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政總署門前的硝煙尚未完全散盡,彈片劃過的牆面還留著焦黑的痕跡,李三的皮鞋踩在臨時清理過的石板路上,每一步都像敲在緊繃的神經上。
    他望著匆匆穿過警戒線的李小偉,軍靴踏過碎玻璃的脆響在空蕩的街道里格外清晰——這個剛從審訊室趕來的情報官眼下帶著濃重的青黑,制服第二顆紐扣崩開了,顯然是一路狂奔而來。
    “查到誰是幕後之人了嗎?”
    李三沒等對方站穩就開口。
    他身後的石柱上,一道新鮮的彈痕正對著行政總署的匾額,那是今早爆炸時留下的印記。
    此刻無論是他這個情報主管,還是負責現場的李小偉,心里都清楚一件事︰
    如果趙國強真在這場襲擊中殞命,他們這些靠著指揮官站穩腳跟的人,身份與地位都將如沙築的城堡般頃刻崩塌。
    李小偉抹了把臉上的灰,從懷里掏出皺巴巴的審訊記錄︰
    “方向已經摸透了。那個引爆炸彈的警察,同事都說他入職三年來一直是‘老好人’——出警永遠第一個到,加班從不說累,連食堂阿姨都夸他老實。要不是昨天凌晨突審他同宿舍的老兵,我們差點漏掉關鍵線索。”
    他頓了頓,指尖點在記錄上的某行字,
    “老兵說,這小子每個月發薪日必去豐田町的‘櫻落會所’,哪怕前一天剛值完通宵夜班。”
    “扶桑人的會所?”
    李三的眉峰猛地挑起。奉天城里的扶桑僑民區一向安分,去年韓朝戰事結束後,那些穿和服的商人甚至主動撤掉了門前的太陽旗,怎麼敢在這時候跳出來?
    “不止是會所那麼簡單。”
    李小偉的聲音壓得更低,
    “我們凌晨四點包圍那地方時,里面還在唱櫻花謠。五十七個被堵在里面的人里,有三十多個是常來的本地官員,剩下的全是扶桑面孔。
    突擊審問時,三個穿和服的女人一開始裝听不懂中文,直到我們在她們發髻里搜出加密電報本——那是特高科的標志,跟去年在韓朝戰場截獲的間諜信物一模一樣。”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繼續說道︰
    “那個警察就是被她們拉下水的。先是用賭債套牢他,等他欠到三千塊大洋時,突然把他妻兒的照片扔在桌上——原來她們早就摸清了他老家在山東的住址。那小子一開始還想反抗,結果被關在會所地下室打了三天,出來就成了提線木偶。
    這次爆炸前,她們給了他五百塊大洋,說‘做完這單就放了他全家,不然的話,他就再也見不到他的家人了’。”
    李三冷笑一聲,指尖在石柱的彈痕上摩挲,“行政總署門口那個自爆的死士呢?也是這麼來的?”
    “那是個真正的死士。”李小偉的語氣沉了下去,“我們在他炸碎的衣領里找到半塊家族令牌,查出來是扶桑山口組的人。這種人從小被灌輸‘為天皇獻身’的鬼話,根本不需要威脅。
    他們原本以為,炸了行政總署能讓奉天城亂起來——商戶關門、百姓逃難、警察自顧不暇,正好給他們的間諜網騰出手來。可他們算錯了兩件事︰一是咱們的動員兵三分鐘就封鎖了全城,二是警察部隊的反應速度比他們預想的快十倍。現在除了現場那片,城里連早市都沒受影響,賣豆腐腦的大爺還問我要不要加辣油。”
    李三听完卻沒笑,他望著遠處練兵場上傳來的口號聲——那是新補充的動員兵在晨訓,整齊的腳步聲像擂鼓。
    “扶桑人這是在玩火。”
    他的聲音冷得像冰,“他們忘了韓朝戰場上,他們的扶桑軍怎麼被咱們的動員兵追著打;
    忘了平嚷那兩場仗,他們幾個師團被拼光時的慘狀;更忘了趙大人最恨的就是別人在他地盤上動刀子。”
    他轉身走向指揮部,
    “把所有審訊記錄、間諜信物、截獲的電報全整理好,我親自給指揮官送去。另外讓大家全員出動,盯緊扶桑在奉天的、商會,酒館,賭坊,會所還有他們在韓朝的軍隊——既然他們想玩,咱們就奉陪到底。”
    與此同總督府的臨時醫院里,消毒水的氣味中混著淡淡的血腥味。
    趙國強在輸血五個小時後,睫毛終于顫了顫。左腿傳來的劇痛像有把鈍刀在反復切割,他剛睜開眼就倒抽一口冷氣,額頭上瞬間冒出汗珠。
    “指揮官閣下!”
    守在床邊的石頭猛地站起來,手里的水缸“當啷”掉在地上——他從爆炸現場就一直守著,連飯都沒顧上吃,眼下胡茬上還沾著干涸的血跡。醫療兵連忙上前檢查輸液管,體溫計上的數字終于降到了三十七度。
    趙國強喘了口氣,先看向旁邊的空病床——那是王彩兒之前躺的地方,現在已經收拾干淨。
    “彩兒怎麼樣?”
    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
    “王小姐已經轉去別的房間,醫療官說她也脫離危險了,就是……”石頭的聲音低了下去,
    “醫療兵說,她肚子里的孩子可能保不住。”
    病房里突然靜得可怕。趙國強盯著天花板上的燈泡,指節攥得發白,手背上的針眼滲出了血珠。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啞聲問︰
    “查到是誰干的了嗎?”
    他知道自己樹敵不少——滿清的殘余勢力、羅剎的遠東軍團、還有那些不甘心失去特權的舊官僚,但敢在自己大婚的日子動手,絕不是一般角色。
    “還沒消息傳來。”
    石頭撿起搪瓷缸,
    “行政總署那邊封鎖得嚴,李三總長沒來報信,估計是以為您還沒醒。”
    就在這時,一個清冷的機械音在趙國強腦海里響起︰
    “指揮官閣下,恭喜甦醒。您此前下達的‘三億動員兵擴編計劃’已完成,除去14萬4千名動員兵具現,現在共45萬6千人已進入待具現狀態。”
    趙國強愣了愣,才想起這是系統助手安娜的聲音。
    他差點忘了,今天本是接收新部隊的日子。
    石頭在旁邊看得直眨眼——指揮官大人怎麼突然盯著空氣出神?難道是爆炸震壞了腦子?他剛想開口,安娜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另據匯報,廊坊前線攻擊暫停期間,已完成對兩次戰役的戰果統計︰在天津與日不落及高盧國軍隊的戰斗中,共殲滅敵軍9800人,
    按戰功獎勵——旅長2人各獎勵20萬金幣,
    團長4人各獎勵10萬金幣,
    營長10人各獎勵7萬金幣,
    連長35人各獎勵5萬金幣,
    排長70人各獎勵1萬金幣,
    班長200人各獎勵2000金幣;
    在廊坊與袁世凱軍隊的戰斗中,殲滅敵軍2000人,
    連長3人各獎勵5萬金幣,
    排長5人各獎勵1萬金幣,
    班長20人各獎勵2000金幣。
    當前金幣余額為3809萬6500金90銀,所有部隊均待命等候您的指令。”
    這些本該讓人振奮的數字,此刻卻像冰塊砸在趙國強心上。
    他摸了摸左腿的繃帶——那里被彈片劃開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但再疼也比不上心里的鈍痛。
    王彩兒得知孩子可能沒了時,那雙眼空洞的樣子,已經出現在自己眼前,比任何傷口都讓他難受。
    “指揮官大人,您醒了嗎?”
    房門外傳來李三遲疑的聲音。門口的動員兵“ ”地立正,槍托砸在地上的聲音格外響亮。
    李三站在門外,手心全是汗——他知道自己難辭其咎,情報部門沒能提前預警,讓指揮官和王彩兒受了這麼大的罪,就算趙國強不問責,他也沒臉再待在這個位置上。
    “進來吧。”
    趙國強的聲音透著疲憊,卻沒帶怒氣。
    李三推開門,看見趙國強正靠在枕頭上,臉色蒼白得像紙,左腿的繃帶滲出暗紅的血跡。
    他“咚”地立正敬禮,腰彎得像要折下去︰
    “指揮官大人,對不起!是情報部門失職,沒能提前發現扶桑人的陰謀!”
    趙國強卻擺了擺手,指了指旁邊的椅子︰
    “坐吧。情報部才成立半年,能在五個小時內查出幕後黑手,已經做得不錯了。我在戰場上見過太多突發狀況,哪能事事都提前料到?”
    他看著李三緊繃的肩膀,補充道,
    “再說我這傷不算什麼,上次在錦州被炮彈炸飛,比這重多了,不也照樣活著?”
    李三眼圈一熱,趕緊低下頭︰
    “我們在櫻落會所抓到的三個女間諜已經招了,她們是扶桑的人,那個警察和自爆的死士都是她們指揮的。她們的目的就是擾亂奉天秩序,趁機刺殺指揮官閣下”
    “扶桑人……”
    趙國強低聲重復著這三個字,突然笑了起來,笑聲里卻帶著寒意,
    “他們還真是記吃不記打。韓朝戰場上輸得還不夠慘,現在敢跑到我的地盤上動刀子?”
    他掀開被子想坐起來,左腿的劇痛讓他悶哼一聲,眼神卻亮得嚇人,
    “告訴李小偉,把所有間諜的口供整理好,尤其是她們提到的扶桑軍事部署。再傳令下去,讓駐韓朝的動員兵進入一級戒備,盯著對面的扶桑駐軍。”
    他頓了頓。“不過先不要宣揚,此事壓下去,現在還不是處理扶桑人的時候,等我想好了再說”
    雖然傷口還在滲血,但他眼里的怒火已經燒了起來——就像他常說的那樣︰“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百倍奉還。”扶桑人這次扔出的炸彈,終究會炸到他們自己頭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