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暮色早早漫過長安城的坊牆。
裴府的朱漆大門外,掛起了兩盞羊角宮燈。
暖黃的光暈透過細密的雕花,在積著薄雪的石階上投下斑駁的影。
穿過抄手游廊,正廳里早已暖意融融。
地上鋪著厚厚的地毯,踩上去悄無聲息,角落里的鎏金炭盆燃著銀骨炭,火苗安靜地舔著炭塊,映得廳內器物都泛著一層溫潤的光。
居中的紫檀木八仙桌上,滿滿當當地擺著各式佳肴,熱氣裊裊升騰,在盞盞琉璃燈的映照下,流轉著誘人的光澤。
琥珀色的釀蟹膏盛在白瓷碗里,旁邊是碼得整整齊齊的炙羊肉,表皮烤得金黃酥脆,還滋滋地滲著油花,撒在上面的孜然與芝麻混著肉香,在暖風中漫開。
青瓷盤里的清蒸鱸魚臥在翠綠的蔥絲間,魚眼明亮,魚腹下藏著幾片火腿,湯汁清澈,浮著一層薄薄的雞油。
“見過岳父岳母大人!”
“爹,娘!”
走到廳中,陳宴與裴歲晚對著上首端坐的裴洵與崔元容,齊齊躬身行禮。
裴洵連忙抬手,臉上堆起慈和的笑“無需多禮!”
崔元容穿著絳紅色的褙子,鬢邊插著支赤金點翠的簪子,只是往日里總是帶笑的眉眼,此刻卻蹙著,眼角的細紋里都藏著愁緒,上下打量著陳宴,嘆道“女婿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說著,抬手輕撫胸口,聲音里帶著掩不住的後怕“可擔心死為娘了!”
崔元容前些時日揪心極了。
真怕才出嫁不久的女兒,剛覓得如意郎君,卻又守了寡
所幸最後皆是虛驚一場。
“讓岳母記掛擔憂了!”
陳宴看著崔元容眼角的細紋,因擔憂而擰在一起,微微欠身道“此次詐死,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
“要蒙蔽逆賊,只能除此下策!”
沒辦法,要讓兩位老柱國相信,就必須得讓身邊之人先相信
擔一時之憂,除永久之患!
裴歲晚攥著袖口的手指微微收緊,珍珠步搖在鬢邊輕輕晃動,映得眼底一片歉疚“其實女兒全程都是知情的”
“讓娘如此憂慮,是女兒的過錯!”
字里行間,帶著幾分難以言說的自責。
為了自家夫君的大計,在他們前來探望之時,她連自家爹娘一起瞞了。
“無妨無妨!”
崔元容輕拍裴歲晚的手,莞爾一笑“人沒事就好了!”
“你夫君可是此次除逆的大功臣啊!”
說著,余光瞥了眼女兒身側的陳宴。
作為岳母,現在越看這女婿就越喜歡
不僅有能力有本事,聲望在長安也是如日中天。
而且還是十八歲的驃騎大將軍啊!
恐怕要不了多久,就得進位柱國了
史上最年輕的柱國!
裴洵忙抬手,拍了拍身邊的紫檀木椅扶手,帶著幾分嗔怪的笑意揚聲道“行了,有什麼話咱們坐下說!”
他指尖點了點桌面,熱氣漸漸沉下去的菜肴“這酒菜都快涼了!”
陳宴微微頷首,牽著裴歲晚的手落座。
裴洵親自給陳宴和裴歲晚,面前的碗里各夾了一塊清蒸鱸魚,“這魚是後河剛打上來的,鮮得很,快嘗嘗。”
“岳父,二舅哥呢?”
陳宴環視一周,只有幼弟裴湛,卻沒瞧見裴西樓的身影,笑問道。
裴洵聞言,擺了擺手,漫不經心道“這臨近年底,公務繁忙,已經在公署住好些時日了”
“不用管他!”
其實裴西樓能這麼忙,也是托了自家女婿的福。
鹽業各方面都是要清查的
不過,忙些也挺好的,正好讓那小子多歷練歷練。
陳宴端起酒杯,掌心托著溫熱的杯底,對著上首的裴洵笑道“岳父,小婿敬您一杯!”
“好。”
裴洵笑著舉杯回應,兩人手臂交錯,杯沿輕踫時發出清脆的響,隨即各自仰頭飲盡。
酒液入喉,帶著青梅的微酸與醇厚的暖意,淌過肺腑。
陳宴將空杯放回案上,裴洵卻沒急著放下酒杯,用指腹摩挲著杯沿,目光在女婿臉上停了停,語氣沉了幾分“阿宴,這除夕將近,你管著明鏡司,可不能掉以輕心啊!”
言語之中,帶著幾分鄭重。
這闔家團圓的喜慶日子,也是最容易出亂子的時候,可不能讓人鑽了空子
得提防來自東面小動作。
“多謝岳父提點,小婿明白!”陳宴正了正坐姿,拱手道。
裴洵夾了一筷子糟鴨舌,細細嚼著,又呷了口酒,才慢悠悠開口“听說你向大冢宰,上了擴建明鏡司的折子?”
“嗯。”
陳宴正給裴歲晚碗里添著鱸魚,聞言抬眸道“只有四衛的明鏡司,人手上逐漸捉襟見肘”
“很難應對日益增長的各方麻煩!”
“擴建勢在必行!”
其實陳某人早有了擴建的心思,之所以此前一直擱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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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為驚動了獨孤昭與趙虔,引起他們的警覺,與不必要的麻煩。
現在正當其時。
將明鏡司打造為更鋒銳的利劍時,也是增加自己的權柄,有百利而無一害!
“你看得長遠,眼光遠勝常人”
裴西很是認可,放下筷子,指尖在桌沿輕輕點著“如今大周內憂已平,該著手外患了!”
“是得知己知彼”
外患二字,咬字極重。
那指的只可能是東面的高氏齊國!
是得未雨綢繆,早做準備
“還是要將釘子,趁早撒進鄴城與晉陽”陳宴淡然一笑,眸中滿是深邃,平靜道。
棋子可以不用,但不能沒有。
平日里刺探刺探情報也是好的
而且,消停了這麼久後,周齊之間遲早會再有大戰!
大冢宰可是有一顆渴望軍功之心
畢竟,啟基創業,未有無功而得帝王者也!
這對陳某人來說,也是一個絕好撈軍功的機會
(鄴城是齊國都城,晉陽是齊國軍事都城)
“是該未雨綢繆”
裴洵听完,緩緩點頭,嘴角噙著一絲笑意“你心中有數就好!”
自家女婿不需要操心太多。
“看看這東西!”
說著,他從懷里摸索片刻,掏出一張折疊整齊的麻紙。
紙頁邊緣有些磨損,展開時能隱約看到上面寫著幾行字,墨跡微微發暗。
瞧著像張藥方。
“岳父,這是什麼藥方?”陳宴瞥了一眼,不明所以,疑惑道。
“你岳母去找游方郎中,求來的懷子偏方”裴洵將藥放在桌上,推到了陳宴的面前,笑道。
又到了催生環節陳宴微微頷首,並未拒絕,都是長輩的心意,將藥方折好收下,信誓旦旦地笑道“岳父大人放心,明年今日一定讓您二老抱上大胖外孫!”
說著,右手在桌下,輕輕捏了捏裴歲晚的指尖。
其實並非是兩人身體不行,而是這些時日,陳宴在刻意避孕,讓雲汐為裴歲晚好好調理身體。
“爹,娘”
裴歲晚的臉頰“騰”地一下就紅了,握著匙子的手微微一頓,羹湯晃出幾滴落在碟沿,連忙垂下眼睫,長長的睫毛像受驚的蝶翼般輕輕顫動。
俏臉染上了層羞赧的緋色,連耳根都透著紅。
“你們這都成婚多久了,還沒動靜!”
崔元容抿唇輕笑,叮囑道“歲晚,平日里也多努力些”
“知道啦!”裴歲晚輕應了一句,聲音細若蚊蚋,帶著幾分不好意思。
正說著,廊下傳來一陣輕捷的腳步聲,管家披著件厚棉袍匆匆走進來,對著裴洵躬身道“老爺,有傳旨的內侍前來”
“傳旨的內侍?”
裴洵聞言,喃喃重復,旋即徑直站起身來,“快去相迎!”
披上紫貂披風後,與陳宴等人一同快步穿過回廊,來到院中。
寒風卷著雪沫子撲面而來,廊下的宮燈被吹得輕輕搖晃,光暈在雪地上忽明忽暗。
外廳門口立著的內侍見人出來,臉上立刻堆起滿臉笑意,眼角的皺紋都擠成了堆。
他麻利地撩起袍角,對著裴洵與陳宴深深躬身行禮,聲音里透著刻意的諂媚
“見過裴大人!”
“見過魏國公!”
這可都是當紅權貴,尤其是年輕那位,禮節不到位不行。
陳宴點頭致意。
“公公無需多禮,宣旨吧!”裴洵笑了笑,說道。
內侍從隨身的錦盒中取出一卷明黃的聖旨,展開時,卷軸上的龍紋在燈燭下泛著莊重的光“裴大人接旨——”
裴洵不敢怠慢,立刻整理好衣襟,對著聖旨雙膝跪地,脊背挺得筆直,沉聲道“臣裴洵,恭迎聖諭。”
內侍的聲音陡然轉厲,帶著慣有的尖細,卻添了幾分威嚴“大周皇帝令蓋聞治世之道,莫先于任賢;安邦之基,必資于良輔。爾裴氏,夙懷忠謹,久效勤能。”
“歷仕累朝,恪恭匪懈,內贊庶政則庶績咸熙,外鎮方隅則邊疆靖謐。其智足以經綸,其德足以表率,功勛卓著,朝野共欽。”
“今國家興替,需賴棟梁。”
“特擢爾為大司徒,總掌邦教,敷五典,擾兆民,宣明德化,協和萬邦,毋負朕托!”
“又念爾勞績尤著,忠勇可嘉,茲再加封上柱國,賜以殊榮,以彰其功。望爾受茲委任,益勵初心,持正奉公,輔朕安天下。欽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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