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青璃像是明白了什麼,或許他就是她要找的人。
那為什麼不肯相認,是被威脅了嗎,可他……不是啞巴嗎。
但她的感覺不會錯的,這人就是十七。
簡漾被琉青璃眼中突然的欣喜和肯定嚇到。
女主是知道了?
他包的嚴嚴實實,她是怎麼知道的。
出神之際琉青璃並未接下他的藥瓶。
“我的傷還請幫我處理一下。”
簡漾將藥瓶收了回去,看來這是想留下來。
“郡主,這里是往生閣,你不怕嗎”
她搖頭, 唇角笑漪輕牽。
“有何可怕,不是有你在嗎”
听到這話,楚琰眸光驟然縮了下,黝黑的眸子如寒冰般發出陰冷的光芒。
“郡主,這往生閣不是你該待的地方,這里也不接待外人。”
琉青璃這才將視線轉向旁邊的楚琰,雖不知為何這人一直對她有如此大的惡意,但她今天偏要留下來,看看這里的人是否對十七不好,若敢傷害他,她今天就算付出性命也要將人帶出去。
“既然郡主執意如此,那便給你包扎一下,算是賠禮了。”
簡漾都發話了,誰還敢說什麼。
楚琰心不在焉地領著眾人走進閣樓,腳步有些拖沓,心思好似早已飄到了別處。
小翠扶著琉青璃在椅子上坐下,眼神里滿是關切。
簡漾蹲下身子,輕輕覆上琉青璃手臂的傷口,充沛的靈力在之間流轉。
而他的動作輕柔得如同微風拂過花瓣。
琉青璃就那樣靜靜地盯著簡漾,她雖看不見對方的容貌,但當下細心的模樣讓她有些失神,想起小時候他也是如此心細,很會照顧人,這些都在琉青璃的心里泛起層層漣漪。
閣樓里很安靜,她似乎只能听到十七輕柔的呼吸聲和外面的雨聲。
簡漾清理完傷口,抬起頭,正好對上琉青璃熾熱的目光,臉“唰”地一下就紅了,她趕緊移開視線。
簡漾輕聲說道︰“傷口簡單處理了一下,郡主金枝玉葉,若想不留下疤痕,可以用些丹藥。”簡漾說著還是將剛才的小瓶子放在她面前。
琉青璃卻並未回應,直直地看著他。
簡漾站起身來,想隔開些距離。
這時,琉青璃突然伸出手,輕輕拉住了簡漾的衣角,聲音低低地說︰“謝謝你。”簡漾轉過頭,看著琉青璃,兩人的目光隔著面紗再次交匯。
“應該的。”
楚琰坐不住了,起身走到琉青璃面前“走吧郡主,傷口處理好了。”
琉青璃看著那個背影,她現在確定十七在這里應該過的還行,但她還是想帶他離開,等有機會她一定要來這里,需見一見這個往生閣的閣主。
她知道的想要帶一個人走沒那麼容易。
但她或許可以和這個閣主做筆交易。
“公子,可否告訴我你的名字。”
這話一出閣內許多人都將視線看向琉青璃,又看向簡漾。
大家都不知道閣主大人的名字,也沒人敢去問。
琉青璃被這些視線看的有些局促,為何這樣看著她?
而簡漾也看向琉青璃,覺得眼下這個場景莫名有些熟悉。
“漾之。”
脫口而出的兩個字,讓他知道為什麼如此熟悉了,像回到了修仙那個世界。
“多謝漾之,若有機會下次再見。”
琉青璃道了謝便戀戀不舍的離開。
大門再次緊閉,琉青璃走後,眾人才一一跪下。
“閣主大人。”
簡漾看著旁邊黑漆漆的倒了一片。
“說了多少次,不必跪下,都起來吧。”
他又不是皇帝,這些人每次看見他就跪下,楚琰怎麼把他們訓練成這樣了,他一開始只是讓他教他們習武,再不濟吃個丹藥修仙保命,看自己造化。
如今像是培養了一群暗衛。
眾人听了簡漾的話都站了起來,齊刷刷的,整整齊齊。
“這次回來待多久。”楚琰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似是怕一用力,眼前的人就會消失。
簡漾看著昏暗的閣樓,輕輕皺眉,心想怎麼每次回來這閣樓里都是如此黑漆漆的,他揮手點亮了燈,昏暗的閣樓再次亮堂起來。
面對楚琰的話,簡漾有些煩惱,他必須馬上走,但看著這些人他又有些心里愧疚,每次回來呆不了多久,他無法陪伴他們能做的只有提供他們想要的東西。
但他一開始辦這個往生閣的目的,就只是想給他們提供一個溫暖的場所,想讓他們擁有一個家而已,如今倒是自己愧疚起來了。
楚琰欲言又止,卻還是問道。
“剛才那是你的名字對嗎”
簡漾想了想,也不打算隱瞞了,以前覺得一個名字告不告訴都無所謂,他也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而且這些人沒有在劇本中,就相當于路人,沒必要把無辜的人牽扯進來。
簡漾回答“是。”
“漾之。”楚琰溫柔的喚道。
簡漾看向楚琰,這是他第一次听見楚琰叫他名字,很奇怪的感覺,大概是這里的小孩都叫他閣主大人,而楚琰比他大,叫大人什麼的很別扭,如今叫名字他又有些不習慣。
“不能叫嗎。”
楚琰看出他的沉默,臉上有些落寞。
“名字而已,隨便叫。”
听到這話楚琰冷峻落寞的臉上才浮起一縷清淺笑意。
傾盆大雨還在不停地下著,可屋內的氣氛卻溫暖得如同春日。
楚琰看著眼前的人,生怕他提出要離開的想法。
簡漾看著外面的傾盆大雨,確實想走,青岩估計現在在到處找他,在青岩眼里簡漾體弱多病,又不會說話,還生怕簡漾被別人拐走了。
簡漾看著外面不停歇的大雨,給自己想了一個理由。
當下是難得的清靜,在這迂腐不堪的平陽城,往生閣就如同一處庇護所。
“近日可有棘手之事。”
簡漾突然想起他們的生活起居還有平日的一些工作,再平坦的人生也要有起伏,人不能總是吃白飯,更何況這些孩子已經長大了,總是要讓他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楚琰自然也是清楚這一點的,平日隔三差五接一些差事,以物換物,有錢人便拿錢來交易,若是窮苦人家若是要幫忙便從有錢人那里多敲詐幾分。
這個世道不缺有錢人,若是這份錢用在該用的地方那自然是一舉兩得。
楚琰想想自己已經很久沒出過這道大門了,自從他腿好了之後就一直在訓練他們。
“近日听說韓潮在暗地里尋找高手,還安排了細作去了大荒山。”
韓潮人族元帥,簡漾想的沒錯他就是那個背叛仙族的幕後操盤者。
“我覺得這幕後或許是皇帝在推波助瀾。”
楚琰說完這話簡漾沒多大意外表現,要說韓潮是幕後操盤者那必定是有一個靠山扶持。
只是不知道這皇帝是怎麼想的,如此按耐不住要將妖族一網打盡。
“你可有什麼想法。”簡漾問到。
“朝廷之事我們或許不該插手,這是他們之間的恩怨,人仙妖本就不對付,我們往生閣大可不必去 渾水。”
按楚琰的說法很好理解,這是他們的恩怨與我們無關。
楚琰不想 渾水,可簡漾不行,任務要緊,他可不是來這里過安穩日子的。
自然他也不會讓往生閣陷入危險之中。
他救這些孩子將他們安置在這里不是培養他們為他賣命的,人不能忘記自己的初衷。
“那你呢,今後就沒有其他打算嗎”
簡漾看向楚琰,他記得剛開始帶他回來的時候,那是第一次見他,那個雨夜,他在楚琰身上只看到了他眼神中深邃而冰冷,恨意藏得極深,卻一觸即發。
而這樣帶著恨意的一個人,卻失去了生的希望,就如同第一次見到青岩一般,那時候簡漾就在想或許他如同青岩一般,希望自己能向死而生。
所以簡漾給了他機會,他自己把握住了這個機會。
“我能有什麼打算,我幫你照顧好他們,閣里的事情不用你操心,有我在。”
見他好像已經不願去提起自己的過往簡漾其實也不想揭人傷疤,但人怎麼可能輕易就放下一段令人痛不欲生的仇恨,楚琰看似雲淡風輕,實際心里掙扎萬分。
“別把自己困住了,屬于你的東西若是被搶走了,那就去搶回來。”
楚琰听到這話手指無意識的捏緊了衣袖,他果然知道自己的經歷,可想了一瞬後也釋然了,當初進往生閣肯定自己的身世就被調查了。
他的父親,是都水使者,母親在他年幼就生病去世了。
【都水使者︰負責水利工程的官員。他們負責規劃、建設和維護國家的灌溉系統、河流治理和水運交通】
他們家為朝廷做事,小門小戶,但日子卻比平常人家要好過許多。
楚琰那時候才十七,還在學院讀書,可也就是那年,家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黃河決堤,水患成災,東城城門被大水沖垮,需要重新建造新的攔截門,需想盡一切辦法堵住要再次襲來的洪水。
幾個高官大臣包括他的父親在內,連續幾天幾夜想盡一切辦法,就為了救全城的無辜百姓,而那時無一人知道新建堤壩的辛苦,可上面下旨必須在七天完成這項任務。
他們夜以繼日的尋找辦法,那些人像是知道這已經是必不能完成的事,可他的父親依舊不曾放棄,幾天幾夜不休息只為找到破解之法。
皇天不負有心人,破解之法找到了,可迎來的卻是被誣陷與妖族勾結,故意拖延破解之法,而年少的他單純的什麼都不知道就眼睜睜看著父親被拉去城門口被斬頭示眾。
那頂頭顱在東城門掛了三天三夜。
他也在城門口跪了三天三夜,直到暈倒被送回都水府,可當初的家已經不是他的家,他看見了那個坐在主位上高高在上的男人,是他的二叔,父親被斬首,他的二叔卻得到了朝廷的恩賜,成了新上任的都水使者。
楚琰看見那座新的堤壩,那是他父親的手筆,楚琰無時無刻不在懷疑,因為他相信他父親絕對不會背叛聖上,一定是有人在誣陷他。
而這一切獲利最多的就是他二叔,那時的他天真以為他們是親兄弟,怎麼可能會做出這樣的事。
可往後的日子他漸漸看清了這個二叔的真面目,楚家新官繼位,楚琰過的日子比下人還慘。
他到現在都還記得自己被關在柴房,為了活下去只能吃樹皮充饑,飲一些房檐滴下來的雨水。
那時他看清了他們一家人的面孔,與父親在世時是如此的不同,如此的惡心。
就這樣維持了一年後,而也就是在被打斷腿的那天晚上他知道了所有真相。
他一生向民的父親,被人誣陷與妖族勾結,被斬頭示眾,頭顱在城牆門口被掛了三天三夜,那些平時受到他父親幫助的人也開始惡語相加,而他一直像狗一樣被對待,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拜他的親二叔所賜。
大水發之前,只有七天時間,幾個高官想不出法子怕連累到自己,想推一個出去背鍋,而從那時候他們就已經想好將父親推出去,可偏偏父親在期限快到的日子想出了破解之法。
本以為這一切都塵埃落定,卻有人拱火誣陷說他父親是與妖族勾結,遲遲不願交出破解之法,而背後之人就是他二叔。
他父親死後,他偷了父親辛苦想出的堤壩新案,獻給聖上邀功,他也順理成章的坐上了都水使者的位置。
那日他沖上去理論,他不明白,從小到大他二叔待他極好,他父親也待他極好,不明白明明是親兄弟,為何能如此殘忍。
而他只看見那張讓他感到陌生的臉,那張臉面目猙獰,毫無人性的狂野暴戾之意溢于言表。
“在這種亂世,我不踏著至親之人的骨肉,我如何能登上高位。”
那天他明白了,往日那個待他極好的二叔,都只是裝出來的,他天真的以為,他過的很幸福。
後知後覺才意識到,父親將他保護的很好。
那天他被打斷腿,渾身是傷,連站立都做不到,被關進了熟悉的柴房。
本以為自己會死在這種地方。
門悄悄被推開,一個與他一般大的少年走了進來。
是他的堂弟楚釗,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如同親生兄弟一般。
可如今看到他,楚琰露出諷刺一笑,只覺得這人和他父親一樣偽善。
“你一直都知道,卻無所作為,甚至不願告訴我真相。”
他緊緊咬著牙關,目眥盡裂,仿佛要將對方看穿,心底的厭惡與憎恨,如同熊熊烈火呼嘯而至。
“我父親從小就待你極好!將我有的都給你買一份!他待你如同親生兒子!”
“而你們這些人!害死了他!”
楚琰面容猙獰的吼到,雙目怒睜,齒尖微微露出,彰顯出他內心的憤怒與恨意。
而楚釗握緊了拳,卻發現指節蒼白無力,像他空有悔意卻沒了機會的雙手,只能站在原地。
他從小就知道自己的父親是一個怎樣的人,可沒想到他將主意打到了親兄弟身上。
楚釗看著柴房角落狼狽不堪的楚琰,心里十分難受,可他說不出狡辯的話。
而等楚琰再次醒來,發現自己在一輛馬車上,馬車不知在往何處行駛,那雙腿也不知道是何時被包扎了起來,楚琰看向外面發現是在往城外的方向。
他在想是誰救了他,腦海里浮出一張充滿愧疚的臉。
楚琰只覺得虛偽又惡心。
那天雨夜,他在馬車上爬下了車,雨聲覆蓋了一切聲音,車夫載著馬車越來越遠。
而也就是在那天晚上他遇到了簡漾。
外面的雨漸漸變小。
楚琰臉上浮起一抹冷笑,眼神陰翳,那股恨意已經蔓延至全身,遍布每一個細胞。
一道清香襲來,是他熟悉的味道,只是這次里面混雜著藥草味。
可這也讓楚琰本不平靜的心,漸漸平靜下來。
簡漾靠近他,透過面紗,看著他的眼楮,證明他想的沒錯,恨怎麼能那麼輕易就忘記呢。
簡漾揚眉,語氣有些惡劣。
“那就把他們都殺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得到這句話是楚琰萬萬沒想到的,他的瞳孔驟縮,心也在撲通撲通地狂跳著。
出乎意料的興奮感瞬間充斥了全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