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菲兒蹙著眉,仔細回想著謝夭夭剛才報出的那一串材料名。
“是打算做給老人吃的?”她經驗老道,尤其是听到“赤蘚糖醇”時,心里便有了數——尋常烘焙為了追求口感,大多會選用砂糖。
只有特意照顧需要嚴格控制糖分攝入的老人,才會如此考究地選擇代糖。
“嗯,”夏禹接過話,語氣平和,“準備帶去京城看望幾位老人家。這次嚴州的事,要不是他們出力幫忙,我恐怕真得栽在那兒了。”
陳菲兒沉吟片刻,給出更為專業的建議︰“既然要考慮糖分,無糖南瓜瑪芬怎麼樣?或者隻果肉桂口味的也不錯,後者和你想做的香蕉核桃那款做法差不多。款式多一點,老人們也能換個口味嘗嘗。”
“會不會太多了?怕他們吃不完。”夏禹考慮得比較實際。
“你以為都跟你似的,胃口那麼實在?”陳菲兒瞥了他一眼,解釋道,“一種款式做兩三個小巧精致的就夠了。材料大部分都是重合的,變的就那幾樣主體食材。無非就是調整一下烘焙的溫度和時間...算了,跟你說這個你也听不懂。”
夏禹無奈地點點頭,心里覺得陳菲兒還真是“記仇”——自己也就之前“無意”讓她吃了幾次癟,她竟能“耿耿于懷”至今。
陳菲兒不再理他,轉而和謝夭夭湊在一起,拿著紙筆記下所需的各種材料。
夏禹看了眼時間,才過去十來分鐘,母親估計剛到商場沒多久。他干脆就在一旁的高腳凳上坐下,悠閑地听著她們討論。
“錢奶奶最近怎麼樣?”陳菲兒一邊寫著清單,一邊抬頭看向夏禹,語氣里帶著真切的關心。
“我們回淮州的時候,她身體和精神都還不錯,”夏禹回答道,“這才過了一周,應該不用太擔心。況且謝雲峰還在嚴州,夭夭父母也在那邊,能照應得上。”
“謝雲峰留在嚴州了?”陳菲兒對這個消息感到有些意外,筆尖頓了頓,“我記得他之前不是還在淮州開的有報社?”
“辭職了,現在在嚴州找了份工作安定下來了。而且他小腿骨折,眼下想亂跑也難。”夏禹接過謝夭夭從後面操作間為他端來的溫水,喝了一口說道。
“他...就算坐輪椅估計也能把自己折騰得挺歡實。”陳菲兒笑了笑,想起自己當初去嚴州打听他下落時,只模糊得知他去了落霞鎮,再具體的便無從知曉了。
“可不是麼,”夏禹想到那場景也失笑道,“天天坐在輪椅上,自己操控著玩得不亦樂乎,還不讓別人推。”
陳菲兒跟著笑了笑,話鋒一轉,語氣變得謹慎了些,輕聲問道︰“那...夭夭的父母呢?他們之後有什麼打算?”
“他們暫時還得留在嚴州,配合警方處理興隆案的後續。”夏禹揉了揉眉心,解釋道,“畢竟...他們‘臥底’了這麼多年,掌握的情況非常多。”
坐在他身旁的謝夭夭听著,臉上的笑容微微黯淡下去,勉強扯出一個弧度,輕輕點了點頭。
“估計等到國慶假期,情況應該明朗些,到時候我帶夭夭回嚴州看看,”夏禹輕輕捏了捏謝夭夭的小手,語氣溫和而肯定,“那會兒我這石膏肯定也拆了,方便不少。”
謝夭夭有些愣神,抬頭看向他——她完全沒想到夏禹已經考慮了那麼遠。
“還沒完全定下,只是初步設想,”夏禹察覺她的驚訝,放緩聲音解釋道,“屆時如果各方面條件允許,我們就回去一趟。”
他頓了頓,目光認真地看著她,像是在做出一個鄭重的承諾︰“現在才三月份。我既然答應了你和爸媽,會安分守己好好恢復三個月,就絕不會食言。”
謝夭夭望著他清澈而堅定的眼楮,用力點了點頭。
陳菲兒在一旁看著兩人之間無聲卻默契的流動,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
“所以,夭夭現在還是跟你住?”她語氣平常,話里卻帶著探詢。
“不然呢?”夏禹回答得理所當然,“總不能讓她這個時候轉學去嚴州吃苦吧。不過...”他話鋒一轉,竟真的順著這個可能性思考了下去,“從純粹升學的角度看,嚴州用的是全國卷三,理論上的確比淮州的試題簡單一些...”
他摩挲著下巴,這個突如其來的角度仿佛為他打開了新思路︰“嘖,你這麼一說..操作上還真可行。學籍轉去嚴州,人在淮州借讀,好像...也不是不行?”
“ ,”陳菲兒輕笑一聲,目光在兩人身上來回掃視,“你這個哥哥,考慮得倒是挺‘周全’啊。”
“合理利用規則而已,”夏禹坦然回應,隨即看向身旁的謝夭夭,眼神里是全然的信任,“不過我相信,這對夭夭來說其實無關緊要。有沒有這點‘優勢’,她都能做得很好。”
他說著,自然地揉了揉她的發頂。
這份毫無保留的信任,讓謝夭夭心里涌過一陣暖流,她迎著他的目光,鄭重地再次點頭。
“不過,錢奶奶肯讓夭夭跟著你回淮州,本身就已經說明很多問題了。”陳菲兒的目光在兩人之間意味深長地轉了轉,“她老人家,對你可是相當放心啊...”
夏禹和謝夭夭都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謝夭夭的臉頰不由得又飛起紅暈,方才醫生那句尷尬的叮囑仿佛又在耳邊響起。
“所以,”夏禹接過話,語氣沉穩而認真,沒有過多解釋,只是許下承諾,“我才更不能辜負這份信任。”
陳菲兒見他神色坦然,態度明確,便也了然一笑,不再深究。
那些更細微、更復雜的情愫,終究是這個年輕人自己需要面對的課題。既然錢奶奶都點了頭,她這個外人,又何必再多言呢?
夏禹注意到衣兜里手機震顫,看到是自己母親的電話,心下了然。
聊了兩句便掛斷電話︰“媽買好菜了,問要不要過來接我們。”
“好!”謝夭夭立刻應道,她正和陳菲兒核對著最後幾種裝飾用的果干。
話音未落沒多久,店門口的風鈴再次清脆作響。
三人循聲望去,只見葉玉玉拎著幾個印著超市ogo的購物袋,推門走了進來。她一眼就看到了櫃台後的陳菲兒,臉上立刻露出溫和的笑容。
“這位就是菲兒吧?”葉玉玉笑著走上前,將購物袋暫時放在一旁的空椅上,“老是听孩子們提起你,今天總算見到了。真是謝謝你之前對我們家夭夭的照顧。”
陳菲兒沒想到夏禹的母親如此熱情直接,稍稍一怔,隨即也露出大方得體的笑容︰“您好,我是陳菲兒。您太客氣了,其實我沒照顧什麼,都是夏禹考慮得周到。”
葉玉玉的目光快速而自然地掃過整潔明亮的店鋪,鼻尖微動,笑著稱贊︰“這店真不錯。怪不得夭夭總愛往你這兒跑,手藝肯定很好。”
“您過獎了,就是一點小手藝。”陳菲兒笑了笑。
“不愧是王院長女兒,這股利落勁兒..”葉玉玉滿是贊賞道。
陳菲兒聞言愣了一下,但很快反應過來。她雖然不清楚葉玉玉為何認為兩人是這層關系,但目光不由自主地柔和下來,輕輕點了點頭︰“嗯,王院長是我媽媽。”
“多虧了王院長的照顧,不然這臭小子在嚴州早不知反到哪里去了。”葉玉玉說著。她很自然地從購物袋里拿出幾個橘子,先剝開一個遞給身旁的謝夭夭,又拿起一個遞給陳菲兒︰“菲兒,嘗嘗?看著挺水靈的。”
“謝謝。”陳菲兒接過橘子,一邊細致地剝著,一邊略帶好奇地問,“葉姐是怎麼知道我是院長女兒的?”
她注意到葉玉玉剛才用的是非常肯定的語氣。
“我听夏禹說的,”葉玉玉笑著瞥了一眼兒子,順手將剝好的橘子掰下一大半,不由分說地塞進夏禹嘴里,“他之前跟我提過一嘴,說你是王院長的閨女,在淮州開了家特別棒的蛋糕店,手藝好,人也特別好。”
夏禹嘴里被塞滿了橘子,只能訕笑著點點頭,含糊地應了一聲。他當時只是為了解釋起來方便,沒想到母親記得這麼清楚,其實這麼說也確實沒錯。
橘子清甜的汁水在口中蔓延開,陳菲兒笑了笑,沒有去糾正“院長”和“院長媽媽”之間那點微妙的區別,只是順著話頭說︰“橘子很甜,葉姨您真會挑。”
“甜就好!我看夭夭挺喜歡吃的,就多買了些。”葉玉玉滿意地點頭,語氣親切自然。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店里溫馨的布置,又看向眼前這個獨立能干的姑娘,語氣變得更加溫和與篤定︰“錢奶奶那邊...肯點頭讓夭夭安心留在淮州,想必也是知道有你在這兒,有王院長的情分在,她老人家心里更踏實。”
陳菲兒听著這份突如其來的信任和肯定,不由得笑了笑,笑容里帶著幾分感慨與不易察覺的復雜︰“錢姨對我有恩。當初...要不是她堅持從故紙堆里翻出舊卷宗,敏銳地找出那些被忽略的疑點,很多事情的真相,恐怕就永遠石沉大海了...所以我才來淮州,想著總能幫忙照顧一下夭夭。”
葉玉玉敏銳地听出了陳菲兒話語中隱含的沉重往事與未盡之語,她沒有追問,只是從善如流地將話題輕輕揭過,語氣輕松地說道︰“好了,都是過去的事了。不說了,我得趕緊回去做飯了,孩子們下午還有課呢。”
她率先提起購物袋,轉身朝門口走去。
“葉姐您慢走。”陳菲兒點點頭,目送著她推開門。察覺到夏禹投來的那道帶著詢問意味的目光,她只是笑著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這臭小子...心思總是這麼細。陳菲兒心里暗忖,他是在用眼神問她,是否需要幫助,是否需要他做些什麼。
夏禹見她不願多談,便也只好將疑問暫且按下,點了點頭,與謝夭夭一同跟著葉玉玉走出了店門。
午後的陽光傾灑在安靜的街道上,將兩人的影子拉得細長。
“哥,菲兒姐她...”謝夭夭還是有些放心不下,小聲開口。
“錢奶奶做事自有她的道理,既然她選擇了這樣的安排,應該是處理妥當了。”夏禹沉穩地接過話,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當然,如果到時候你還是擔心...等十月份我們回嚴州,親自去問問錢奶奶。”
夏禹拉開車門,先讓小姑娘鑽進去。回頭看了眼蛋糕店,最後也跟著上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