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風波過後,麗貝卡重新向雲冥和玄霜講起家鄉的變故。
她取出掛在胸口的那枚海精石,輕輕擱在會議桌上。
晶體在燈光下泛著幽藍光澤,內部流轉的光紋如被困住的潮汐,隱約有細碎的浪聲在靜謐的空間里回蕩。
“這便是海精石。”
麗貝卡的指尖撫過石面,聲音里帶著幾分鄭重,
“海浪裹挾著異靈殘軀沖刷百年,方能凝結成這一枚。”
雲冥放下吃面的筷子,接過晶體時,掌心傳來冰涼的脈動,仿佛握住了一小片正在呼吸的海洋——那磅礡的靈能順著指尖滲入肌理,讓他不禁想起玄霜咳血的冬夜,那時他也考慮過去沿海城區弄來一枚。
此刻手中這枚完整晶體流轉的光暈,比記憶中見過的任何靈能體都要純淨。
“听聞24區近日生變,可是天災所致?”
雲冥摩挲著晶體邊緣的天然紋路,忽然開口。
麗貝卡聞言點頭,指尖無意識地攥緊襯衫下擺︰
“一場海嘯吞沒了整個城區,如今廢墟已化作汪洋。”
說著她解開領口的珍珠紐扣,玄霜的指尖瞬間凝出冰晶擋在了雲冥眼前——光滑的鎖骨下方,細膩的肌膚在肋骨處突然斷裂,取而代之的是覆蓋著珍珠母光澤的鱗片,正以極緩的速度向肩頭蔓延。
“污染迫使幸存者退向深海,而我……”
麗貝卡將耳後發絲撥開,露出一對蜷縮的淡金色犄角,
“因著人類與異靈的混血血脈,感染尚淺。”
話音未落,玄霜已起身擋在雲冥身前,卻被他反手扣住腰肢輕輕一帶,穩穩落在膝頭。
她下意識攥住他的衣領,卻在觸到熟悉的氣息時驟然松懈,指尖的冰晶化作細碎的光點,乖巧地蜷進他臂彎。
雲冥垂眸時,恰好看見麗貝卡腕間淡青色的斑痕——那形狀像極了被海浪沖刷的鵝卵石,邊緣泛著與海精石同源的幽藍微光。
他指尖輕叩海精石,晶體表面的光紋突然泛起漣漪,與斑痕的微光遙相呼應,仿佛深海中兩聲相隔百年的鯨鳴。
“大致清楚了……這枚海精石你收回去吧。”
雲冥指尖輕推晶體,幽藍的光河在桌面上流淌。
麗貝卡的臉色瞬間發白,指尖慌亂地抓住桌沿︰
“您不肯幫忙嗎?還是說……是我誠意不足……”
“與誠意無關。”
雲冥搖頭,指腹掠過玄霜發頂的碎發,後者正用紙巾輕輕擦拭他唇角的面湯,
“天災肆虐之處,本就是我的戰場。但這枚海精石已與你血脈共鳴,我可以幫你激活……”
他目光落在麗貝卡腕間的青色斑痕上,那里正隨著晶體靠近而泛起微光,
“你從小就帶著它,對嗎?”
麗貝卡愣住,下意識攥緊胸口的項鏈。
當海精石重新貼上皮膚的剎那,鱗片邊緣的熒光液體突然收縮,淡金色犄角也褪去幾分猙獰。
她望著雲冥眼中倒映的晶體光芒,忽然想起海嘯夜那道劈開巨浪的黑霧——原來早在她墜入深海時,命運的齒輪就已開始轉動。
“感激不盡!”
麗貝卡猛地起身鞠躬,卻因重心不穩一頭撞在桌沿。
實木桌面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碎木屑飛濺間,雲冥袖中溢出的黑霧已悄然托住墜落的桌角。
靈渦的自我修復系統啟動,斷裂處滲出細密的光絲,如蛛網般將木紋重新編織。
“不必多禮。”
雲冥將另外一份溫熱的拉面推到她面前,玄霜順手遞去一副干淨的筷子,
“先吃點東西。今晚你可以住在通天塔的上層,那里的靈能結界對污染有抑制作用。”
他指腹蹭過玄霜指尖的紙巾,忽然輕笑出聲,
“不過下次鞠躬時,記得離桌子遠些——這張桌子是三百年前的橡木古董。”
麗貝卡捧著面碗的手頓住,耳尖泛起窘迫的紅。
她望著雲冥替玄霜理順歪掉的發辮,忽然發現兩人指尖相觸時,竟有細碎的冰晶與黑霧纏繞著化作星芒。
海精石在胸口輕輕震顫,那些原本讓她夜不能寐的鱗片瘙癢感,此刻竟化作一片清涼的潮汐,正順著血管流向心髒。
“那個……這位小姐應該是您的妻子吧?”
麗貝卡捧著面碗,目光在雲冥與玄霜交疊的指尖上流轉。
蒸汽模糊了她的鏡片,卻遮不住眼底的好奇——方才親眼看見雲冥將玄霜抱坐在膝頭的畫面,此刻仍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雲冥剛張開嘴,玄霜的指尖已挾著紙巾輕輕按住他唇角,動作熟稔得仿佛重復過千百次︰
“現在還不是,我是他的未婚妻。”
她的語氣平靜如水,垂眸時睫毛在眼瞼投下蝶翼般的陰影,卻在“未婚妻”三個字上刻意加重了尾音,指尖的冰晶順著紙巾滲入雲冥衣領,在他鎖骨處融成細小的水痕。
這暗含鋒芒的宣告讓麗貝卡險些嗆到。
她望著玄霜垂落的銀灰色發梢,那抹介于少女與成熟之間的冷冽氣質,竟讓她一時猜不透對方的真實年齡——盡管從外貌看,玄霜比她這個十九歲的“受災者”更像未經世事的學生。
“雲冥總領,我听說很多城區的總領都三妻四妾的,您沒有……”
話一出口,麗貝卡就後悔了。
桌面突然結出的冰紋讓拉面湯汁瞬間凝成琥珀色,雲冥喉間的“沒有”被凍成白氣,玄霜抬眸時,瞳孔里的冰藍竟比西伯利亞寒流更刺骨。
“有,但需要我來把把關。”
玄霜的指尖劃過雲冥喉結,後者瞬間想起昨夜被她用冰晶按在床上的場景,
“畢竟某人心智不夠成熟,要是被別有用心的人騙了——”
她特意加重了最後幾個字,麗貝卡腕間的海精石突然發出尖銳的蜂鳴,
“我不介意讓那些鶯鶯燕燕,永遠沉在靈渦底層的冰湖里。”
空氣驟降至冰點的剎那,雲冥的手掌及時覆上玄霜手背。
他指尖揉開她攥緊的袖口,露出腕間纏繞的黑霧銀線——那是他親手為她編織的靈能枷鎖,
“不過,目前只有玄霜她一個。”
他的聲音混著雪松與硝煙味,卻在低頭看她時化作繞指柔,
“我的心智成不成熟,難道霜兒不清楚?”
玄霜的睫毛劇烈顫動了一下。
熟悉的昵稱如同一把鑰匙,瞬間擰開了她眸中結凍的冰河。
指尖的冰晶化作水霧,她順勢揪住他的領帶,將那張帶著笑意的臉拉近︰
“最好是這樣。否則下次結冰的,就不是你的嘴了。”
麗貝卡默默將後半碗面推遠。
她看著雲冥任由玄霜扯著領帶調整坐姿,忽然明白通天塔傳言說“總領大人的辦公室,連一只母蚊子都飛不進去”的意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