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亭舟拿到狀紙後,當機立斷的將三家報案人叫到衙門來認領尸體。
三個有家人報案的死者都是德慶縣人,除了今日剛才報案的,剩下兩家自報案後都逗留在府城的客棧里。
被捕快傳喚到公堂後,他們只一眼便能認出,躺在地上再無生息的尸體,便是自己朝夕相處的親人。一時間悲戚的哭喊聲縈繞整個府衙公堂,使本來明朗的天氣染上了一層揮之不去的陰霾。
天氣逐漸回暖,氣候又格外潮濕,尸體就這樣放在衙門恐怕很快就會爛的不成樣子。
既然已經清楚了死因,宋亭舟便讓他們各自將親人失蹤的細節,以及近期是否與人結怨都說了個一清二楚,然後隨他們將尸體都各自領回家中安葬。
下衙後他將小吏記下來的口供都拿到家里仔細翻閱,連晚飯都是匆匆吃了幾口。
孟晚撿了一小筐常金花烙的小肉餅拿到書房,肉餅都是烙的巴掌大一塊,大蔥拌著鮮肉,外皮烙的酥酥脆脆,一口咬下去還能吃出肉汁,格外的咸香焦嫩。
“不吃飽怎麼干活啊?我幫你墊張帕子,你邊吃邊看。”孟晚拿了塊干淨的素帕包著肉餅遞給宋亭舟。
他和宋亭舟都是從普通百姓過來的,沒有太多講究,管他在臥室吃還是書房吃,人不餓著就成。
宋亭舟接過肉餅的時候觸及孟晚溫熱的指尖,仿佛自己的心也被這淡淡的暖意燻熱了。
孟晚搬了張凳子就坐在宋亭舟旁邊托著腮注視他吃東西,惹得對方緊繃的眉眼舒展開來,宋亭舟彎唇一笑,“怎麼?”
孟晚搖搖頭,“沒事,你吃吧,要不要喝水?我去給你倒吧。”
他也不等宋亭舟回答,自顧自的倒了杯水來,作勢要喂宋亭舟。前些日子他忙的時候宋亭舟便是這般照顧他的,這回也輪到他照顧宋亭舟了。
“晚兒,不用。”宋亭舟三兩下吃完一塊肉餅,就著孟晚的手喝了口溫水。
“那你渴了自己喝,我不喂你了,免得不小心把水打翻到你桌子上。”孟晚將茶杯放好,指指宋亭舟桌子上的紙張。
宋亭舟用右手將紙張遞給孟晚一張,左手又拿起慢慢的啃,“今天在寶秀山共找到五具尸體,其中三具都有家人來府衙認領,竟都是德慶縣人。”
孟晚看著手上的供詞,猜測著說“那沒準剩下兩人也是德慶縣的,只是德慶縣的人,怎麼會死在西梧府郊外的山上呢?”
宋亭舟沉吟道“有可能是遠地拋尸,但毒蛇咬死人,一咬便是五個,又是誰將尸體掩埋起來的?”
“那蛇沒準就是拋尸的人養的,便不是他養的,這幾人的死也定與那人有關!”孟晚思忖道,要不然難道是閑的沒事干,看到尸體不報案,反而偷偷埋起來嗎?
兩人又討論了幾句,但目前線索太少,光靠猜想還是沒有什麼頭緒。宋亭舟把餅子都吃光,又刷牙洗漱了一番。
白日里兩人都親的有些熱切,夜里在床上躺下,免不了又糾纏到了一起。
透過帷帳的縫隙能看到宋亭舟裸著胸膛,結實的臂膀撐在孟晚兩側,每一塊肌肉都隨著動作自然起伏。
他身上緊密的皮肉透著健康的光澤,放松時又變成優美的線條,蘊藏著隨時能爆發的力量。上覆著一層瑩潤的水光,每一次運動都像是在演繹力量與美學的融合。
孟晚難耐的仰著脖頸,宋亭舟動作狂野而急切,親的他都快招架不住了,脖頸上全是對方留下密密麻麻的曖昧痕跡。這會兒宋亭舟又不是白日里成熟穩重的宋大人了,仿佛是頭比雪狼還野性難服的餓狼,可見前些日子還是餓得狠了。
搬家時定制的大床雖然結實,但從外間還是能听見某些要命的響動。鬧到深夜,宋亭舟才穿著褻衣褻褲去廚房提了兩桶溫水回來。
孟晚迷迷糊糊的隨他收拾,半夢半醒的時候,仿佛听見了一句。
“明日我可能要去德慶縣親自走一趟。”
第二天他醒來的時候,果然床邊已經沒了宋亭舟的身影。
“黃葉!”他啞著嗓子喊了一句。
“鎭!”黃葉小跑著進來,“怎麼了夫郎?”他在外面晾被褥,開春暖和了之後雨水便不要錢的下,整日極難見到太陽。好不容易趕上晴天,家里的被子褥子席子,都要搬到外頭曬上一會兒,不然晴日下一瞬便會變成烏雲蔽日。
孟晚先猛灌了一杯床頭放著的茶水潤了潤嗓子,然後才詢問道“大人是去衙門了還是出遠門了?”
黃葉不知他為何有此一問,“大人吃過早飯就去衙門了呀?並沒說要出遠門。”
孟晚了然,那就是還沒走。
“你去吧,我再睡一會兒,若是大人一會兒回來收拾東西,記得叫我。”
“知道了夫郎。”黃葉將窗戶各開了一條縫隙,讓外頭的風能吹到屋里,放緩腳步輕輕帶上門離開。
孟晚在床上閉目躺了會兒,驟然听到外面黃葉生氣的低聲抱怨,“真是的,怎麼又陰天了啊!我剛把被褥都搬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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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他聲音更是低不可聞,想必是在忙著干活。
孟晚沒睜眼楮,過了會兒果然傳來雨打房檐的滴答聲,吵得他再也沒心思睡覺,干脆爬起來洗漱一番,然後幫宋亭舟收拾行李。
德慶縣離府城說遠不遠說近不近,來往怎麼也要耗費十天。唯一慶幸的是沒趕上夏天高溫的時候去,
這會兒雖然雨水多些,但還沒到熱得難受的時候,去年全家人趕路差點沒去了半條命。
宋亭舟安排好府衙內的事宜,又不輕不重的敲打了杜同知一番,對方升遷的速度之所以這麼快,杜家人應該心知肚明才是。
一是嶺南偏僻,少有人願意被調任過來,二是宋亭舟與他相處一年,不想再換下屬磨合,有意提攜他跟著自己干。
否則沒有宋亭舟的提攜,杜同知怎麼可能才任一年通判就隨著宋亭舟官升五品?上面都是看在宋亭舟的面子上罷了。
宋亭舟不是個拖拉的性子,府衙的事交代完便立即回家準備收拾行李,把油紙傘立在門外庭廊下,抬眸便見孟晚已經給他收拾好了兩大包衣物和一箱子零碎物件。
孟晚回身看他,“也不知你要去幾日,還是多帶些衣物吧,最近天氣那麼潮濕,衣服洗了也不見得能晾干。”
“夫郎說的有理。”宋亭舟走過來幫他一起收拾。
孟晚把包袱遞給他,“這次過去,既然是有毒蟲傷人,就把小辭也帶去吧,他沒準能幫上些忙。”
“那讓雪生去叫小辭一聲。”宋亭舟一人背了兩個包,提上一個竹編的箱子,只讓孟晚替他拿傘。
孟晚跟著他走在廊下,“我那會叫黃葉去叫小辭了,這會兒他應該在門房中堂等你,一會兒再叫雪生從庫房搬兩箱果珍罐到馬車上,還要帶幾包藕粉,這些東西帶到路上還不容易吃壞肚子。”
宋亭舟听著他叮囑的話語,時不時附和兩聲。兩人走到中堂時,楚辭果然已經在里面等候多時,應孟晚的囑托,還帶上了雪狼一同前往。
雪生將罐頭等物裝好車,宋家大門外面是陶家兄弟等十來號捕快,他們全都穿著簑衣牽著馬匹。陶十一自發跳上宋家的馬車,接過雪生手里的馬鞭,“孟夫郎,雪生哥,我們這便出發了!”
孟晚在大門處目送他們,“去吧,雨天路滑,路上一切小心。”
“是,夫郎放心吧!”陶十一輕快的揚鞭聲漸行漸遠。
離別總是沉重的,特別是現在連個電話都沒有的時代。好在孟晚修建好了商站,宋亭舟前腳剛到德慶縣,孟晚的家書後腳便送到了他手中。
陶十一嘖嘖稱奇,“孟夫郎這家書是大人剛走就寫的吧?”
宋亭舟溫柔的撫了撫信紙,“不是,是兩天前寫的。”
陶十一瞠目結舌,“兩天就到了?比驛站還快嗎?”
孟晚的商站主要還是以運送貨物為主,與驛站並不沖突,可東家的信自然想什麼時候送就什麼時候送。
等商站有一天真的開到盛京去,之前那種被旁人攔截信件的事便再也不會發生了。
宋亭舟將信紙妥善放好,接著開始吩咐屬下,“先不要去縣衙驚動當地縣令,找個客棧住下再說其他。”
“是,大人。”
他們在客棧里休整了一晚,第二天先找到被雪狼啃了幾口胳膊的那家人去。
那戶人家姓楊,死者叫楊泰,楊泰上無爹娘,夫郎又早逝,只有個兒子和他相依為命。
“我爹脾氣很好,平日極少與人結怨,我阿爹走後他也再沒續過弦,一心一意將我養大。他年輕的時候因為我,不能像其他漢子那樣外出務工,所以我們家日子過得很窮。好不容易我娶了媳婦,還沒來得及孝敬他……他又突然……”楊泰兒子對父親感情極深,說說的便泣不成聲。
宋亭舟環視一圈楊家的院子,一進大的院子說不上大,但是是在德慶縣較好的地段,出門就是主街,想買點什麼都方便,周圍鄰里和睦,不是什麼市井繁雜之地。
楊家剛辦了喪事,按理來說楊泰的親眷極少,應當是少有人來祭奠的。可院里沒撤下去的桌椅有好幾套,前幾天起碼接待了三四十位客人。
“你家現在可是頗有家底,做的是什麼營生?”宋亭舟突然問道。
楊泰兒子半滴眼淚還掛在眼睫上要掉不掉,聞言一愣,“前兩年赫山縣建了座糖坊,我爹帶我去糖坊進散貨回來,然後在鄉下走街串巷的賣糖。”
宋亭舟鋒利的面容軟化了幾分,楊家父子原來是被糖坊帶動起來的小攤販,那就不足為奇了。
他們父子倆都是能吃苦耐勞的,倆人從赫山進回蔗糖後,分別挑著攤子去鄉下賣糖。冬天楊泰還買了兩袋糧食同村里會做炒米糖的老婦人學了一手,第二年便攢錢在縣城里租了個鋪子,父子倆賣起炒米糖來。
赫山糖坊的糖價便宜,只是離德慶縣遠。哪怕是有了炒米糖的鋪子,楊泰每年還是會去糖坊進上一批糖回來,兒子在鋪子里賣炒米糖,空閑時候他仍自己下鄉挑擔子去賣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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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著能吃苦,楊泰在縣城買了宅子,又給兒子娶了媳婦。前些日子失蹤也是挑著糖出去幾日未歸,楊泰兒子發覺不對,他家富裕起來之後也在縣城交了幾個朋友,眾人將楊泰常去的幾個村子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人。
“現在家里日子好了,我早就勸過我爹,不要再去鄉下挑擔,他非不听。說是走了大半輩子山路,閉著眼楮都不會出事。怪我,我要是再強硬些砸了他的扁擔,他就不會死了。”楊泰兒子說罷又紅了眼楮,男兒有淚不輕彈,他也不是愛哭的人,可相依為命的老爹說沒就沒了,這輩子他心里都過不去這個坎。
宋亭舟等他哭夠了,情緒平復下來才繼續問“你說之前找過楊泰常去販糖的幾個村子,可有問到些什麼?”
楊泰兒子紅腫的眼楮被淚水蟄的生疼,他擤了下鼻涕,悶著聲音說“我和我爹本來是馬坡村的人,我爹販糖也常去那邊。但我問了村里人,他們說我爹當天上午是去過,但待了不到兩刻鐘就走了。之後又有幾個隔壁高山村的說,當天下午見過他去高山村賣糖,可沒待上太長的時間就離開了。之後就再沒有人見過他。”
從楊家離開後,宋亭舟又立即帶著人去馬坡村和高山村。馬坡村的人說的與楊泰兒子幾乎一致,楊泰當天上午確實去過馬坡村,還和相熟的村民聊了會兒天,之後順順當當的從馬坡村離開,往高山村去了。
高山村名副其實,山比周邊其他村子的山都要高上不少,林子也深。宋亭舟站在高山之下,看著深林中密密麻麻枝干交錯的樹枝,“此林之中,會有毒蛇猛獸嗎?”
楚辭輕蹙眉頭凝望了一會兒,對宋亭舟比劃道“看不出來,但應該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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