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奇與葉玉玉見夏禹恢復得不錯,周一下午便放心地驅車返回了江城,留下兄妹二人在淮州繼續學業。
    周二清晨,當夏禹看見謝夭夭騎在車上,沐浴在晨光中的那張小臉既明媚又透著幾分小得意時,他心里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有那麼點兒“心慌”。
    被母親“壓制”了兩天、顯得格外乖巧安分的謝夭夭,此刻仿佛解除了某種封印,眼底閃爍的光芒分明預示著她那些壓抑已久的心思即將重新啟動。
    這一整天,某種微妙的預感始終縈繞在夏禹心頭。
    直到深夜放學,他緩步踱出校門,目光習慣性地在人群中搜尋那輛熟悉的電動車和那個嬌小的身影時,卻意外地看到了一個讓他瞬間感到無比放松、甚至可以說是“得救了”的身影——
    是柳熙然。
    她正瀟灑地斜倚在電動車旁,一身鵝黃色的針織衫搭配牛仔褲,在傍晚略顯灰蒙的人群中像一株明亮的向日葵。她笑眼彎彎,老遠就朝夏禹用力揮手,臉上洋溢著的燦爛笑容極具感染力。
    “想姐姐沒?”柳熙然見他走近,笑著打趣。
    “想死了...”夏禹苦笑一聲。面對柳熙然,他總是格外放松,說話也更隨意。
    “誒?”柳熙然微微一怔。她本是隨口逗他,卻沒料到會得到這樣一個出乎意料又讓她心頭一喜的回答。“真的?”
    “真的。”夏禹照例沒背書包,“不著急回去的話,陪我走一走?”
    柳熙然自然無所謂,卻故意揶揄道︰“就你這滿身傷的,還要走一走?要是回去讓家里那兩個看見你喘氣,不得把我轟出去啊。”
    夏禹失笑,只好老實上車。柳熙然騎得很慢,兩人就著溫柔的晚風閑聊起來。
    “我听清淺說...你按不住夭夭了?”柳熙然的聲音里帶著藏不住的笑意,不過在她看來,這倒是情理之中。畢竟夏禹的所作所為有目共睹,甚至差點搭上半條命。
    她透過後視鏡看他,笑容狡黠而明亮,像是早已看穿了他的心思,“是不是看到我來,感覺特別安心、特別感動?是不是覺得救星來了?”
    夏禹被她逗得徹底笑開,老老實實地點頭配合︰“嗯,感動極了。熙然姐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來得太是時候了。”
    “這還差不多!算你有點良心!”柳熙然滿意地揚了揚下巴。
    晚風輕柔地拂過她的發梢,帶來她身上陽光般的淡淡馨香,也送來了她帶著笑意的、連珠炮似的追問。
    “快跟我說說!我們不在的這幾天,夭夭是怎麼‘欺負’你的?”她故意拖長了語調,語氣里的八卦和調侃幾乎要滿溢出來。
    這種輕松自在、百無禁忌的氛圍,是獨屬于他們二人的。和柳熙然在一起,夏禹永遠不需要斟酌字句,不必思考哪些該說哪些不該說,可以完全放松地做自己。
    “唉,別提了,”他故作沉重地嘆了口氣,語氣里卻滿是輕松的笑意,“簡直是‘水深火熱’。差點就清白不保了。”
    “哇!這麼刺激?!”柳熙然極其配合地發出夸張的驚呼,引得路邊幾個同學好奇地望過來,“詳細說說!我要听細節!夏禹同志,請組織好你的語言!”
    “細節就是...她試圖用美食腐蝕我,還好我意志力堅定。”
    “切!沒勁!”柳熙然佯裝失望,隨即又興致勃勃地問,“那咱爸媽呢?他們沒念叨你?你這次可是把他們嚇得不輕。”
    “怕嚇到爺爺奶奶,我就說是在洛陽不小心摔的。結果奶奶在樓下訓了我爸和我一遍,回到家到了書房,我爸又給我‘溫習’了一遍。我听得都快會背了。”夏禹語氣里滿是無奈。
    “哈哈哈!我就知道!難怪晚上吃飯的時候爺爺奶奶還問我在洛陽有沒有事呢,我當時就愣了一下。”
    兩人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著,話題天馬行空,不涉深刻大道理,也沒有任何需要避諱的沉重往事,只有輕松與愉快。
    “你呢?比賽訓練怎麼樣?”夏禹想起她還要參加比賽。
    “簡簡單單,沒什麼難度,”柳熙然聳了聳肩,“其實訓練也挺水的,都是學生會那邊組織,亂七八糟的,沒什麼紀律,還不如我當年體考前在教練那兒特訓呢...”
    夏禹听著她的“抱怨”,不由笑了笑,“什麼時候來的?”
    “下午買的票,到了就直接過來啦。先在樓下爺爺奶奶家蹭了頓飯,然後等夭夭回來。”柳熙然語速飛快,交代得清清楚楚。
    “明天沒課?”夏禹問道。其實他清楚江城大學周三公休,下午沒課,但上午通常還是有的。
    “公休日,我沒課,但清淺有一節。她倒好,直接逃了,”柳熙然咂咂嘴,“怎麼感覺上了大學之後,她膽子比我還大了呢?”
    听到夏禹低沉的笑聲,柳熙然的笑容也柔軟下來,聲音放低了些,難得帶上認真的語調︰“說實在的...雖然每天在群里都知道你沒事,但沒親眼看到,心里總是不踏實。”
    更多的,是那種分開後才愈發清晰、幾乎滿溢的想念,像小貓爪子似的輕輕撓著她的心,才讓她迫不及待地跳上了返回淮州的列車。
    所以,她一下車就直奔住處,晚上又從有些措手不及的謝夭夭手里“劫”走了車鑰匙,笑眯眯地宣布︰今天的接送任務,由她全權接管。
    夏禹感覺到衣兜里的手機在震動,拿出來一看,是謝夭夭打來的。
    “喂?夭夭?”
    他按下接听,順手開了免提。
    “哥,今天熙然姐去接你的,你見到她了嗎?”電話那頭傳來謝夭夭的聲音。餐桌對面正在看手機的唐清淺,聞言也抬起了頭。
    “接到啦,”柳熙然搶先應道,聲音里帶著笑意,“我好不容易爭取來的機會,要是搞砸了,以後還怎麼從夭夭手里‘搶’走接你哥的美差呀?”
    “嘿嘿,我就是算著時間,覺得你們該到家了...”謝夭夭笑了笑,“包子一直熱著怕走味,所以就打個電話問問。”
    “知道啦∼怕磕著你哥,我騎得特別穩、特別慢。再拐個彎就進小區了,”柳熙然語氣輕松地匯報進程。
    “慢點騎,不用急。”唐清淺的聲音從電話那端平靜地傳來。
    “好。”夏禹溫聲應道。
    “行,那我和清淺姐在家等你們。”謝夭夭說完,這才掛斷了電話。
    “嘖嘖嘖...”柳熙然透過車鏡看向夏禹,笑得眉眼彎彎,“這丫頭有點纏人了喲∼”
    “嗯...”夏禹只能苦笑點頭。
    “顧雪呢?她沒見過夭夭這一面嗎?”柳熙然饒有興致地繼續問。
    “還好。”夏禹輕嘆一聲。謝夭夭這副模樣,顧雪不可能察覺不到。只是...下一步該怎麼走,連他自己都還沒理清頭緒。
    等帶小姑娘去了京城再說吧...
    柳熙然見他一副頭疼的模樣,便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她自己也沒法給出解決辦法,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再提起,不讓他明明已經夠亂的心里再添一份壓力。
    這大概就是她所能做到的、最溫柔的體貼了。
    兩人一前一後地上樓,腳步聲在空曠的樓道里輕輕回響。才剛剛走到二樓拐角,就看到家門已被推開,暖黃色的燈光傾瀉而出,映亮了略顯昏暗的樓梯間。
    “嘿嘿,听到腳步聲啦!”謝夭夭笑著從門內探出半個身子,發絲被燈光鍍上一層柔和的暖邊,眼楮亮晶晶地望著正走上來的兩人。
    “還沒進門就聞到包子香了,”柳熙然深吸一口氣,由衷贊嘆,“夭夭現在手藝真是越來越好了。”
    “昨天中午做的,正好這幾天晚上哥下晚自習回來可以墊墊肚子,”謝夭夭側身讓他們進屋,語氣里帶著小小的自豪,“清淺姐剛才嘗了一個,說味道不錯呢。”
    正坐在餐桌旁看手機的唐清淺聞言抬起頭,見眾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便神色淡然地點了點頭,言簡意賅地評價︰“素的。味道很清爽,不膩。”
    “素的?”柳熙然挑眉,促狹地用手肘輕輕踫了踫身邊的夏禹,“我剛還想說,夭夭這是準備提前給你哥養膘呢。”
    “當我是過年的豬啊?還現在就開始養膘...”夏禹沒好氣地笑道,“豆腐細粉餡的,味道調得特別扎實。”
    謝夭夭早已習慣性地彎腰,利落地幫他把換下的鞋子擺正,動作自然流暢。她起身時,目光飛快地在他打著石膏的手臂上掃過,眼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心疼,但很快又被明亮的笑意取代︰“哥,熙然姐,快洗手吃飯吧,包子還熱著呢。”
    餐桌上,蒸籠里冒著絲絲熱氣,白胖胖的包子顯得格外誘人。四人圍坐,柳熙然迫不及待地夾起一個,小心地吹了吹氣,咬下一口,立刻滿足地眯起眼︰“唔!真的好吃!夭夭,你這手藝不開店真是可惜了!”
    謝夭夭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臉頰微紅,眼神卻悄悄瞟向夏禹。只見他也正拿起一個包子,因為左手不便,動作顯得有些笨拙。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就伸出了手︰“哥,我幫你夾開晾一下吧?”
    “沒事,我自己可以。”夏禹溫和地笑了笑,用指尖小心地試探著包子的溫度。
    唐清淺安靜地吃著包子,目光在夏禹笨拙的動作和謝夭夭欲言又止的神情間不動聲色地流轉。她忽然開口,聲音清冷卻解了圍︰“夏禹,下周去京城的票你看過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