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汁般浸染海面時，雲冥的魚簍里才稀稀拉拉躺著四五條銀鱗魚。
夕陽將海天交界處熔成金箔，躍起的魚群在浪尖剪出細碎黑影，卻都避開了三人拋在水中的釣鉤。
“漲潮還有多久？”
雲冥踩著天台邊緣的海藻站起身，這棟曾有百米高的寫字樓如今只剩天台露出水面，水泥縫里鑽出的海草正隨著暗流輕輕搖曳。
他蹲下身掐斷一叢泛著熒光的海藻，指腹觸到的濕滑觸感讓他想起24區沉入海底的街道。
“兩小時左右。”
麗貝卡忽然握住他的手腕，指尖劃過金屬腕表的表盤，
“按靈能潮汐計算，月升時水位會再漲三十米。”
她的指甲無意識蹭過雲冥腕間的黑霧紋路，而不遠處的清瀾正將釣竿插在裂縫里，青藍色的睫毛在暮色中擰成細結。
“時間還早。”
清瀾突然提起魚簍，里面撲騰的魚群撞得竹篾發出脆響，
“敢不敢比一場？看誰釣的魚又大又多。”
她將魚簍重重墩在兩人中間，幾條巴掌大的鯔魚蹦出水面，濺起的水珠在麗貝卡翹起的唇角碎成星點，而天台邊緣懸掛的另一口魚簍里，只有三條小得可憐的沙丁魚在徒勞擺尾。
“咳咳，作為新手能有這成果，算不錯了。”
麗貝卡輕咳著企圖岔開話題，清瀾卻徑直拎起那只裝著三條沙丁魚的魚簍，竹篾在暮色里晃出細碎陰影︰
“這該是你的吧？”
少女的臉色瞬間垮成苦瓜，對著清瀾深深鞠躬︰
“對不起……其實那冠軍是因為最後只剩我一個人參賽……”
她尷尬地摩挲著頭頂的惡魔角，角質在月光下泛著珍珠光澤。
清瀾心里咯 一下，慌忙搭住她肩膀︰
“抱歉抱歉，我不該戳你痛處……”
“痛處？”
麗貝卡茫然眨眼，
“那比賽本來就冷門，報名的人兩只手數得過來……”
“哈？！”
話音未落，清瀾的手掌已順著肩膀滑到她胸前——“啪”的輕響過後，正如海浪的波濤，清瀾的手掌前也是如此。
雲冥下意識咽了口唾沫，看見清瀾的耳尖在月光下紅得透亮，而麗貝卡低頭看了看自己被拍的位置，忽然了然般默默點頭︰
“這……是懲罰我釣魚落第麼？”
海浪拍打樓體的聲響在此刻格外清晰，清瀾僵在原地的手指還保持著揮出的姿勢，而遠處的海平面上，第一縷月輝正穿透虛假的天幕，將三人的影子拉得歪歪扭扭，其中兩道影子的指尖，還隔著半寸月光的距離。
“我真不是故意的……”
清瀾的嘟囔被海風揉碎，麗貝卡正低頭整理魚線，沒听清這聲細若蚊蚋的辯解。
但方才指尖觸到的柔軟觸感，卻讓清瀾下意識瞟向自己的胸圍——本以為在卡希維娜和玄霜的對比下清瀾也算是有料的女子，面前這麗貝卡完全不按道理啊！
“嗡——”
剎那間暮色如墨傾瀉，虛假的天穹裂開縫隙，星群般的靈能結晶在黑暗中亮起。
海面猛地炸開銀藍色水柱，一頭巨鯨破霧而出︰
它的脊背覆蓋著異靈化的稜形結晶，代替藤壺的位置嵌著數張人臉，其中一張正緩緩睜開渾濁的單眼，瞳孔里浮動著溺死者的怨念。
低沉的嗚咽聲從鯨魚噴水孔溢出，像生銹的錨鏈墜入深海，尾音震顫著掀起環形水波。
麗貝卡已縱身躍上鯨背，靴底碾過結晶時發出 嚓輕響︰
“這是通往鬼村的引路人。”
那張嵌在鯨皮上的人臉突然咧開嘴，露出沒有牙齒的黑洞，卻意外沒有想象中的驚悚，反而像古舊木偶的關節活動。
清瀾與雲冥對視的瞬間，兩人同時躍起。
黑霧在雲冥掌心凝成扶手，他借力翻上鯨背時，青藍色長發掃過某張人臉的鼻尖——那雙閉合的眼楮突然滲出靈能淚水，在夜色中劃出磷光般的軌跡。
而鯨魚尾部拍擊水面形成的漩渦里，正浮起無數泛著冷光的墓碑。
清瀾盯著腳邊突然咧開嘴的人臉，喉結不自覺滾動——那張嵌在鯨皮里的面孔正朝她擠出僵硬的笑，干裂的嘴唇間滲出帶著磷光的水珠。
“它好像很喜歡你。”
麗貝卡蹲身撫摸鯨背的結晶稜面，巨鯨的尾鰭立刻歡快拍打水面，激起的浪花在月光下碎成鑽石雨。
清瀾卻盯著那些交疊的人臉發毛︰
“被這種東西喜歡……實在難以榮幸。”
某張人臉的眼楮突然朝她眨動，渾濁瞳孔里浮沉著扭曲的靈能紋路。
巨鯨忽然張開深淵般的口腔，海水在喉間形成旋轉的銀柱。
下一秒，噴水孔噴出的數十米水柱在空中凝成虹彩屏障，將三人連同鯨身一同包裹。
清瀾剛抓住雲冥甩出的黑霧扶手，整頭鯨魚已猛地扎入海底，身邊的水流瞬間化作青藍色光帶，沖刷著屏障表面時發出琉璃碎裂般的輕響。
“抓緊！”
雲冥的黑霧在鯨背織成蛛網，將兩人護在中央。
清瀾透過半透明的屏障望去，發現海水正詭異地向兩側分開，露出海底排列整齊的墓碑林，而鯨背的人臉們此刻都在朝同一個方向轉動——前方的黑暗中，正浮現出由無數靈能燈火串聯而成的村落輪廓，那些燈火在水流中明明滅滅，像極了溺死者未瞑的雙眼。
剎那間彩色流光如碎鑽般劃過眼簾，待三人眨眼定神，巨鯨已托著他們浮出水面。
眼前是片月牙形沙灘，潮水卷著瑩藍磷光退去，在沙礫上留下蜿蜒的銀色回流，仿佛月光被揉碎在了海浪里。
“到了。”
麗貝卡率先躍下鯨背，靴底陷進沙中時驚起數只發著冷光的小蟹。
雲冥扶著清瀾跳下的瞬間，瞥見鯨背的人臉們正逐一閉合眼楮，化作結晶嵌入皮膚，唯余最後一張面孔朝他扯出詭譎的笑。
沙灘後方的矮樹林影影綽綽，枝葉間漏下的燈火明明滅滅。
清瀾望著村落里飄拂的靈能燈籠，那些光團在夜風中搖曳成幽藍的弧線︰
“現在算剛入夜嗎？”
話音未落，一陣帶著海腥味的風掠過，某盞燈籠突然炸裂成靈能星屑，而樹林深處傳來隱約的歌謠，曲調像是用無數溺水者的嗚咽編織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