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秦獵戶…”大康忽然開口，打破了沉默，“他到底啥來路？”
“一會兒像自己人，一會兒又找不著影，鬼子還總能摸到咱們…”
這也是劉鐵柱心中最大的疑團。
秦獵戶的行為充滿了矛盾。
說他不可信，他兩次在絕境中出手相救，槍法如神。
說他可信，每次他出現後不久，鬼子總能精準地追上來。
“等。”劉鐵柱沉聲道，“等趙隊長，如果他沒能來，咱們就必須靠自己出去。”
“情報雖然發出去了，但鬼子計劃還在，咱們必須阻止他們。”
“怎麼阻止？”二娃有些絕望，“就憑我們幾個傷兵？”
“只要還有一口氣，就不能讓鬼子得逞！”
劉鐵柱眼中燃燒著不屈的火焰。
“老狼溝的地形和布置我們已經摸清，總有機會。”
他的話給眾人注入了一絲勇氣。
是啊，千難萬險都闖過來了，不能在這里放棄。
輪流休息警戒，保存體力。
洞內陰冷，四人擠在一起取暖。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般，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個時辰，也許是兩個時辰。
突然，負責警戒的二娃猛地坐直了身體，低聲道︰“有動靜！”
所有人瞬間驚醒，屏息凝神。
果然，從其中一個岔洞深處，傳來了一陣 的聲音，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爬行，越來越近。
不是從洞口來的，是從洞里面。
四人頓時汗毛倒豎！
這洞里還有別的東西？
難道是野獸？
或者鬼子從別的洞口摸進來了？
劉鐵柱和大康立刻舉槍，對準那個發出聲音的岔洞口。
二娃和小馬也握緊了匕首和砍刀，心髒怦怦直跳。
那聲音在岔洞口停了下來，似乎在觀察。
黑暗中，隱約能看到一個模糊的黑影輪廓。
就在劉鐵柱幾乎要扣動扳機的剎那，那黑影突然發出了氣若游絲的人聲。
“…是…鐵柱…兄弟嗎…”
是趙大刀的聲音！
雖然微弱嘶啞得幾乎難以辨認。
“趙隊長。”劉鐵柱又驚又喜，急忙壓低聲音回應︰“是你嗎？趙隊長！”
“…是…我…”那黑影似乎耗盡了力氣，噗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劉鐵柱立刻劃亮一根火柴，微弱的光亮下，只見趙大刀渾身是血，臉色慘白如紙，趴在地上艱難地喘息著。
他那把大刀還緊緊握在手里，但刀身已經崩了口，沾滿了黑紅色的凝固血塊。
他竟然是獨自一人從某個未知的岔洞爬出來的。
“趙隊長！”四人急忙沖過去，小心地將趙大刀扶起來，靠坐在洞壁。
“水…水…”趙大刀干裂的嘴唇翕動著。
二娃趕緊拿出水壺，小心地喂他喝了幾口。
喝了水，趙大刀緩過一口氣，眼神恢復了一絲清明，他急切地抓住劉鐵柱的胳膊。
“情…情報…確定…發出去了？”
“發出去了，電台炸之前，報務員說發出去了。”劉鐵柱肯定地回答。
“好…好…”趙大刀長長松了口氣，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劇烈地咳嗽起來，嘴角溢出了血沫子。
“您傷哪兒了？”劉鐵柱急忙檢查他的傷勢。
只見他胸前、後背各有好幾處嚴重的刀傷和槍傷，雖然簡單包扎過，但仍在滲血，顯然經歷了慘烈的搏殺。
“死…死不了…”趙大刀擺擺手，喘著氣，“甩掉…鬼子…繞了…遠路…從…從一個獾子洞…鑽進來的…”
他斷斷續續地解釋著，目光卻突然變得銳利起來，掃視著劉鐵柱四人，“你們…沒事？沒人…跟蹤？”
“我們沒事，一路很小心，應該沒被跟蹤。”
劉鐵柱答道，心中卻因趙大刀這突然的警惕而微微一沉。
趙大刀聞言，非但沒有放松，眉頭反而皺得更緊。
他強撐著坐直了些，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嚴肅︰
“不對…咱們中間…肯定有鬼子的眼線…”
這句話如同一聲炸雷，在四人耳邊響起。
“眼線？！”大康失聲驚呼，又趕緊捂住嘴，難以置信地看向其他三人。
二娃和小馬也是一臉震驚和茫然。
劉鐵柱心髒猛地一縮，緊緊盯著趙大刀。
“趙隊長，您什麼意思？您懷疑我們？”
“不是…懷疑你們…”
趙大刀艱難地搖頭，目光如炬地從每個人臉上掃過。
“是…事實，鬼子…每次…都能精準…找到咱們位置…提前設伏…”
“這次接頭…地點…時間…只有我們…和…那個秦獵戶…知道…”
他的目光最終落在了劉鐵柱臉上，聲音嘶啞卻字字清晰︰
“秦獵戶…送完信…離開後…我才決定的…最終接頭地點…臨時改的…黑雲峰…原來定的…不是那里…”
“所以…眼線…不可能…是秦獵戶…”
“只可能是…我們這些人里…有一個…一直在…給鬼子…通風報信。”
洞內瞬間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只有水滴落下發出的嗒嗒聲，如同敲在每個人的心髒上。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看誰都可疑。
大康、二娃、小馬，甚至…劉鐵柱自己？
或者…傷重至此的趙大刀？
無形的猜忌和寒意，瞬間彌漫在這陰暗潮濕的洞穴之中，比洞外的追兵更加令人窒息。
那個隱藏的鬼，到底是誰？
趙大刀的話，像一塊冰冷的巨石投入死水。
在每個人心中掀起驚濤駭浪，隨即又被無邊的寒意凍結。
眼線？就在咱們中間？
大康、二娃、小馬三人，下意識地彼此拉開了一點距離。
他們眼神中充滿了震驚、茫然，以及無法抑制的相互審視和警惕。
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仿佛身邊最親密的戰友，瞬間變成了可能擇人而噬的鬼魅。
劉鐵柱的心髒也抽緊了，但他強迫自己保持絕對的冷靜。
趙大刀的推斷邏輯上無懈可擊。
接頭地點臨時變更，只有當時在場的人知道，泄密的只可能是內部人。
他的目光緩緩掃過每一個人。
大康，從黑虎寨就跟著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性格火爆，直腸子，為了救自己可以豁出命…會是他嗎？
二娃，機靈忠誠的年輕隊員，雖然有時沖動，但背景清白，多次任務表現英勇…可能嗎？
小馬，趙大刀帶來的隊員，剛剛失去了戰友，自己也負了傷，看起來悲痛欲絕是不是偽裝？
甚至…
劉鐵柱的念頭，甚至無法控制地掃過奄奄一息的趙大刀本人。
這位身負重傷，口碑極佳的老紅軍，可能嗎？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他死死摁了下去。
懷疑趙大刀，是對犧牲和信念的褻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