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雲庭什麼都沒說。
他坐在一旁,安靜地看著,等著。
雖然心情復雜,但是他沒有表露出來分毫。
直到最後兩人對上了賬目。
“常輝,還得是你啊!”二丫的笑聲銀鈴一般,“要不是你,我不知道得對到猴年馬月。”
“應該的。”常輝笑得含蓄,“二姑娘,你這里既然有客人,我就先走了。”
“不著急,喝杯茶再走。雲庭也不是外人。”二丫笑道。
雲庭心里悶悶的難受。
他不是外人,那言外之意,還不是說,她和常輝是一派的,最多把自己也劃歸到了“內人”行列?
呵呵,他們三個過日子?
常輝卻道︰“我得去盯著點鋪子。剛來的這幾個伙計,我不放心。”
“行,那你快去吧。”
二丫目送常輝出去。
雲庭終于忍不住,酸溜溜地道︰“別看了,人都走了。”
他就站在面前,還是那麼長時間沒見,也沒見到二丫對他熱情一點。
二丫笑嘻嘻地道︰“你要是幫我理賬,我也看你。”
說笑歸說笑,她把賬冊收起來,又問雲庭,“盧家那邊你去了嗎?你是不是也該去拜見一下盧太傅?”
她其實想勸雲庭,有機會和盧歡相處一下。
盧歡真的是個很討人喜歡的姑娘。
看著高冷,不太搭理人,但是內心大氣爽朗,處事果決,遠非尋常閨閣女子所能比。
二丫覺得,盧歡就是她想象中的國公府的宗婦。
皇上的眼光,真不錯。
但是二丫了解雲庭。
雲庭不喜歡這門親事,那自然也不願意听人勸。
所以勸他也要婉轉些。
二丫只提盧太傅,不提盧歡。
“我听我爹說,盧太傅是個十分有本事的,而且之前也是從最底下做起來的。你做縣令,就沒遇到什麼困難嗎?去請教他,肯定很好。”
“我自己能應付。”雲庭道,“你不用瞎操心了。我已經說了,不想和盧家做親,再跑去獻殷勤,他們還誤會我願意呢。”
二丫想說,你願意不願意,都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何必為難自己?
騙騙自己,讓自己高興一點。
以後娶了盧歡就真香了。
但是看雲庭臉色,她到底把話咽了下去。
——便是再好的朋友,有些話,既然對方不想听,那就別糾纏,這是好朋友之間也需要的分寸。
“對了,你在那邊怎麼樣?”二丫問,“誰想放火害你,查出來了?”
“嗯,是個當地的鄉紳。”
听到二丫關心自己,雲庭臉色總算好了點。
“不算什麼。”他輕描淡寫地道,“我也沒想讓他活。”
“怎麼回事?說來听听。”
“魚肉鄉里,橫行霸道,強佔土地。”雲庭說起來並沒有咬牙切齒模樣,而只當尋常,“被我查到,還試圖賄賂我。”
可笑,他堂堂國公府世子爺,什麼好東西沒見過,會被三瓜倆棗打動?
“他惱羞成怒,雇凶縱火。”
“那最後怎麼辦的?”二丫問,“你可不能放過他。”
“斬首了。”
“干得好。”二丫撫掌,“除惡務盡,省得日後他還能東山再起。”
“不覺得我心狠手辣?”雲庭笑了。
“你心狠手辣?他強佔別人土地的時候,管過別人死活嗎?那些被他們逼得走投無路的人算什麼?算倒霉?”二丫道,“不管別人怎麼說,我反正覺得,你這事做得太好了。”
如果輕輕放下,那雲庭過幾年離任,那種人完全可以買通新的知縣。
東山再起也就罷了,只恐怕他還會瘋狂遷怒報復那些指正他的好人。
在二丫的觀念里,罪大惡極的人,不能洗白,都殺了!
“和我想的一樣。”雲庭道,“本來應該等上峰復核,還有過大理寺,但是我沒管,直接殺了。”
“還要過大理寺?殺個壞人那麼費勁?”
“也是怕底下官員,濫用手中的權力,所以殺頭這種,都得要過一遍大理寺。”
“那你這樣,會不會被問責?”
“最多就是被皇上罵幾句,我不怕。”
“嗯……但是以後,還是按照規矩來吧。你好的時候,怎麼都行,這都不算事;但是以後若是有人對你落井下石,怕是這點事情也能給挖出來,成為罪過。”
听出她是真心關心自己,雲庭立刻就把自己哄好了。
看吧,二丫心里有他的。
“好,听你的。”
兩人又說起了五公子和姜儀的婚事。
“周家肯定要出ど蛾子。”二丫道,“我用腳趾想想都知道,大夫人不會甘心的,肯定要讓五公子難堪。”
“真是見識短淺。”雲庭啐了一口,“周逍遙也是個窩囊廢,被她欺負這麼多年,也沒毒死她。”
“你不要這麼說五公子。”二丫不樂意了,“他性情單純,只一心想讀好書,與人為善。從前那是他嫡母,他讀聖賢書的,不能讓他毒殺嫡母。”
見了很多人,見過很多事之後就會知道,人這輩子,無論是誰,都不能隨心所欲,總有自己改變不了的現實。
五公子在這方面,是有些過于老實。
但是也不能要求所有人都是炮仗,而且問題並不那麼容易解決。
“我听我爹說,謝太傅是庶出。前幾年,他姨娘死後,他想好好治喪都不行。他娘一輩子的心願就是能從正門進出一次,但是到死都沒實現。哪怕謝太傅當時已經入內閣,哪怕他趴在生母棺材上,都沒能行。”
這不是一家的事情,天地君親師,這是天下的根基,包括皇上都不會去動搖。
雲庭清晰地感受到了二丫的成長。
好像,那個生氣會拔刀,會撞牆,會想著玉石俱焚的小炮仗,不知不覺已經成熟了。
真好。
他們一起成長。
這樣的二丫,就算是國公府,也擔得起來。
“不過我跟你說件趣事——”二丫忽然話鋒一轉,眼神倏地亮了起來,眸中盛滿促狹與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