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夏禹,四個姑娘都睡得相當安穩。昨日的疲憊如山倒,晚飯也直接跳了過去,身體徹底進入了深度修復模式。
謝夭夭是第一個醒來的。天剛蒙蒙亮,熹微的晨光透過窗簾縫隙,在房間里投下朦朧的光影。
她昨天確實累壞了——第一次出遠門的興奮,對陌生城市的好奇與探索,還有那場耗盡體力的登山,種種情緒交織起伏,最終都化作了沉沉的睡意,讓她幾乎沾枕即眠。睡得最早,自然也醒得最早。
她小心翼翼地從顧雪溫暖而安穩的懷抱里挪出來。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旁邊的位置——空的,冰涼。
謝夭夭的心輕輕一沉,睡意瞬間消散了大半。昨晚的安排清晰地在腦海中浮現︰三個房間,唐清淺睡最里側的單人間,自己和柳熙然睡一間,但是眼下自己和顧雪姐睡在一起。
而夏禹...
可是身邊沒有他...也就是說...
這個認知讓謝夭夭徹底清醒過來,心頭涌上一絲莫名的不安和心疼。她匆匆套上軟底的拖鞋,躡手躡腳地拉上房門,客廳里昏暗而安靜。
目光立刻被沙發上的身影攫住。
夏禹側身蜷在不算寬敞的沙發里,身上只蓋著那件昨天穿過的外套。
他眉頭即使在睡夢中也無意識地微蹙著,呼吸有些沉,整個人透著一股被疲倦徹底浸透的昏沉感。那姿勢,看著就讓人覺得不舒服。
“哥...” 謝夭夭的心像是被一只小手攥緊了,又酸又軟。她不知道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麼,但眼前的結果不言而喻——她的哥哥,就這樣在客廳沙發上對付了一整夜。
她輕手輕腳地走過去,目光落在夏禹隨意放在沙發扶手上的手機上。她認得這個牌子,和她的新手機一樣,以超長待機著稱。
謝夭夭小心地拿起手機,按亮屏幕。微光映亮她擔憂的小臉——屏幕右上角,電池圖標赫然顯示著刺眼的紅色︰電量僅剩7。
謝夭夭抿緊了唇瓣。她記得很清楚,昨天爬山時他還用手機拍過不少照片...一晚過去,電量就耗得只剩這麼點?他昨晚...到底在忙什麼?
一種強烈的保護欲和心疼驅使著她。她立刻轉身,快步走到沙發角落夏禹扔著的背包旁,動作盡量不發出聲響地翻找著。很快,她找到了那個熟悉的充電器插頭。
她迅速找到牆角的插座,小心翼翼地將充電線插好,再將手機輕輕連接上電源。看到屏幕上亮起小小的充電圖標,她才微微松了口氣。
做完這一切,她才重新回到沙發邊,蹲下身,讓自己的視線與蜷縮著的夏禹齊平。她的聲音放得極輕極柔︰
“哥...”? 她試探著,又輕輕推了推他的手臂,“回屋睡吧...這里冷...”
夏禹在混沌的睡意中似乎被這輕柔的觸踫和呼喚擾動,喉間發出一聲模糊不清的呢喃,眉頭蹙得更緊了些。
他費力地、極其緩慢地掀開沉重的眼皮,朦朧的視線在昏暗的光線中聚焦了好一會兒,才終于看清了眼前那張寫滿擔憂的臉龐。
“..嗯”? 一個含混的、帶著濃濃睡意的音節從他干澀的喉嚨里逸出。
意識如同沉船緩慢浮出水面,夏禹低低地咳了一聲,試圖驅散喉嚨的滯澀。這輕微的動靜立刻牽動了身旁的小姑娘。謝夭夭倏地站起身,快步走到桌邊。
她拿起暖水瓶,小心地往杯子里倒了些熱水,又兌了點涼的。她抿起嘴唇,極其自然地嘗了一小口,確認溫度剛剛好,這才捧著溫熱的杯子重新走回沙發邊。
“哥,你怎麼...”謝夭夭話到嘴邊又頓住了,看著夏禹疲憊的眉眼,最終咽下了疑問,只將杯沿溫柔地抵在他唇邊,聲音輕軟得像是在哄人,“...睡在這里了”?
夏禹就著她的手喝了幾口溫水,溫熱的液體滑過喉嚨。他順勢閉上眼,裝作意識還未完全回籠,含糊地應道︰“唔...昨晚...奶奶打電話過來,問我家小祖宗玩得高不高興...”他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半真半假地編織著,“我說夭夭睡得可香了...又聊了幾句..後來進屋,看你們一個個都睡得沉,怕吵醒你們...”
他唯一暗自慶幸的,是昨晚在沙發上昏沉過去前,還殘存著僅剩的理智,記得將備忘錄里那些紛繁復雜、驚心動魄的信息保存好並退出界面。
謝雲峰帶來的消息像一團亂麻,沉重而危險,他需要時間,需要絕對清醒的頭腦來梳理、消化。
嚴州之行...看來是避無可避了。若要避開李成這條明線,能動用的最大資源,恐怕只有唐婉容的公司...謝雲峰自身難保,能指望的,唯有自己和...唐清淺。
謝夭夭微微蹙起了秀氣的眉頭。僅僅是一個電話?那手機電量消耗得也太快了...怎麼可能和奶奶聊那麼久?這個解釋,漏洞明顯。
但此刻,看著夏禹眼下淡淡的青影,感受著他身上散發出的那種仿佛被抽干了力氣的疲憊,她心底翻涌的心疼瞬間壓過了那點疑惑。
算了,他不想說,定是有他的難處。她不想,也不忍心在這個時候去刨根問底。
“哥”?謝夭夭的聲音放得更柔了,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關切,“要不要...先吃點東西再回屋睡?空著肚子睡不舒服的”。
這是她最擅長的事,也是此刻她能想到的、最直接能撫慰他的方式。
像是怕他不知道該吃什麼,或者沒有胃口,謝夭夭蹲在沙發邊,仰著小臉,耐心地、一樣一樣地,將自己這些年學會的、能拿得出手的早餐選項,細細數給他听,聲音輕柔得像在念一首溫暖的童謠︰
“煎個雞蛋?兩面金黃的...或者,攤個軟乎乎的煎餅?我看李奶奶廚房里有電餅鐺,很方便的...要不,做個雞蛋灌餅?我試過,餅皮能鼓起來那種...” 她掰著手指頭,眼神亮晶晶的,充滿了想要為他做點什麼的期待。
夏禹目光落在小姑娘認真的小臉上。晨光微熹中,她蹲在那里,像個小小的、溫暖的發光體,用她最樸素也最真摯的方式,試圖驅散他一夜的疲憊和深藏心底的陰霾。
那些熟悉的、帶著煙火氣的早餐名字,從她柔軟的唇瓣間流淌出來,像是一顆顆投入心湖的石子,漾開圈圈溫暖的漣漪。
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悄然注入心田,沖淡了昨夜留下的冰冷與沉重。夏禹看著謝夭夭,眼底那片深沉的疲憊之下,漸漸被一種純粹的、柔軟的暖意所覆蓋。
他伸出手臂,將小姑娘輕輕攬入懷中。謝夭夭的身體先是微微一僵,帶著點猝不及防的驚訝,但這份僵硬轉瞬即逝,下一秒她便順從地、甚至更緊地依偎進他懷里,小小的身軀傳遞著無言的信任和安撫。
“是我哥的事情嗎”? 謝夭夭的聲音悶在他胸前的衣料里,很輕。很早以前她就說過,夏禹在她面前,根本沒有撒謊的天賦。朝夕相處,她滿心滿眼都是他,他眉宇間的陰霾,他眼底深藏的憂慮,又如何能逃過她的眼楮?
夏禹沒有回答,只是抱著她的手臂下意識地收緊了,身體也瞬間繃緊。這無聲的反應,比任何言語都更清晰地給了她答案。
“哥...” 謝夭夭的聲音帶著點哽咽,雙臂更用力地環抱住他,仿佛要將自己的力量傳遞過去,“他是我哥哥,你也是...你們...都是我最重要最重要的人...” 她抬起頭,濕潤的大眼楮望進他深邃的眼底,帶著懇求,“別讓我擔心好嗎?我不想你們任何一個有事...”
“嗯...” 夏禹的下巴輕輕擱在她的發頂,嗅著她發間淡淡的馨香,低低地應了一聲。他閉了閉眼,聲音帶著一種沉重的、自我審視的沙啞,“我知道...我只是...總覺得...我能做得更好..應該要做得更好..”
“哥”! 謝夭夭突然打斷他,她稍微用了點力氣,從夏禹懷里微微掙開一點,然後在夏禹有些怔愣的目光中,動作帶著點執拗和親昵,直接蜷起腿,側身坐到了他的大腿上。
這個姿勢讓她一下子比坐著的夏禹還高出一點點。
她伸出雙手,捧住夏禹帶著倦意的臉龐,強迫他看著自己的眼楮。她的目光清澈而專注,像一泓能映照人心的泉水,聲音放得極輕極緩,卻字字清晰,帶著穿透一切的力量︰
“你做的很好了。真的”。 她重復著,“在我心里,你從來都是...天下第一好”。
——“天下第一好”。
夏禹心髒猛地一縮,隨即劇烈地鼓動起來。
這句話....他听過。
在那個陽光明媚的午後,小姑娘也曾仰著紅撲撲的小臉,帶著點玩笑性質卻又無比認真地對他說過同樣的話。
可此刻,在這寂靜微涼的清晨,在她捧著他臉、目光灼灼的注視下,這句話的分量卻變得如此不同。
它不再是一句隨口的夸贊,而是從她心底最深處流淌出的、最真摯的認可和依賴,是對他所有付出、所有擔當最高的評價。它沉甸甸的,帶著滾燙的溫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