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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楊炯自溫泉別院與李澈作別後,未及好生歇緩,便因雁門關交割之事需即刻領兵北上。
這夜他宿在軍帳中,只合眼片時,帳外便傳來親兵輕喚︰“將軍,天快亮了,該整軍啟程了。”
楊炯猛地睜開眼,帳內殘燭尚余半寸,光暈搖曳間,他伸手摸過枕邊甲冑,指尖觸到甲片上凝結的夜露,冷浸浸的涼意順著指縫鑽進來。
楊炯翻身坐起,不及揉按發僵的肩頸,便由親兵伺候著披甲束帶,沉聲道︰“傳我將令,全軍列陣,卯時三刻準時出發,不得延誤。”
帳外很快響起整齊的腳步聲,甲葉踫撞的脆響、馬蹄刨地的悶響、士兵低低的應答聲,在晨霧中織成一片肅整的聲浪。
楊炯掀帳而出,見東方天際剛泛出魚肚白,寒星還綴在墨藍的天幕上,一萬余將士已列成方陣,盔甲在微光中連成一片銀海,雖個個面帶倦色,眼神卻依舊銳利如刀。“出發!”
楊炯翻身上馬,馬鞭輕揚,烏雲長嘶一聲,率先朝著太原府方向奔去。全軍緊隨其後,馬蹄踏過晨露打濕的官道,濺起細碎的泥點,一路塵土飛揚,直朝著北方疾馳。
這一路竟無半分停歇,白日里頂著盛夏的烈日,將士們汗透甲冑,連馬鬃都被汗水濡濕;夜里借著星月微光趕路,蚊蟲圍著人轉,卻無一人敢哼一聲。
如此行了足足五日,到第五日黃昏時分,前方終于現出太原府的城樓輪廓。那城樓青灰瓦檐,牆面上爬滿綠苔,城門上方“太原府”三個朱紅大字雖有些褪色,卻依舊透著幾分威嚴。
尚未到城門口,便見一群官員簇擁著一人立在道旁。
為首者頭發已白了大半,只鬢邊還余幾縷墨色,頷下須髯也沾了霜似的,一身藏青官袍漿洗得發白,卻依舊挺括如新。
楊炯見是師兄褚安民,知道他素來注重禮數,性子雖固執,卻是實打實的梁王黨。
當即忙翻身下馬,剛落地,褚安民便趨步上前,袖管一撩便要躬身行禮︰“下官褚安民,恭迎……”
“師兄且慢。”楊炯快步上前,一把扶住他的胳膊,不等褚安民把禮數說全,便沉聲道,“此時非講禮之時,我來此是為收回雁門關,你這太原府乃北方情報集散地,可有什麼變數?”
褚安民見他神色凝重,也收了客套,擺手示意身後官員先去安置軍隊,自己則拉著楊炯往城門內側走,壓低聲音道︰“事情有些棘手!”
“怎麼說?”楊炯眉頭擰起,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佩刀,一臉凝重。
褚安民回頭瞥了眼身後正列隊進城的遼國隊伍,聲音壓得更低︰“根據最新情報,雁門關外突然出現三千人的馬匪,說是馬匪,可從行動速度和武器配置來看,絕不是尋常盜匪,定是外國正規軍。
這三千人行動迅速,卻只在關外游蕩,不知其意圖。依我看,是遼人或金人的概率更大!”
楊炯聞言,停下腳步沉思半晌。
落日的余暉從城樓縫隙中漏進來,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他指尖輕輕敲擊著刀鞘,沉聲道︰“師兄猜得不錯。我雖與耶律南仙訂了《龍首和約》,但她內部壓力不小,保不齊是哪個反對派想趁機破壞雁門關交付。
金人也有可能,如今金國內部群雄逐鹿,那些失敗者說不定會生出到大華打秋風的心思。”
“這倒也不必太過擔心。”褚安民眉頭皺得更緊,雙手背在身後踱了兩步,“你這次帶了近一萬人,雁門關又有遼國公主的親信駐守,應當出不了事!”
楊炯卻搖頭,目光望向城外遠處的群山,滿是擔憂︰“若是只有三千人,自然成不了氣候,可我怕不止三千!”
“啊?這怎會?”褚安民當即驚呼出聲,花白的眉毛都豎了起來,“如今金國勢力紛雜,除了那三大勢力,誰還能組織起三千以上的部隊?
遼國雖內部暗流涌動,可眼下正值他們皇帝大婚,咱們又剛簽了和約,誰敢擅自調動超過三千的兵力?”
楊炯沒有接話,只回頭看了眼身後的士兵,見他們個個面帶疲憊,甲冑上滿是塵土,有的士兵甚至走著路都在打晃,顯然已是強弩之末。
他深吸一口氣,空氣中還帶著盛夏傍晚的燥熱,混著塵土的氣息,卻讓他清醒了幾分︰“有勞師兄盡快給我軍補給,我在太原府駐留一夜,明日破曉便出發去雁門關。夜長夢多,早一日到,便多一分穩妥。”
褚安民也知事情輕重,當即不再多言,作別楊炯後,親自去督管補給事宜,不僅讓官員們加倍準備糧草,還親自協調士兵駐扎的營地,生怕出半分差錯。
楊炯則回到軍中,幫著褚安民清點人數、分發糧草,直至深夜才將所有事情安置妥當。
營地里的篝火漸漸熄滅,士兵們的鼾聲此起彼伏,楊炯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出營地,晚風一吹,身上的疲憊更甚,甲冑似有千斤重,壓得他肩膀發沉,連眼皮都在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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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一想到前方那處小院,楊炯心頭便泛起幾分暖意,腳步也輕快了些,徑直朝著盧和鈴的住處走去。
不多時,便到了那小院門前。
這院子實在不大,院牆是用青磚砌的,牆頭上爬著些青藤,比不得他那王府的富麗堂皇,卻透著幾分獨有的親切。
門口掛著一盞鵝黃色的燈籠,燈穗隨著夜風輕輕搖晃,橘色的光暈灑在門前的青石板上,像鋪了一層暖絨絨的棉絮一般,想來是盧和鈴特意給他留的。
楊炯站在門口,望著那盞燈籠,只覺得眼眶微微發熱,不知怎的,每次來這小家,他心里都會莫名安定,仿佛所有的緊張與疲憊都能在這里消融,真正有了“家”的感覺。
楊炯深吸一口氣,輕輕推開門,院子里靜悄悄的,只有夜風拂過樹葉的沙沙聲。院正中栽著一棵巨大的梨樹,此時梨花早已開過,枝頭只余零星幾朵白花,像撒了幾點碎雪。
牆邊一側開著大片的荼蘼,正是六月初的時節,白色的荼蘼花綴滿枝頭,花瓣薄如蟬翼,在月光下泛著淡淡的銀光。
楊炯心頭微動,這荼蘼是去年他和盧和鈴一起種的,當時盧和鈴蹲在地上,指尖沾著泥土,笑著說“荼蘼開時,便是夏日最盛處,往後你回來,便能看見這滿架的花了”。
如今看來,盧和鈴倒是真把這小院打理得極好。
楊炯正看得入神,突然一聲低低的犬吠響起,楊炯循聲望去,見院角臥著一只老狗,毛色是淺棕色的,眼角已有些渾濁。
那老狗見了他,先是愣了愣,支著耳朵仔細打量,過了片刻,像是終于認出他來,慢悠悠地搖著尾巴走過來,用腦袋蹭了蹭他的褲腿。
楊炯輕笑著蹲下身,揉了揉它的腦袋,掌心觸到它柔軟的毛發,溫溫的︰“好狗,還記得我呀。”
老狗像是听懂了,嗚咽了兩聲,尾巴搖得更歡了。
“回來啦!快來洗手,開飯了!”突然,一聲悠揚的嗓音從屋里傳來,那聲音空靈如古鈴震蕩,帶著幾分暖意,瞬間驅散了楊炯滿身的疲憊。
楊炯抬頭望去,見屋門被推開,盧和鈴從里面走了出來。
但見她身著月白杭綢褙子,下系淺碧羅裙。烏雲般的青絲松松挽作墮馬髻,斜插一支素銀簪子。鵝蛋臉上不施脂粉,卻比桃花更艷三分。最妙是鼻尖沾著些許面粉,縴縴玉指亦帶著炊煙痕跡,平添幾分煙火氣息。
楊炯心頭一熱,快步上前將她擁入懷中,不由分說在櫻唇上重重一吻。但覺懷中嬌軀微顫,清香盈懷,連日疲憊竟一掃而空。
“沒正經的!“盧和鈴輕捶他肩頭,粉面飛霞,“還不快去淨手?餃子要涼了。“
楊炯笑嘻嘻應了,卻仍賴著不動︰“好姐姐,我可想死你了。“說著又要湊近,被盧和鈴嗔怪地推開,只得乖乖去屋內淨手。
盧和鈴轉身回屋,將鍋里的餃子撈出來,那餃子是月牙形的,捏得十分精巧,放在白瓷盤里,還冒著熱氣,空氣中頓時彌漫開槐花的清香與雞蛋的鮮香。
隨即,她又從屋里端出碗筷,提著一壇酒,將這些都擺在梨花樹下的石桌上,然後便坐在石凳上,雙手托著下巴,一會兒望向屋里洗漱的楊炯,一會兒看向牆邊的荼蘼花,嘴角噙著淡淡的笑,偶爾風吹過,碎發拂過臉頰,她抬手將碎發捋到耳後,臉頰便又紅了幾分。
楊炯洗漱完畢,走到她身邊,見她這般模樣,心頭愈發柔軟。楊炯見過她在商界運籌帷幄的模樣,見過她照料生意時的干練,卻唯有在此刻,才能見到她這般小女兒情態,溫婉得讓人心安。
“換身衣裳吧,”盧和鈴見他還穿著軍中的便服,起身從屋里拿出一件月白色的長衫,“我給你洗過了,換了舒服些。”
楊炯接過衣裳,指尖觸到柔軟的布料,走進屋里換衣裳,出來時,見盧和鈴已將筷子遞了過來,另一只手正握著酒壇,準備開封。
“這酒是……”楊炯在石凳上坐下,鼻尖聞到一股淡淡的梨花香氣,不由疑惑道,“好姐姐,你何時釀的?”
盧和鈴臉頰刷地紅透了,瞪了他一眼,嗔道︰“你故意羞我嗎?”
楊炯這才想起,按照大華的習俗,女子只能給自己夫君釀酒,尤其是未嫁新婦,向來是家中父親釀一女兒紅,可盧和鈴的父親還在外地任職,盧和鈴這親自釀的梨花春,就多了幾分別樣的意思。
一念至此,楊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知道盧和鈴面皮薄,這般用心已是極限,便不再打趣,而是夾起一個餃子,吹了吹,遞到她嘴邊︰“啊——!”
“我不餓,看著你吃就好。”盧和鈴笑著搖頭,伸手要去斟酒,卻被楊炯按住手。
他依舊舉著餃子,眼神帶著幾分無賴︰“好姐姐,吃一個嘛,就一個。”
盧和鈴無奈,知道他最會軟磨硬泡,便張開嘴,輕輕咬了一口。餃子皮很軟,槐花的清香在嘴里散開,混著雞蛋的嫩滑,十分爽口。
隨即,盧和鈴將剩下的半個餃子送進楊炯口中,笑問道︰“怎麼樣,好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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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吃,比我娘做的還好吃。”楊炯一邊吃一邊贊,“這槐花選得好,新鮮得很,雞蛋也嫩,姐姐的手藝真是越來越好了。”
盧和鈴被他夸得臉紅,低下頭給她斟酒,酒液從壇口流出,呈淡淡的琥珀色,落在白瓷碗里,泛起細密的泡沫,梨花的香氣愈發濃郁了。
“小時候在家,每次我爹出遠門回來,我娘就會包一頓餃子給他。”盧和鈴端起酒碗,遞到楊炯面前,輕聲道,“今日知道你要回來,便想著也給你包些,讓你嘗嘗家的味道。”
楊炯接過酒碗,心里一陣愧疚,他端起碗,道︰“好姐姐,是我食言了。去年答應陪你看梨花,好好在家過一段日子,結果卻一直忙著軍務,讓你獨自守著這小院,我自罰三杯,給你賠罪。”
說著,便將碗里的酒一飲而盡。那酒入口清甜,帶著梨花的香氣,入喉卻不辣,反而有股暖意順著喉嚨滑下去,十分舒服。
楊炯一碗飲盡,剛要再倒,盧和鈴卻伸手按住了酒壇,嗔道︰“你是來騙姐姐酒喝的嗎?這酒度數雖不高,可你明日還要趕路,喝多了傷身子。陪姐姐說說話,別糟蹋了這酒,我可是費了好大心思才釀好的。”
說著,盧和鈴自己也端起碗,淺淺抿了一口,臉頰頓時蒙上一層酡紅,眼眸也泛起淡淡的水霧,像蒙了一層紗,愈發嬌媚。
楊炯見她粉面含春,眼波流轉,不覺心中一蕩,遂將酒碗輕輕放下,悄悄握了她縴縴玉手道︰“好姐姐,我今日听得個極有趣的謎題,說與你解悶可好?”
盧和鈴被他溫熱掌心包裹,頰邊飛起兩片紅雲,卻也不抽手,只抿嘴笑道︰“你平日都是忙著軍國大事,還有心思研究什麼謎題?那我可要听听是什麼新鮮謎題!”
楊炯便湊近些,壓低聲音道︰“你可知把一只仙鶴裝進紫檀木櫥里,要分作幾步?”
盧和鈴歪著頭想了想,朱唇輕啟︰“莫非要先量那仙鶴的尺寸?”
“非也非也。”楊炯故作高深地豎起三根手指,“第一步,打開櫥門;第二步,把仙鶴塞進去;第三步,關上櫥門。”
盧和鈴先是一怔,隨即撲哧笑出聲來,輕拍他手臂︰“這算什麼道理?那仙鶴豈肯乖乖進去?你莫不是又編故事哄我?”
“好姐姐別急,”楊炯見她笑靨如花,趁勢將她手指攏得更緊,“還有後續呢。次日鳳凰在林中設百鳥朝鳳宴,獨缺一位——”
“缺了哪位?”盧和鈴不由傾身相問,發絲都跟著輕輕晃動。
楊炯忽將聲音壓得極低︰“缺了那櫥中的仙鶴呀!”
見盧和鈴睜大杏眼,他方慢條斯理道,“原來它還在櫥中琢磨︰‘他們既沒教我如何出來,我怎好擅自開門?’”
這話引得盧和鈴大笑,笑到極處,險些踫倒案上茶盞,楊炯忙伸手扶住,順勢將她往身邊帶了帶。
盧和鈴拭著笑出的淚花道︰“你這人真真可恨,分明是強詞奪理,偏又叫人忍俊不禁。”
楊炯見她雲鬢微亂,香腮帶赤,不覺看住了,輕聲道︰“姐姐這一笑,可比那鳳凰還要明艷動人。”
話音未落,盧和鈴已羞得別過臉去,卻將那只柔荑在他掌心輕輕一轉,似是嗔怪,又似默許。
楊炯看著她的笑容,只覺得滿心歡喜,他見過太多戰場的殘酷、官場的算計,唯有在盧和鈴面前,才能這般肆無忌憚地說笑,才能真正放松下來。
楊炯握緊盧和鈴的柔荑,深情道︰“好姐姐,以後我定多陪你,給你講更多趣事,好不好?”
盧和鈴點點頭,臉頰依舊紅著,她輕輕靠在楊炯肩上,聲音軟軟的︰“我知道你忙,也不盼著你天天陪我,只盼著你每次出去,都能平平安安回來,就夠了。”
楊炯心頭一緊,將她摟得更緊,下巴抵在她的發頂,聞到她頭發上淡淡的梨花香︰“得妻如此,夫復何求呀!”
兩人就這般依偎著,偶爾說幾句話,石桌上的餃子漸漸少了,那壇梨花春也見了底。
夜風漸涼,吹得荼蘼花簌簌作響,花瓣偶爾落在石桌上,落在兩人的肩頭,更添三分馨香。
月光透過梨樹枝葉,灑在盧和鈴臉上,她面色酡紅,眼眸含水,像一朵被月光浸潤梨花,柔美得讓人心醉。
楊炯看得有些愣神,直到盧和鈴輕輕推了推他,他才回過神來,輕咳一聲︰“好姐姐,我吃飽了。”
盧和鈴抬眸深深望他,緩緩起身。
但見她縴指輕拂,將腰間羅帶解下,輕輕放在楊炯掌中。隨即啟唇輕唱,聲如清泉擊玉︰
“實心兒待,休做謊話兒猜。不信道為伊曾害。害時節有誰曾見來?瞞不過主腰羅帶。”
唱至此句,眼波似水,欲語還休。稍頓片刻,又續唱道︰
“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歌聲裊裊,在夜風中悠悠回蕩。但見︰
月華如練,浸透滿院清輝。梨樹影疏,荼蘼香冷。那盞鵝黃燈籠在檐下輕輕搖曳,映得二人身影交疊。老黃狗不知何時已悄然退至牆角,唯聞更漏聲聲,自遠方隱約傳來。
此情此景,此時此刻,真是個夫妻耦居,穡事怡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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