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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9章 收之桑榆

類別︰歷史穿越 作者︰著花遲 本章︰第959章 收之桑榆

    <特別鳴謝︰tijin于1月26送出的大神認證,特此加更!>

    楊炯久在軍中,一听這馬蹄聲的規模與氣勢,心中便是一沉,瞬間估算出,來襲的騎兵絕不下萬人之眾。

    “老賈!”楊炯反應極快,當即大吼一聲,將失吉忽圖像扔破麻袋般甩給身旁親兵,“快!吹號!組織所有弟兄們上馬!撤退!向劉文典靠攏!”

    話音未落,他已自懷中迅速掏出三支特制的紅色信號火箭,用火折子引燃藥引。

    “咻——咻——咻——”

    三聲尖厲的嘯音破空而起,三道赤紅色的焰火拖著長長的尾焰,在夜空中炸開,如同三只血色的眼楮,即使在數里外也能清晰看見。

    “全軍听令!變三戟突圍陣!中軍立起本王帥旗,吸引敵軍主力!交替掩護,向後撤退!傳令兵,吹號!”楊炯翻身上馬,聲音在混亂的戰場上依舊清晰可辨。

    親兵隊長立刻取下一支碩大的牛角號,鼓足腮幫,奮力吹響。

    “嗚——嗚嗚——嗚——”

    三短一長的蒼涼號角聲瞬間壓過戰場喧囂,傳遍四方,正是麟嘉衛事先約定的撤退與誘敵信號。

    听到號角,正在清剿殘敵的麟嘉衛各部隊立刻行動,展現出極高的軍事素養。他們迅速放棄追擊殘敵,向中軍帥旗方向靠攏,並以都、隊為單位,自發組成前、中、後三股力量,如同一個巨大的三叉戟,前隊負責開路和遲滯追兵,中隊護衛中軍核心,後隊斷後,且戰且退,陣型絲毫不亂。

    中軍處,那面代表著楊炯同安郡王的帥旗被高高豎起,在火光照耀下迎風招展,分外醒目。

    楊炯親自立于旗下,奮力鞭打胯下烏雲,並不時大聲指揮︰“弓箭手,三輪拋射,阻敵前鋒!”

    “左翼向中間靠攏,保持陣型!”

    “不要戀戰,以打求退!”

    ……

    全軍行動迅速,撤退有序。

    楊炯當機立斷,選擇向劉文典重甲騎兵埋伏的方向撤退,意圖與之匯合,再憑借重甲騎兵的沖擊力反敗為勝。

    然而,計劃雖好,現實卻更為殘酷。他們畢竟是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更沒料到失吉忽圖背後,竟然還藏著整整一萬札剌亦兒部的生力騎兵。

    這一萬騎兵,顯然才是失吉忽圖真正的底牌和依仗。他們養精蓄銳已久,此刻以逸待勞,從黑暗之中猛撲出來,如同決堤的洪流,氣勢洶洶。

    盡管麟嘉衛撤退有序,但同樣是漠北戰馬又豈能拉開差距?更何況對方是上萬騎兵的全力追擊,這排山倒海的氣勢,足以壓人攝馬。

    很快,殿後的部隊便被敵軍前鋒咬上。

    一名麟嘉衛什長正指揮手下五名弩手向後輪番射擊,試圖阻擋追兵。

    忽听得一陣密集的箭雨破空聲,他大吼一聲︰“舉盾!”

    然而還是慢了片刻,三四支狼牙箭透過盾牌縫隙射入陣中,一名年輕弩手脖頸中箭,一聲未吭便撲倒在地,鮮血瞬間染紅了身下的牧草。

    什長目眥欲裂,卻只能咬牙下令︰“繼續撤!不要停!”

    一名騎術精湛的麟嘉衛游騎,一邊控馬飛奔,一邊回身用騎弓精準點射,接連射落了兩名追兵。

    然而第三箭尚未射出,一支力道極強的重箭便從側後方射來,貫穿了他坐騎的脖頸。戰馬悲鳴一聲,轟然倒地,將騎士甩出老遠,瞬間便被後面涌上的敵騎淹沒。

    札剌亦兒部的騎兵也並非全無損失。他們追得急切,陣型難免前前後後。

    一名沖得太前的百夫長,被麟嘉衛後隊一名神射手覷準機會,一箭正中面門,慘叫著栽下馬去,被後續的同袍戰馬踐踏成泥。

    亂軍之中,流矢無眼。

    一支流箭“嗖”地擦著楊炯的耳畔飛過,將他頭盔上的紅纓射落,驚得身旁的李澈和親兵們一身冷汗。

    李澈景震劍舞動,格開數支射向楊炯的冷箭,低喝道︰“再快些!”

    楊炯時刻關注著後方敵情,見己方中軍雖然憑借出色的騎術和交替掩護,與札剌亦兒部主力拉開了一段距離,但殿後部隊以及側翼仍不斷有士兵被精準的騎射奪去生命,心疼得他直抽抽。

    這些兄弟都是他一手帶出來的百戰精銳,是要跟著他遠征萬里,去西域與塞爾柱帝國爭鋒的寶貝疙瘩,若是在這漠北草原折損過多,豈非出師未捷身先死?

    眼看追兵越來越近,箭矢愈發密集,楊炯把心一橫,眼中閃過一絲決絕,大吼道︰“神機營!隨老子來!轉向左側高地,游動射擊!讓這群不開眼的蠻子,嘗嘗咱們火器的厲害!”

    命令傳下,隸屬于麟嘉衛的一千神機營官兵立刻脫離本陣,在楊炯親自率領下,迅速轉向東側一片地勢略高的丘陵。

    他們訓練有素,奔上丘陵後,迅速排成三列橫隊,動作整齊劃一,裝填彈藥,檢查火繩。

    此時,札剌亦兒部的先鋒騎兵已然追近,距離不足百步,甚至能看清他們猙獰的面孔和雪亮的彎刀。

    “第一列!瞄準——放!”神機營統領一聲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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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砰砰——!”

    第一排三百余支燧發火槍同時噴吐出熾烈的火光和濃密的白色硝煙,震耳欲聾的槍聲如同平地驚雷,響徹草原。

    沖在最前面的一名札剌亦兒千夫長,正揮舞著彎刀呼喝沖鋒,胸口猛地爆開一團血花,巨大的沖擊力將他直接從馬背上掀飛出去,他臉上還殘留著沖鋒時的狂熱,眼神卻已瞬間黯淡。

    密集的沖鋒陣型中,鉛彈如同死神的鐮刀。

    一枚鉛子穿透了前排騎兵的皮甲,余勢未衰,又鑽入後面一名騎兵的肩胛,帶出一蓬血霧。兩人同時慘叫著落馬。

    戰馬更是首當其沖。一匹格外雄健的駿馬額頭中彈,頭骨碎裂,悲鳴一聲人立而起,將背上的騎士甩落,隨即又被後面收勢不及的戰馬撞倒、踐踏。

    硝煙彌漫,刺鼻的硫磺味籠罩戰場。

    札剌亦兒部的騎兵何曾見過如此駭人的武器?只見火光一閃,爆響如雷,甚至沒看清箭矢軌跡,身邊的同伴便已紛紛落馬。沖鋒的勢頭為之一滯,陣型出現了明顯的混亂,許多戰馬受驚,人立嘶鳴,不听駕馭。

    這突如其來的猛烈打擊,確實給追兵造成了不小的傷亡和極大的心理震撼。

    然而,札剌亦兒部畢竟也是草原雄兵,帶隊的將領眼見火器犀利,但發射緩慢,且有間隔。

    他立刻改變戰術,大聲呼喝,命令部隊分散隊形,不再追求密集沖鋒,而是化整為零,從數個方向如同狼群般再次撲向神機營所在的高地。

    同時,更多的騎兵則繞過高地,繼續追擊楊炯的中軍帥旗。

    楊炯見狀,不由得大罵一聲︰“媽的!這蠻子頭目倒有幾分見識!”

    火槍的優勢在于密集齊射形成的彈幕,一旦敵人分散,殺傷效果便大打折扣。而神機營官兵攜帶的彈藥有限,且裝填繁瑣,眼看敵軍分散涌來,壓力驟增。

    楊炯耳朵微動,已經能听到遠處傳來沉悶如雷、不同于輕騎兵的“隆隆”之聲,正是劉文典的重甲騎兵開始加速沖鋒的動靜。

    援軍近在咫尺,可眼前這些札剌亦兒部的騎兵,仿佛殺紅了眼,根本不顧側翼即將到來的威脅,或者說他們尚未察覺,依舊如同附骨之疽般緊追不舍,踏著同伴的尸體瘋狂涌來。

    楊炯腦筋飛速轉動,思考著應對之策。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異變再生!

    只听札剌亦兒部追兵的後方以及側翼,突然響起了一片尖銳得令人牙酸的破空之聲。這聲音不同于火槍的爆鳴,也不同于普通弓弦的震動,而是無數強弓硬弩同時發射時產生的、撕裂空氣的恐怖嘯音。

    “嗖嗖嗖嗖——!!!!”

    下一刻,如同飛蝗蔽日,又似暴雨傾盆,無數支利箭從黑暗的夜空中鋪天蓋地般傾瀉而下,覆蓋了札剌亦兒部追兵最為密集的區域。

    這箭雨的密度、力道,遠超尋常。

    一名正張弓欲射麟嘉衛的札剌亦兒騎兵,手臂剛剛抬起,便被三支從不同角度射來的雕翎箭同時貫穿。一支射穿咽喉,一支釘入眼眶,一支透胸而過。他連人帶馬被釘在原地,瞬間斃命。

    一小股試圖集結反擊的敵軍,恰好位于箭雨的中心。

    剎那間,他們連人帶馬都被射成了刺蝟,如同一個突然長滿箭矢的草叢,人馬的血水匯成小溪,汩汩流淌。

    箭矢威力極大,甚至能穿透輕盾和皮甲。

    一名舉著圓盾的十夫長,盾牌上瞬間插滿了七八支箭,其中一支力道極強的破甲箭竟穿透了盾牌,箭簇透出寸許,險些傷及其手臂,嚇得他魂飛魄散。

    這輪箭雨不僅精準,而且極具針對性,專門照顧那些軍官、旗手以及試圖重整隊形的集群。

    只見敵軍之中,令旗接連倒下,呼喊指揮的聲音戛然而止,整個追擊隊伍的指揮體系瞬間陷入癱瘓,混亂加劇。

    楊炯一愣,看著這遠超己方弓箭手能力的箭雨密度和覆蓋範圍,心中驚疑︰“這……這至少是上萬弓騎兵齊射才能有的效果!我何時還有這樣一支伏兵?”

    不等他細想,劉文典率領的三千“風”字重甲騎兵,已然如同鋼鐵洪流般從側翼轟然撞入敵陣。

    “風!風!風!!”重甲騎兵們發出低沉的怒吼,如同地獄傳來的魔音。

    但見這些騎士連人帶馬,皆披覆著厚重的冷鍛鐵甲,在火光下反射著幽冷的寒光,宛如一座座移動的鐵塔。他們手中的陌刀橫平,橫稜稜如同一排排死亡的刀山。

    重騎如同一柄燒紅的烙鐵,狠狠切入奶油般的敵陣。

    當先一名重騎,陌刀揮出,一名試圖阻擋的札剌亦兒騎兵連人帶刀被斬為兩段,鮮血內髒潑灑一地,那重騎速度不減,繼續前沖。

    戰馬的沖擊力加上騎士與重甲的重量,形成了恐怖的動能。

    一名札剌亦兒騎兵躲閃不及,被重騎直接撞上,他听到自己骨頭碎裂的可怕聲響,整個人如同斷線風箏般飛了出去,尚在空中便已氣絕。

    陌刀揮舞,如同割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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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騎兵所過之處,留下一片殘肢斷臂和無人駕馭的空馬。有的敵人被削飛了天靈蓋,有的被攔腰斬斷,場面血腥震撼,宛如修羅屠場。

    札剌亦兒部的彎刀砍在重甲上,只能迸濺出幾點火星,留下淺淺白痕,根本無法破防。

    而重騎兵的每一次揮擊,都能輕易撕開他們的皮甲,帶走數條性命。這完全不是戰斗,而是一場單方面的、效率極高的屠殺。

    在如此恐怖的打擊下,札剌亦兒部的騎兵終于徹底崩潰了。

    前有神機營火器騷擾,側翼遭受毀滅性的箭雨覆蓋,又被重甲騎兵攔腰截斷、反復蹂躪,縱有萬人之眾,也已是強弩之末,士氣徹底瓦解。殘存的士兵再也顧不得軍令,發一聲喊,四散奔逃,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

    楊炯見戰場局勢已定,這才稍稍松了口氣,正要吩咐親兵去查探那支突然出現的援軍來歷,就見遠處一騎如飛而至。

    那匹戰馬神駿異常,通體赤紅,無一絲雜毛,唯有四蹄雪白,正是傳說中的“赤龍滾地錦”。

    馬上一名女子,正奮力揮舞著馬鞭,朝著楊炯大聲呼喊,聲音清脆而充滿活力︰“楊炯!楊炯!我來救你啦!”

    楊炯凝神望去,但見那女子身形勻稱,並非中原女子的縴弱,而是充滿了草原兒女特有的、矯健有力的美感。

    她膚色是健康的小麥色,五官算不上絕美,卻自有一股英氣勃勃、明爽動人的風采。

    尤其引人注目的是,她身著緊身騎裝,縱馬飛馳時,那渾圓飽滿、充滿生命力的豐臀隨著馬背起伏,勾勒出驚心動魄的弧度,仿佛蘊藏著無窮的活力與野性,洋溢著毫不掩飾的赤誠、熱情與勃勃生機,令人過目難忘。

    楊炯見到來人,先是愕然,隨即脫口驚呼︰“其其格?!”

    聲猶在耳,其其格已拍馬趕到近前。她勒住戰馬,那匹“赤龍滾地錦”人立而起,發出一聲嘹亮長嘶,穩穩落地。

    其其格抬手抹了一把額角的汗水,臉上綻放出毫無心機的、爽朗至極的笑容,大聲道︰“嗨!這下子,你可是欠了我一個天大的人情啦!回去之後,若沒有三頓五頓的好酒,我可不依你!”

    楊炯目光掃過她身後那支軍容嚴整、殺氣未消的萬余騎兵,又看了看他們打著的蒼鷹戰旗,疑惑地問道︰“你……我不是讓你暫時留在劉文典處嗎?你怎麼會從敵人後方殺出來?這一萬精銳騎兵……都是你的部下?”

    “是呀!都是我帶來的!”其其格回答得干脆利落,指著遠處那面迎風招展的蒼鷹黑旗,語氣帶著幾分得意,“你們進入塔塔爾營地沒多久,我就接到了我小姨派人送來的密報!

    說是札剌亦兒部偷偷調動了一萬兵馬,就埋伏在附近,意圖不軌!我小姨的探馬可是一直死死盯著札剌亦兒部的動向,就等著機會報當年的大仇呢!

    今日真是長生天保佑,正好撞上,豈能放過他們?這一萬札剌亦兒部的精銳,今日注定要全部葬送在此地嘍!”

    楊炯聞言,頓時恍然。

    其其格是漠北蔑兒乞部的別吉,而蔑兒乞部與克烈部、札剌亦兒部有著世代血仇。

    當年正是克烈部聯合札剌亦兒部,將蔑兒乞部趕出了世代居住的富饒故地,其其格的母親更是被札剌亦兒部擄走,受盡凌辱,這仇恨可謂不共戴天。

    其其格的小姨一直暗中隱忍,監視仇敵札剌亦兒部,今日得到機會,自然是傾力而出,要報這血海深仇。

    一念至此,楊炯突然又想起了什麼,眉頭微皺,問道︰“等等,那失吉忽圖在宴會上曾夸口,說札剌亦兒部有四萬兵馬。我們今日除掉這一萬,那剩下的三萬主力何在?是否也在附近?”

    其其格聞言,嗤笑一聲,滿臉的不屑,回應道︰“呸!你別听他胡吹大氣!他們札剌亦兒部早就不是當年雄踞漠北的時候了,這些年內斗不休,又被我們和克烈部不斷削弱,如今全部落能湊出兩萬戰兵已是極限!

    其中一萬,早就被他們的族長派去哈拉和林,幫助乃蠻部守城對抗克烈部了!哪里來的四萬之眾?”

    楊炯一听這話,心中最後一塊大石方才落地,長長舒了一口氣。若札剌亦兒部真有四萬生力軍,今日之戰結局猶未可知。

    如今看來,失吉忽圖不過是虛張聲勢,眼前這一萬伏兵,已是札剌亦兒部能動用的最後機動力量,今日被殲滅于此,該部已是元氣大傷,再無爭霸漠北的可能了。

    此時,戰場上的戰斗已接近尾聲。

    札剌亦兒部的殘兵在麟嘉衛重甲騎兵與蔑兒乞部生力軍的聯合絞殺下,毫無還手之力,如同被收割的麥子般一片片倒下,只剩下不足千人的小股部隊還在負隅頑抗,覆滅也只是時間問題。

    當即,楊炯心情放松下來,擺擺手道︰“走吧,帶我去見見你小姨,此番要多謝她及時援手。”

    “這個不急!我小姨她清理完戰場自會過來。我現在有件要緊事,要跟你商量!”其其格一把拉住楊炯的馬韁,那雙明亮如同星辰的大眼楮直勾勾地盯著他,目光清澈而坦誠,沒有絲毫避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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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炯一愣,知道其其格性子向來直來直去,心里藏不住話,有什麼便說什麼,當即便點了點頭,耐著性子道︰“好,你說,我听著。”

    其其格整理了一下思緒,聲音清脆而認真地說道︰“今日我們蔑兒乞部能在此地截殺札剌亦兒部的精銳,報了部分血仇,也算是借了你的勢,這一點恩情,我其其格記在心里!

    但是,你以前跟我說過,真正的朋友之間,不必把賬算得那麼清楚,那樣反而生分。所以,我也就不跟你繞彎子,有話直說了!”

    楊炯頷首,正色道︰“這話沒錯。朋友貴在知心,貴在坦誠。不過,對你其其格,我這個知心朋友,還要再加一條。”

    “加什麼?”其其格好奇地眨眨眼。

    楊炯看著她,語氣鄭重而誠懇︰“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其其格听了,小麥色的臉龐上竟罕見地飛起兩抹不易察覺的紅暈,她有些不自在地白了楊炯一眼,嗔道︰“你這人!我跟你說正經大事呢!別總拿這些哄小姑娘的甜言蜜語來搪塞我!”

    她可是見識過楊炯這張嘴的厲害,幾句話便能將烏古論部的耶律拔芹、契丹貴女們哄得心花怒放,自己可不能輕易著了道。

    當即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那一絲異樣,繼續道︰“如今漠北格局,六大部族中,乃蠻和克烈正在哈拉和林死斗,爭奪霸主之位;塔塔兒部經此一亂,算是徹底投靠了大遼。

    札剌亦兒部今日主力喪盡,已無爭雄之力,只能徹底依附乃蠻部苟延殘喘;韃靼人則早早投靠了克烈部。現如今,就只剩下我們蔑兒乞部,還置身事外,沒有明確站隊。”

    楊炯何等聰明,立刻便听出了她話中深意,接口道︰“你的意思是……你想趁此機會,讓蔑兒乞部在這漠北亂局中,爭取到足夠多的利益,甚至……問鼎那共主之位?”

    其其格卻搖了搖頭,道︰“不一定非要做那共主。但一定要為部族爭取到足夠安身立命、乃至未來發展的資本!

    這次漠北大戰,無論最後是克烈獲勝,還是乃蠻得勝,他們一旦緩過氣來,必定會要求草原上所有部落臣服納貢。

    我們蔑兒乞部寧肯再次遠走苦寒之地,也絕不肯向仇敵低頭臣服!所以,楊炯,我想求你幫我。”

    楊炯听了這話,沉思良久,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馬鞍,腦中飛速分析著漠北局勢與大華、大遼的利益所在。

    片刻後,他抬起頭,目光湛然,道︰“一個分裂的、互相制衡的漠北,確實更符合我大華與大遼的長遠利益。讓你蔑兒乞部獨自面對勝利後的克烈或乃蠻,確實力有未逮。

    不過,我倒是可以支持你們,趁現在雙方無力他顧之際,出兵佔領科布多城及其周邊豐美牧場。此地扼守漠北阿爾泰山脈要沖,水草豐美,易守難攻。

    以此為基,足以讓你蔑兒乞部立足壯大,未來可與克烈、乃蠻形成三足鼎立之勢,你覺得如何?”

    “科布多?”其其格眼楮一亮,但隨即又有些貪心地問道,“那……那能不能把烏里雅甦台也一並拿下來?那里也是漠北數一數二的富饒之地啊!要是科布多和烏里雅甦台都能控制在我們手里,那整個漠北最肥美的草場和戰略要地就都在我們掌握之中了,看克烈和乃蠻還怎麼囂張!”

    楊炯聞言,不由得失笑,用馬鞭虛點了一下其其格,笑著反問︰“傻丫頭!你想得倒美!你若真把這兩塊最肥的肉都獨吞了,你猜克烈和乃蠻還會不會繼續死斗?

    他們恐怕立刻就會握手言和,調轉矛頭,先聯手把你這個最大的威脅給滅嘍!到那時,你擋得住嗎?”

    其其格一愣,隨即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訕訕笑道︰“對哦!是我太貪心了,還是你考慮得周全。”

    楊炯被她這略帶憨直的模樣逗得一笑,隨即擺手道︰“無妨。具體方略,等我們大軍開拔到哈拉和林附近,視戰局發展再行詳細謀劃不遲。”

    其其格點點頭,表示同意。

    她與楊炯並轡而行,看著遠處逐漸平息的戰場,沉默了片刻,忽然又轉過頭,大眼楮里帶著一絲明顯的疑惑和審視,開口問道︰“楊炯,你……你不肯給我烏里雅甦台,該不會是因為……因為那個克烈部的女王梁洛瑤吧?我听說她可是個大美人,而且對你……”

    “瞎說什麼呢!”楊炯沒好氣地打斷她的話,哭笑不得,“這都哪跟哪啊!幫你,是因為你是其其格,是我最好的朋友,是因為此事于我大華、大遼有利,跟什麼克烈女王有半點關系嗎?”

    其其格盯著楊炯的眼楮看了半晌,見他目光坦然,神情不似作偽。在她單純的心思里,楊炯這人雖然有時油嘴滑舌,愛逗弄女孩子,但對自己卻似乎從未說過謊話,承諾過的事情更是無一例外都會做到。

    想到此處,其其格心中那點莫名的疑慮頓時煙消雲散。

    當即,她不再猶豫,伸手探入懷中,取出一塊沉甸甸、觸手冰涼的鐵牌,遞到楊炯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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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鐵牌造型古樸,上面雕刻著一只展翅欲飛的蒼鷹,正是蔑兒乞部調兵遣將的鷹符。

    “喏!這個給你!”其其格將鷹符塞到楊炯手里,語氣干脆利落,仿佛給出去的只是一件尋常物件,“這一萬騎兵,從現在起,就暫時歸你指揮了!直到打下科布多,或者你離開漠北為止!”

    “啊?!這……”楊炯握著那枚還帶著其其格體溫的鷹符,一時愣在當場,只覺得這鐵牌重逾千斤。

    他看了看手中鷹符,又看了看一臉坦然的其其格,不由得無奈搖頭苦笑,自嘲般低語道︰“這算什麼?丟了塔塔爾部三千騎,轉眼卻得了一萬蔑兒乞精兵?真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呀!”

    其其格雖然不太明白“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具體何意,但看楊炯表情,也知大概是“丟了小的,得了大的”之類意思。

    當即,她爽朗地縱聲大笑,用力一鞭抽在馬臀上,戰馬吃痛,猛地竄了出去。

    其其格回過頭來,學著楊炯方才的語氣,大聲喊道︰“該叫‘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才對!哈哈哈哈哈!”

    清朗的笑聲在彌漫著硝煙與血腥氣的草原夜風中飄蕩,充滿了快意與豪情。

    楊炯看著她縱馬馳騁的矯健背影,那在火光映照下充滿活力與野性的身姿,以及那份毫無保留的信任與赤誠,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一抹復雜而真實的暖意,心中某個角落仿佛被輕輕觸動。

    楊炯低聲自語,聲音里帶著一絲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柔和︰“楊炯啊楊炯,你這自詡萬花叢中過的探花郎,今日怎麼反倒被一個情場上的小白給撩動心弦了呢?”

    這般說著,楊炯深吸一口帶著涼意的夜氣,定了定有些紛亂的心神,眼神重新變得清明而堅定。

    韁繩一抖,胯下烏雲駒會意地昂首,如離弦之箭般縱出,向著遠處那一抹焰火般的紅色身影追掠而去。

    蹄聲急遽,踏碎一地月華,兩道身影漸漸融入沉沉的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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