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威只覺心口猛地一縮，好似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酸溜溜的醋意瞬間漫開，和著絲絲縷縷的緊張，攪得五髒六腑都不得安寧。林平豐敏銳地覺察到楊威的不對勁，伸出手，不輕不重地在他肩膀上拍了兩下，試圖安撫。楊威嘴角勉強扯出一絲笑意，喉嚨里滾出一聲幾不可聞的“沒事”，只是那雙腳，仿若生了根，牢牢定在原地，目光死死鎖住吳婷婷，滿腦子天人交戰，終究沒能鼓起勇氣，朝她邁出那幾步。
吳婷婷不疾不徐地朝著自己的考場踱步而去，在門口站定後，下意識地抬眼望向b棟這邊。透過那層薄薄的鏡片，她瞬間就捕捉到了對面杵著的楊威和林平豐，眼神有那麼一瞬的慌亂，不過眨眼間，便恢復了鎮定，像是下了某種決心，迅速別過頭去，把注意力重新放回曾啟毅身上，若無其事地接著說笑，可泛紅的耳尖，卻悄悄泄露了一絲不自然。
恰在此時，尖銳急促的鈴聲驟然炸響，驚得樓道里的空氣都顫了幾顫。楊威和林平豐像是被施了咒的木偶突然活過來，撒腿就往樓梯口奔去，腳步聲 里啪啦，在空蕩的樓道里撞出一連串慌亂的回響。跑到樓下，兩人四目相對，胸脯劇烈起伏，大口喘著粗氣，齊聲吼出一句︰“高考加油！”而後便頭也不回，朝著各自既定的考場狂奔。
楊威一路風馳電掣，雨水濺濕了褲腳，額前的碎發被汗水和雨水糊成一綹一綹的，也顧不上擦。等他火急火燎地趕到c棟一樓的003號考場時，考場門口已經空無一人，他是最後一個。監考老師正準備關門，目光帶著幾分催促。楊威大口喘著氣，抬手抹了把臉上的水珠，在老師略帶審視的目光下，懷揣著滿心的不甘與熱切期待，深吸一口氣，一步跨進了考場。
高考的鐘聲在這一刻莊嚴敲響，偌大的城市瞬間像是被按下了靜音鍵，寂靜得讓人耳朵微微發嗡，好似全世界僅剩下自己那或輕或重的呼吸聲，以及筆尖摩挲紙張發出的沙沙聲響。窗外的雨水仿佛也通了人性，知曉此刻學子們正與命運交手，漸漸收住了勢頭，由 里啪啦的喧嘩轉為淅淅瀝瀝的悄聲細語，直至完全停歇。
考場內，第一中學的學生們一個個全神貫注，眼楮緊緊盯著試卷，手中的筆一刻不停，像是不知疲倦的行軍隊伍，在答題卡上踏出一行行奮進的足跡。他們時而蹙眉思索，時而奮筆疾書，每一個筆觸都傾注著多年的苦學與此刻的孤勇。反觀清梅中學的部分考生，或許是壓力驟減，又或許是考前熬夜太甚，半場考試剛過，便有不少人抵不住困意，腦袋一歪，趴在桌上沉沉睡去，四周此起彼伏的書寫聲成了他們的助眠曲。
時間仿若脫韁的野馬，狂奔而過，眨眼間，考試結束的鈴聲驟然炸響，打破了一室的沉靜。學生們紛紛停下手中動作，長舒一口氣，起身交卷。清梅中學的隊伍零零散散，大家帶著各異的神情，拖著或輕快或疲憊的步伐，朝著校門口的方向走去。在校門口，那一輛輛熟悉的大巴車早已等候多時，像是沉默又可靠的巨獸，靜靜吞吐著這批結束首輪戰斗的少年，載著他們緩緩駛向學校。
下午出發前，教室里那股子氣氛別提多怪異了，慵懶和緊繃像是兩根擰在一起的麻花，同學們有的還在座位上閉目養神，有的則神經質地翻著課本，把書頁翻得嘩啦嘩啦響。凌源正整理著考試要用的東西，冷不丁，肚子里一陣絞痛，他“嘶”了一聲，五官瞬間皺成一團，捂著肚子小聲跟楊威說︰“不行，肚子不舒服。”也不等楊威回應，拽著他的胳膊就往廁所狂奔，那架勢，像是後面有啥追命的怪物。
這接下來的數學和英語，在大家心里，那都是出了名的“運氣大考驗”。進了廁所，凌源迅速找了個隔間鑽進去，嘴里立馬開始嘟囔起來，一連串的數學公式跟倒豆子似的往外蹦︰“正弦定理，a比sina等于b比sinb等于c比sinc…… ”眼楮還時不時瞟向握在手里的手機，屏幕上是數學老師用紅筆圈了又圈的重點，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跡，此刻仿佛就是救命稻草。念叨得差不多了，凌源騰出一只濕漉漉的手——剛洗手還沒擦干，飛快地在朋友圈編輯動態︰“奇跡啊！保佑我的數學吧！”手指在屏幕上戳戳點點，特意把楊威也 上了，好似拉個盟友，心里能多幾分底氣。
楊威在廁所門口站著，听著凌源沒完沒了的背書聲，越听越煩躁，抬腳朝隔間門踹了一下，扯著嗓子喊︰“快點兒啊，車都要開了，來不及了！”聲音在空蕩蕩的廁所里撞出幾道回聲。
好不容易等凌源出來，兩人一路小跑著趕到第一中學。還是老規矩，在林平豐的引領下，楊威貓在b棟考場的走廊上，兩雙眼楮直勾勾地盯著a棟的吳婷婷，那眼神，恨不得在她身上盯出幾個窟窿來。楊威看似神色平靜，其實心里早把數學考試琢磨了好幾遍，滿是不安。
數學考試鈴剛響，楊威就抓起筆，也不管會不會，筆尖在試卷上一通狂舞，空白處迅速被填滿。寫著寫著，思路徹底斷了，他瞅了瞅周圍同學還在奮筆疾書，自己卻黔驢技窮，干脆把筆一扔，往桌上一趴，沒一會兒，均勻的呼吸聲就響起來了，這一覺，扎扎實實睡了一個多小時，直到監考老師輕輕咳嗽，才把他從夢鄉拽回現實。
等考完走出考場，老天爺像是故意搗蛋，淅淅瀝瀝的雨又不聲不響地落下來了。沒帶傘的學生們瞬間炸了鍋，手忙腳亂地把書包舉過頭頂，撒腿就往校門口跑，腳下濺起一朵朵小小的水花，一個個狼狽得很。楊威仗著腿長，幾步就沖到了校車上，剛一屁股坐下，就瞧見凌源跟個落湯雞似的從車窗外跑過，頭發一縷縷貼在臉上，水珠順著下巴不斷往下滴，他趕緊招呼凌源上車。
回到學校，大家默契地直奔食堂，餓狼似的盯著餐櫃，把飯菜一股腦兒堆到餐盤里，風卷殘雲般往嘴里塞，填飽肚子後，又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宿舍。打開桶熱水，熱騰騰的水提到廁所就洗了起來，把身上的雨水、汗水和考場的緊張氣息一股腦兒沖走。洗完澡，一個個游魂似的回到教室，教室里沒了往日的喧鬧，偶爾幾聲低語，大家像是還沒從考試的余波里緩過勁來，有的在座位上發呆，有的則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剛剛的考試，等待著夜晚的休憩或是不自覺的復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