂蜜的一種自然物理狀態，與品質高低無直接關聯。
結晶只受蜜源和儲存環境影響，與純度無關，蜂蜜中葡萄糖比例越高，例如油菜蜜、荔枝蜜，越易結晶，而果糖比例高的蜜種，例如洋槐蜜，則不易結晶。
挖了一滿勺蜂蜜加入鍋里，稍微攪拌一下讓蜂蜜融入湯中，再撒入紅棗，蓋上鍋蓋最後炖滿三個小時即可出鍋。
其實最原本的這道壇子肉，只需要蔥姜肉桂即可，不需要那麼多香料，尤其是不需要用到山楂，但是山楂軟化肉質的效果實在是太好了，能讓這道菜的口感提升不止一個層次，所以才會在原本配方上加一些改進。
而之前調湯汁和最後加蜂蜜，都是為了中和山楂的酸味，讓風味更加調和，與醋酸味不同，山楂的酸味並不會顯得很突兀。
時間到後開鍋，舀了三碗米飯，連肉帶湯澆在米飯上，給兩位客人一人一碗，最後一碗是自己吃的，剛好剛才吃完艾德蒙的菜品有些意猶未盡還沒吃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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