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航旅旅部辦公樓的走廊鋪著淺灰色地磚，陽光透過走廊盡頭的玻璃窗斜切進來，在地面投下長條形的光斑。
柳如煙穿著一身特戰旅制式作訓服，肩章上的少校軍餃被陽光映得發亮，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線條緊實的肌肉——那是常年握槍、攀繩練出的弧度。
她手里拎著個黑色戰術背包，背包側面別著個磨損的水壺，壺身上用刀刻著小小的“煙”字，是當年新兵連時老連長送她的。
和特戰旅辦公樓不同，陸航旅的走廊牆上掛著直升機結構圖、飛行訓練流程圖，連牆角的展示櫃里都擺著幾架直升機模型，空氣里似乎都飄著機油和航空煤油的淡味，和特戰旅常年彌漫的硝煙味截然不同。
柳如煙在掛著“副旅長辦公室”牌子的門前站定，指節叩了叩門板，動作不輕不重，帶著軍人特有的節奏“報告。”
“進。”
推開門的瞬間，她先聞到了一股淡淡的墨香。
米藍正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面前攤著一摞厚厚的新兵檔案，紅筆夾在指間，筆尖還沾著點未干的墨漬。
辦公桌的一角堆著幾個印著“陸航旅新兵訓練大綱”的藍色文件夾，最上面那本的封皮被手指摩挲得發毛，旁邊放著個搪瓷杯，杯壁上印著“年度陸航旅戰術標兵”的字樣，杯沿有個細小的磕踫痕跡，一看就是用了多年的舊物。
“柳隊長來了。”米藍放下紅筆，起身時椅子在地板上劃出輕微的聲響。
她走到牆角的飲水機旁，彎腰接水，常服的下擺掃過地面，露出腳踝處一雙擦得 亮的黑色皮鞋。
“剛從黨委那邊過來，他們還在說，特戰旅肯放你過來，是給足了我們陸航旅面子。”
柳如煙沒接這話，徑直走到辦公桌對面的沙發旁坐下。
戰術背包隨手放在腳邊，背包側兜露出半截翻得卷邊的《特戰格斗手冊》，書頁邊緣還沾著點邊境叢林的泥土痕跡——那是她執行臥底任務前帶在身邊的，沒事就翻兩頁。
她靠在沙發背上，姿態帶著點漫不經心，卻沒絲毫懈怠，膝蓋微微彎曲，腳尖朝前，是隨時能起身的預備姿勢，這是刻在骨子里的特戰本能。
“不用提面子。”柳如煙的目光掃過桌上的新兵檔案，指尖在沙發扶手上輕輕敲著，節奏和她平時射擊的呼吸頻率一致。
“我來，是因為政委發了調令，按規矩辦事而已。”
她抬眼看向米藍，眼神直白得不留余地，“丑話我得說在前面，讓我當這個教官可以，但訓練的事，得按我的標準來。”
米藍端著水杯走過來，杯壁上的水珠順著指縫滴落在地板上，她把杯子遞到柳如煙面前。
“你的標準？”她皺了皺眉，語氣里帶著點不確定，“是特戰旅新兵入伍時的基礎標準，還是你帶突擊組時的‘菜鳥篩選’標準？”
她太清楚這兩者的差距了。
特戰旅新兵的基礎標準是負重25公斤越野5公里，徒手攀繩上4層樓，實彈射擊30發至少28環。
而柳如煙帶突擊組的“菜鳥篩選”，是負重30公斤越野10公里，還要在終點線完成3組戰術射擊，不合格的直接退回原單位。
那些都是經過層層選拔的老兵才能扛住的強度，這群剛從地方入伍的女兵，有的連3公里慢跑都費勁，怎麼扛得住？
柳如煙接過水杯，指尖踫到杯壁的涼意，她低頭抿了口溫水——水溫剛好，不燙嘴，顯然是米藍特意等水涼了些才遞過來的。
她放下杯子時，杯底和茶幾踫撞發出清脆的響，目光落在桌角湯小米的檔案上，那本檔案的封皮被手指摩挲得發皺，邊角還夾著一張便簽，上面是米藍娟秀的字跡“體能中等，紀律意識薄弱，重點關注。”
“我沒訓過新兵。”柳如煙收回目光，語氣坦誠，沒有絲毫掩飾，“我帶過的兵，要麼是新兵連里拔尖的苗子，要麼是從各單位選來的精英，都是能直接上訓練場、甚至上戰場的。”
她頓了頓，想起上次帶新突擊手時，那小子因為戰術動作不標準，被她留在靶場練了一下午，最後抱著槍桿哭的樣子，嘴角幾不可察地勾了勾，“對‘從零開始’的兵，我沒經驗，也不知道該怎麼‘放水’。”
米藍沉默了。她靠在辦公桌邊，指尖無意識地劃過湯小米的檔案封面，指甲在“湯小米”三個字上輕輕頓了頓。
她找柳如煙，就是看中她的硬氣和實戰經驗——這群新兵里，像湯小米這樣的“刺頭”不在少數，嬌生慣養，不服管教，老教官的溫和方法根本不管用。
可她又怕柳如煙的“標準”太狠，真把孩子們嚇怕了，尤其是湯小米，性子烈得像頭小豹子，吃軟不吃硬，真逼急了說不定會鬧得更凶，甚至偷偷跑回家。
辦公室里靜得能听見窗外直升機起飛的轟鳴聲，遠處傳來新兵訓練的口號聲，整齊卻帶著點生澀。
米藍深吸一口氣，像是做了什麼決定，抬眼看向柳如煙，語氣帶著點妥協“這樣吧，我們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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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如煙抬眸看她，沒說話，等著她的下文。
“新兵連的基礎訓練，先由其他人帶，有經驗，懂怎麼教基礎隊列、內務和體能，按陸航旅的新兵大綱來，強度適中。”
米藍的手指輕輕敲著辦公桌，“要是遇到實在治不住的情況——比如有人故意頂撞教官、偷懶耍滑，或者像考核那樣，故意破壞訓練器材，你再出手。”
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方案，既保留了柳如煙的“威懾力”，能鎮住那些最跳脫的刺頭，又給了其他新兵適應的空間，不至于一上來就被高強度訓練嚇退。
柳如煙挑了挑眉。
她本來就沒指望真的按特戰旅的標準來訓這群新兵——那樣不僅不現實，還容易適得其反。
米藍這個提議，倒省得她費心思琢磨“怎麼降低標準”，反而更符合她的性子平時不插手，真出了事再出手，既省力，又能一下子鎮住場子。
她彎腰拿起腳邊的戰術背包，站起身，背包帶勒過肩膀，帶出里面格斗手冊的輕微響動。
“行，就這麼定。”她看向米藍，語氣干脆，“我的宿舍在哪？鑰匙在哪拿？明天什麼時候去新兵連？”
“宿舍在新兵連旁邊的軍官宿舍區，3棟101novel.com1室，朝南，采光好，離食堂也近。”
米藍從抽屜里拿出一張折疊的紙條，上面用鋼筆寫著宿舍地址、值班室電話，還有食堂的開飯時間，“鑰匙在門口傳達室，報你的名字就能拿。”
她頓了頓，又補充道，“明天早上七點半，你到旅部門口等我，我帶你去新兵連，正好趕上她們晨訓結束，認認人，也讓她們先見見你。”
柳如煙接過紙條，指尖劃過紙上工整的字跡，能感覺到米藍寫的時候很認真，連標點符號都標得清清楚楚。
她把紙條塞進戰術背包的側兜，和那本《特戰格斗手冊》放在一起，動作利落“知道了。沒別的事，我先去收拾宿舍，順便去食堂看看伙食——特戰旅的炊事班最近換了菜譜，不知道你們這兒的怎麼樣。”
“等等。”米藍突然叫住她，從辦公桌的抽屜里抽出一張塑封的照片遞過去，照片上是新兵連的集體照，幾十名穿著迷彩服的女兵站得整整齊齊，唯獨站在後排的湯小米歪著帽子，嘴角還憋著笑，手悄悄比了個“耶”的手勢，和周圍嚴肅的氛圍格格不入。
“這是新兵連的集體照，你先看看臉，省得明天認不全人。”
柳如煙接過照片，目光落在湯小米身上，想起婚禮上那個從木箱里鑽出來、噴著彩帶的身影，又想起地下街斗舞時利落的側空翻，嘴角幾不可察地勾了一下。
這丫頭，不管在哪，都能把“刺頭”兩個字寫在臉上。
她把照片還給米藍，沒說話，轉身往門口走。
“柳隊長！”米藍突然又喊住她，聲音比剛才低了些，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叮囑。
“對她們……別太嚴。她們還小，很多人都是第一次離開家。”
柳如煙的腳步頓在門口，陽光從她身後照進來，在地板上投下長長的影子。
她回頭看了米藍一眼，眼神里帶著點玩味，嘴角勾起一抹淺淡的笑“米副旅長，你當初找我來，不就是為了讓我‘嚴’點嗎？”
說完，她沒等米藍回應，推門走了出去。
走廊里的風卷著窗外的機油味飄進來，柳如煙拎著戰術背包，腳步輕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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