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徒?!上柱國?!...........跪在地上的裴洵,听著聖旨中的這兩個加封,整個人一驚,瞳孔微縮,表面上卻依舊保持著風輕雲淡,朗聲道︰“臣領旨謝恩!”
大司徒可是獨孤昭此前握有的職位,地官府一把手。
掌管民政,負責戶籍、土地、糧食儲備工作,權柄極重。
而上柱國則是最高的勛級.....
內侍雙手捧著明黃的聖旨,指尖微頓,小心翼翼地將那方沉甸甸的卷軸遞到裴洵手中。
錦緞觸手光滑,龍鳳紋在燭火下泛著溫潤的光澤,仿佛有千斤重。
他直起身,臉上堆起恰到好處的笑意,躬身拱手,聲音里滿是恭謹︰“恭賀裴柱國!”
“能來給您宣旨,是奴婢的福分!”
說罷,又深深作了一揖,眼角的紋路里都透著真切的奉承。
“有勞公公了!”
陳宴目光在兩人之間一掃,袖口微不可察地一動,一張薄薄的銀票便如游魚般滑入掌心。
他側身靠近內侍,指尖卻已靈巧地將銀票塞進對方袖中,動作快得幾乎不留痕跡。
“國公客氣了!”內侍指尖觸到那滑膩的紙質,眼皮幾不可察地跳了跳,臉上的笑意卻愈發濃了幾分。
旋即,不動聲色地攏了攏袖口,對著陳宴微微頷首,眼中閃過一絲心照不宣的光亮。
內侍朝兩人連連躬身,笑道︰“那奴婢就不多叨擾,先行回宮復命了!”
“告退!”
說罷,又行了一禮,腳步輕快地往外走去。
這收的可不僅是銀票,而是陳大督主、魏國公的善意啊.....
搭上了這條線,日後好處不言而喻。
“快去送公公!”裴洵見狀,當即朝管家吩咐道。
內侍的腳步聲剛消失在院外,陳宴便轉過身,嘴角微微上揚,對著仍捧著聖旨的裴洵深深一揖,臉上是恰到好處的敬重與喜悅︰“恭賀岳父大人榮升大司徒、上柱國!”
一旁的裴歲晚連忙上前,扶住父親的手臂,眼中含著真切的笑意,柔聲附和︰“恭賀爹爹!”
崔元容亦是上前,扶住另一只手臂,笑道︰“恭賀老爺!”
眉宇間是欣喜與意外.....
誰能想到今日這家宴吃著吃著,自家男人就高升了呢?
話音剛落,院外候著的下人們早已按捺不住,護衛領頭,一眾僕役齊刷刷地跪在青磚地上,齊聲恭賀︰“恭賀老爺!”
聲音洪亮,此起彼伏。
“免禮吧!”
裴洵抬手虛虛一揚。
說罷,將聖旨小心卷好,遞給身旁侍立的管事。
旋即,率先邁步往內廳走,陳宴等人緊隨其後。
他卻眉心微蹙,腳步不快,似在琢磨著什麼。
廊下燈籠的光暈在他鬢角明明滅滅,行至內廳,裴洵坐下後,側頭看向身側的陳宴,語氣平靜卻帶著探究︰“阿宴,老夫這升任大司徒,其中少不了你的推波助瀾吧?”
“爹的高升,是夫君的手筆?!”
裴歲晚聞言,眼底掠過一絲愕然,心中暗道。
但細細想來也是,自家男人是能在大冢宰面前說上話的.....
而且那關系也是匪淺,不僅是心腹之臣,幾乎等同于父子之情了。
“這旨意與女婿有關?!”
崔元容亦是一怔,心中驚詫道。
念及此處,嘴角止不住地上揚。
自家男人不會無的放矢,能這麼問,肯定是八九不離十的.....
論選對女婿的重要性。
“兩大柱國及余黨被剿滅,空了這麼多的職位......”
陳宴淡然一笑,略作措辭後,開口道︰“咱們大周唯才是舉,高位有能者居之!”
“小婿就斗膽向大冢宰舉薦了岳父大人!”
正所謂肥水不流外人田。
好不容易朝局洗牌,蘿卜坑空了出來,當然得扶持自己人了!
總不能扶持外人吧?
陳宴可沒那麼高風亮節。
“你這孩子是真會說話!”
“哈哈哈哈!”
裴洵先是一怔,隨即撫著胡須朗聲大笑起來,眼角的皺紋都因這笑意舒展開來,夸贊道。
頓了頓,又繼續道︰“此番多謝了,為父敬你一杯!”
說著,親自提起酒壺,給陳宴面前的酒杯斟滿,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咱們翁婿之間,何需這一個謝字?”
陳宴淡然一笑,舉起酒杯,道︰“今兒乃是岳父大喜之日,小婿敬岳父!”
“是啊!”
裴歲晚含情脈脈地望著陳宴,莞爾一笑,附和道︰“都是一家人,這是夫君應該做的!”
“咱們本就是榮辱與共的一體!”
裴洵點點頭,很是認同這話,朗聲道︰“來,咱爺倆干了!”
“干!”陳宴笑了笑。
兩只酒杯輕輕一踫,發出清脆的“叮”聲。
裴洵仰頭飲盡,酒液滑過喉頭,留下溫熱的余韻,他放下酒杯時,嘴角還沾著些微酒漬,臉上笑意更濃。
陳宴亦隨之飲盡,動作從容有度,放下杯盞時,目光與岳父相踫,帶著幾分默契的平和。
裴歲晚見兩人杯空,立刻提起手邊的錫酒壺,壺身溫熱,是早已燙好的佳釀。
手腕微傾,清冽的酒液緩緩注入杯中,不多不少,恰好八分滿,酒沫浮在杯沿,轉瞬即逝。
裴洵夾了一筷子清蒸鱸魚,魚肉在齒間抿開時,鮮美的湯汁漫過舌尖。
他似是想起了什麼,抬眼看向陳宴,筷子在碗沿輕輕一磕,帶起的湯汁滴在描金的白瓷碗里,暈開一小圈淺痕,問道︰“阿宴,這大司徒給了老夫,那空出的大司寇可有消息?”
言語之中,頗有幾分好奇。
這大司寇正是,此前趙虔佔據的位置,眼下也空了出來....
執掌刑名之事,又是一個位高權重的職務。
這種事只有大冢宰心腹中的心腹,能參與決議,而自己女婿恰巧就是其中之一.....
畢竟,小事開大會,大事開小會。
陳宴聞言,眨了眨眼,並未猶豫,回道︰“是杜堯光杜大人,升任大司寇領上柱國,與岳父並列六官之一!”
只是字里行間,頗有幾分意味深長。
“杜伯伯?”
“疏瑩的爹爹?”
裴歲晚听到這個名字,眉頭微蹙,口中喃喃,若有所思,這為杜堯光大人,不是旁人,正是她閨中密友的父親,猛地似是意識到了什麼,心中驚詫︰“難道......”
一個大膽的猜測,陡然開始上涌......
“杜兄?”
裴洵右手握著酒杯,指尖輕輕摩挲,品味著陳宴那略有深意的話,“同樣也加了上柱國......”
頓了頓,忽得眼前一亮,直直地望向陳宴,道︰“莫非太師屬意杜兄嫡女,為世子續弦?!”
要知道他們兩人,幾乎是同樣的高位晉升,又都加了上柱國,就很耐人尋味了.....
畢竟,他裴洵除了河東裴氏的家世,自身多年的履歷,其中女婿也出力不小。
那老杜靠的是什麼呢?
而且,獨孤彌羅剛剛暴斃了.....
這一切串聯起來,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正是。”陳宴微微頷首。
頓了頓,又笑問道︰“岳父覺得這樁婚事如何?”
“當真天造地設的一對!”裴洵會心一笑,意味深長道。
這就屬于強強聯合,各取所需了.....
太師為自己的獨子,覓了一個強力的妻族,去抵擋未來可能會出現的風浪,同時也拉攏了京兆杜氏為己用。
一箭雙雕。
而提拔自己兒子的丈人,自然也是理所當然了。
“疏瑩嫁給晉王世子.....”
裴歲晚腦中構築著這兩人聯姻的畫面,不由地點頭,心中感慨道︰“倒是個極好的歸宿!”
不得不說,宇文澤的確是一個極佳的婚配對象.....
既是皇族宗室,又有能力,性情溫和,還與自家夫君關系極佳。
她倆日後可以說是,某種意義上的妯娌.....
“大冢宰給大司馬加了太傅餃,給于老柱國加了太保餃!”陳宴端起酒杯,淺淺抿了一口,說道。
頓了頓,卻是話鋒一轉,又繼續道︰“不過,老柱國已經給大冢宰,遞了辭呈,大冢宰也批準同意了.....”
“老柱國倒是個明白人!”
裴洵點點頭,嘆道。
于老柱國終究年事已高,在合適的時機,功成身退,倒是個不錯的選擇。
旋即,輕笑一聲,又問道︰“那大宗伯之位,可是由 庭兄接任?”
裴洵口中這位 庭兄,正是于 嫡長子,于 的父親.....
“不!”
陳宴搖頭,沉聲道︰“大宗伯之位,是由侯莫陳柱國接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