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白話合集

龍圖公案 第91到100

類別︰歷史穿越 作者︰清風隨竹影 本章︰龍圖公案 第91到100

    第九十一則銅錢插壁

    話說龍陽縣有個叫羅承仔的人,平生為人輕佻刻薄,不遵守法度,結交了很多朋黨。他家房舍寬敞,便開設賭場,收取頭錢,還經常充當保頭,替人典當借貸。門下常有行為不端、猖狂放肆的人出入,早晚往來不斷。有人勸他說︰“結交朋友要找勝過自己的,不如自己的就不必交往。”羅承仔卻說︰“天高地厚,才能容納污垢。大丈夫在天地之間,怎麼能區分清濁,不大開度量容納眾人呢?”又有人勸他︰“交友不選擇對象,終究會有過失,一旦出現絲毫差錯,就會招來天大的禍端。常言說‘火炎昆岡,玉石俱焚’,你怎麼不害怕呢?”羅承仔回答︰“一尺青天覆蓋一尺地,豈能被遮蔽?只要我自己行為端正,終究不會有什麼妨礙。”于是他拒絕听取別人的勸告,什麼都不听。

    忽然有一天,同鄉的富家衛典家夜里遭了賊劫,五十多個人手執刀槍火把,沖開大門,劫掠了財物。賊寇散去之後,衛典一家大小個個悲傷哭泣,遠近的親朋都來探望安慰。此時羅承仔從外面經過,看見眾人勸慰衛典,便感嘆道︰“全縣聞名的富豪,聲名遠揚,自然難免被劫掠,除非是貧窮的讀書人才能無憂無慮,夜夜安枕。”

    衛典一听羅承仔的話,心中很不高興,就對他的兩個兒子說︰“親戚朋友個個都憐憫我被劫,唯獨羅承仔說出這樣的話。我想這伙劫賊都是他家賭場里的光棍,他們敗壞家業,無衣少食,所以起心謀劃來打劫我。如果不告官,這恨怎麼能消!”于是衛典寫了狀子,到巡行的包公衙門去告狀。

    包公看了狀紙,發牌一並拘捕了原告衛典、被告羅承仔等人,對他們嚴加刑罰審問。羅承仔受刑到了極點,堅持辯解說︰“如今衛典被劫,還沒捉獲一個賊寇,又沒有贓物證據,也沒有賊人供出我,這平地起風波陷害小人,我怎麼甘心?”衛典說︰“羅承仔為人既不從事耕種,又不經商做買賣,終日開設賭場,充當保頭,聚集了很多人,都是些面生沒有戶籍的人,這難道不是窩藏賊寇的地方嗎?難道不應該剪除嗎!”

    包公叱責道︰“羅承仔不務正業,不安分守己,追求旁門左道,誰能不懷疑他呢?充當保頭,開設賭局,窩藏賊寇的事情肯定是有的。但賊情是重大的事情,最要緊的是捉獲賊寇,其次是贓物證據,再其次是賊人供出,這三者都沒有,難以以窩藏賊寇論處。衛典的告狀,大多是因為懷疑而誣陷的意思居多,允許保釋羅承仔,讓他改惡從善,如果以後再犯,定當依法懲處。”

    羅承仔心中歡喜,得以免罪,便謹守法度,不再像以前那樣做保頭、開賭局了,人們都為他改過自新而高興。獨有衛典心中不甘,說︰“我本被賊打劫,家產破蕩,告官又得不到公正處理,反而受了一場大氣,這可怎麼好?”終日在家抱怨官府。

    包公訪知此事,自己思忖道︰羅承仔肯定不是盜賊,真盜賊不知是什麼人。于是將衛典重責二十板,大罵道︰“刁惡的奴才,我何曾判錯了?你自己不小心失盜,那強盜必然已經遠去了,你該認自家的晦氣,反而來怨恨上官!”隨即命令將衛典監禁起來。

    城中城外的人都知道衛典被打被監禁,官府不追究盜賊的事情。因此,真賊鐵木兒、金堆子等人听說後,心中大喜,就聚集同伙買辦酒肉,還謝神願,飲酒至深夜,各自分別時,笑道︰“人們說包爺神明,也不過如此。但願他子子孫孫萬代公侯,專門在我們府里做官,讓我們仍能得自在,無驚無擾。”

    不覺這天夜里,包公因為衛典被劫之事親自出來訪察,他身著布衣,頭戴小帽,私自出了街市。走到城隍廟西邊時,恰好听到眾賊的笑語。包公心中想道︰願我子孫富貴誠然是好,但“無驚無擾”的話,卻有些可疑。于是用小錐在牆上畫了三個大“錢”字。轉過觀音閣東邊,又听到有人說︰“城隍爺爺真靈,包公爺爺真好;若不是他糊涂不追究,我們這伙人都有煩惱。”包公心中又想道︰說我真好固然是,但“都有煩惱”的話又更可疑。這些話與之前听到的都是賊盜的話,于是將三枚銅錢插在牆壁間,然後歸來安歇。

    第二天是初一,包公同眾官前往城隍廟燒香,禮畢之後,就乘轎到廟西街,看到牆上有三個“錢”字的地方,命令民壯圍住房屋,捉獲了鐵木兒等二十八人。又轉到觀音閣東邊,尋到牆壁上插有三枚銅錢的地方,也令手下圍住,捉獲了金堆子等二十二人,回到衙門審問。

    包公先將鐵木兒夾起來罵道︰“衛典與你有什麼仇?你要在黑夜強劫他家財富。”鐵木兒等再三不認。包公道︰“你們願我長久來做此官,得以自在,無驚無擾,怎麼能不守法度,成為劫賊呢!”鐵木兒等人听到這話,各個膽戰心驚,從實招認︰“我們合伙打劫衛典家財並均分,確實如此,罪無可逃,乞求老爺超生我們螻蟻般的性命。”

    包公又將金堆子等夾起來問道︰“你們為何同鐵木兒等劫掠衛典?”金堆子等一毫不認。包公怒道︰“你們眾人都說‘城隍爺爺甚靈,包公爺爺甚好’,今日若不招認,個個‘都有煩惱’!”金堆子等听到這話,人人失魂落魄,個個喪膽,于是一一招認。

    包公隨即判罰追還贓物給衛典回家;將金堆子、鐵木兒等擬判為死刑,秋後處決。

    第九十二則蜘蛛食卷

    話說山東兗州府巨野縣有個鄭鳴華,家境十分富裕,生了個兒子名叫一桂,相貌英俊文雅。因為父親挑選兒媳過于嚴格,一桂年滿十八歲了,還沒有訂婚。他家對門住著杜預修,杜預修有個女兒叫季蘭,性格淑惠且容貌秀麗。由于杜預修的後妻茅氏想做主把季蘭嫁給自己的外佷茅必興,杜預修不同意,導致季蘭也到了十八歲還沒許配人家。

    鄭一桂看到季蘭的容貌後,想方設法與她互通情意。季蘭年紀漸長,懂事了,心里也喜歡一桂,每天夜里悄悄打開豬圈的門,讓一桂進來住宿。這樣將近半年,兩家父母漸漸知道了這件事。季蘭的後母茅氏在家中吵鬧,于是對季蘭的看管變得非常嚴密。然而季蘭一心向著一桂,這樣的防範怎麼能擋得住呢?

    一天,茅氏到外公家去了,季蘭在門口等候一桂,約他晚上來。當晚,一桂又去了。季蘭說︰“我和你交往了將近半年,已經懷孕兩個月了,你可以請媒人來商議婚事,估計我父親會同意。但繼母在家,肯定會阻攔,今天趁她去外公家,明天千萬要把這事放在心上。這事成了,我們的姻緣就能長久,不然我就為你死。就算有別人來娶我,我既然跟了你,就絕不會對別人改變節操。”鄭一桂高興地答應了。

    到了第二天五更,季蘭仍然送一桂從豬圈門出去。恰好有個屠戶蕭升早起宰豬,正好撞見了,心里暗想︰一定是一桂和杜預修的女兒有私情,所以從他家豬圈門出來。蕭升也從豬圈門擠了進去,果然看見一個女子在偏門邊站著。蕭升上前逼迫她,想和她發生不正當關系。季蘭說︰“你是什麼人?竟敢如此膽大!”蕭升說︰“你能和一桂好,就不能和我好嗎?”季蘭哄騙他說︰“他要娶我,所以私下先來商量。如果他不娶我,以後跟你也無妨。”說完就抽身走進房里,把門鎖上了。蕭升只得走出來,心里焦躁,想道︰“她迷戀一桂那個年輕人,怎麼會跟我呢?不如明天殺了一桂,讓她斷了念想,料想季蘭必定能到手。”

    第二天,一桂把想娶季蘭的事稟告了父親。鄭鳴華說︰“有多少媒人來介紹豪門家的女子,我都沒答應,如今娶這樣行為不端的女子做兒媳,不僅辱沒我家的門風,而且還會被人取笑。”一桂見父親不答應,憂悶無聊,到夜深人靜後又前往季蘭家。走到豬圈門邊,被蕭升突然沖出來拔刀殺死,沒有人看見。

    第二天,鄭鳴華發現兒子被殺,悲痛萬分,只懷疑是杜預修殺的,于是到縣衙去告狀。本縣的宋知縣傳訊審問。鄭鳴華說︰“我死去的兒子一桂和他的女兒季蘭有不正當關系,他女兒囑咐我兒子娶她,我不肯答應,那天夜里兒子就被殺了。”杜預修說︰“我女兒和一桂有沒有奸情,我並不清楚。就算求娶不答應,我女兒難道沒有地方可嫁,必須強配嗎?就是他不答應親事,又有什麼大仇要殺他呢?這都是憑空捏造的話,希望老爺詳查。”

    宋知縣問季蘭︰“有沒有奸情?是誰殺了他,只有你知道,從實說來。”季蘭說︰“起初是一桂百般調戲,于是才有了私情,他先答應娶我,後來我願意嫁他,都是出自真心,還對天立過誓,來往將近半年了。他被殺的原因我不知道,是誰殺的,我確實不知道。”宋知縣說︰“你倆通奸半年,你父親知道了,因而殺了他,這是真的。”于是把杜預修夾起來,杜預修再三不肯承認,又把季蘭上了夾棍。

    季蘭心想︰一桂真心愛我,他如今已死,幸好我懷孕三個月了,如果能生下男孩,一桂就有後了;如果受刑傷了胎兒,我活著也是白費。于是委屈地招認說︰“一桂是我殺的。”宋知縣說︰“一桂是你的情人,你怎麼忍心殺他?”季蘭說︰“他沒有娶我,所以殺了他。”宋知縣說︰“你未出嫁,兩人情意相投,情同夫妻。起初以未嫁之女通奸,最終以妻子的身份殺夫,既淫蕩又狠毒,理應抵命。”鄭鳴華、杜預修都信以為真。

    過了六個月,季蘭生下一個男孩。鄭鳴華因為沒有兒子,這是他的親孫子,就領出來撫養,保護得十分周到。過了半年,包公巡行到府里,夜里看杜季蘭一案的卷宗,忽然看見一只大蜘蛛從梁上掉下來,吃了卷宗里的幾個字,又爬了上去,包公心里覺得奇異。

    第二天,包公就審理這個案子。杜季蘭說︰“我和鄭一桂私通,情意真摯親密,怎麼肯殺他?只是因為懷孕三個月,擔心受刑傷了胎兒,所以委屈招認;其實一桂不是我殺的,也不關我父親的事,一定是外人因為什麼緣故殺了他,讓我冤枉抵命。”包公問︰“你還和其他人有私情嗎?”季蘭說︰“只有一桂,沒有別人。”

    包公心里疑惑蜘蛛吃卷的事,認為一定有姓朱的人殺了一桂,不然就是宋知縣判錯了。于是說︰“你家門前上下幾家,還有什麼人,可一一報上名來!”鄭鳴華報了幾十個人名,都沒有姓朱的,只有一個人叫蕭升。包公心里懷疑蜘蛛又叫蛸蛛,莫非就是這個人?又問道︰“蕭升是做什麼的?”回答說︰“是宰豬的。”包公心里高興地想︰“豬”和“蛛”讀音相同,一定是這個人了。于是讓鄭鳴華和公差去捉拿蕭升來做干證。

    公差到蕭升家說︰“鄭一桂那起人命案,包爺傳喚你。”蕭升忽然迷迷糊糊地說︰“罷了!當初是我錯殺了你,今天該當抵命。”公差喝道︰“只要你做干證!”蕭升才驚醒過來道︰“我分明看見一桂向我索命,原來是公差。這是他的冤魂來了,我同你去認罪就是了。”鄭鳴華這才知道兒子是蕭升殺的,就和公差一起押著蕭升到了官府。

    蕭升一一招認說︰“我因為早起宰豬,看見季蘭送一桂出門,我就去想和季蘭發生不正當關系,她說要嫁給一桂,不肯跟我。第二天夜里就把一桂殺了,想得到季蘭。不料今天事情敗露,情願償命,再沒有別的話說。”

    包公公開宣判道︰審理得知,鄭一桂是季蘭的情人,杜季蘭是一桂的心上人,兩人往來半年,季蘭已懷孕三個月,本想結為良緣,白頭偕老。突然被蕭升遇見,他就起了霸佔的圖謀,怨恨季蘭不順從,遇到一桂就暗中刺殺。前任官員沒有查考實情,錯誤地判季蘭死刑。如今訪得真情,應判蕭升償命。

    其余人等釋放,主犯收監。當時季蘭稟告說︰“我蒙老爺神明洞察,死里逃生,來世定當以犬馬之勞報答。但我雖然許給鄭郎,無奈還沒嫁過去,如今兒子已在他家,我願鄭郎父母收留我,終身侍奉,發誓不改嫁,來贖之前私奔的過錯。”

    鄭鳴華說︰“之前我死去的兒子已想聘娶你,我嫌棄你私通,認為你不是貞淑的女子,所以不答應;如今你有拒絕蕭升的操守,又有守節的心意,我應當收留你,撫養孫子。”包公就判季蘭歸鄭家侍奉公婆。後來季蘭守寡撫養孤兒鄭思椿,鄭思椿十九歲考中進士,官至兩淮運使,封贈母親杜氏為太夫人。

    鄭鳴華因為挑選兒媳過于嚴格,導致兒子因不正當關系被殺;杜預修因為後妻牽制,導致女兒因私通招禍。這兩個人都可以作為為人父母的警戒。

    第九十三則尸數椽

    話說這世間的事情,都離不開“關系”二字,越中地區叫做“說公事”,吳中地區叫做“講人情”。那些來說情的人進了迎賓館,不管是去府里還是縣里,坐下就開始說情。要是那官員肯听還好,臉上會有笑容,話也多。要是官員有點不高興,說情的和听情的就都仰著臉看向上邊的屋梁,俗稱為“僵尸數椽子”。就像人死後躺在床上,一時沒備齊棺材,臉朝著屋頂,今天等、明天等,直到棺材備好了才能入殮,所以叫“尸數椽”。這說情的和听情的各自仰臉看向上邊,就跟那“僵尸數椽子”一個模樣。因此勸那些做官的,別等到沒棺材沒退路)的地步,何苦去說情、听情,先練那“數椽子”的功夫呢。

    話不多說,且說東京有個知縣,姓任名事,凡事只看關系,全不顧天理。不是說上司某爺的書信到了,就是說同年某爺的帖子來了,替鄉里人說情,全不管百姓遭殃。那說情的收了銀子,听情的得了情面,沒人情的就真該倒霉!不知冤枉了多少事、多少人。忽然有一天,他听了監司齊泰的書信,判了一個人死罪,導致那人家破人亡。這人姓巫名梅,真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最終含冤而死。

    巫梅來到陰司,心想︰“不打通關節,只有包老爺能主持公道。他一生不听私人請托,又在夜間斷陰事,何不去告個明白。”當晚,正逢包公在陰司斷案,巫梅便告狀道︰“我要告的是徇情枉殺之事︰生前抱沉冤,死後求申雪。我被贓官任事听了齊泰的情面,冤枉致死,連累全家流離失所。他用嚴刑酷罰,平地制造冤案。我挈老攜幼,良民變成流民。兒女悲啼不止,就算遇到張遼典故指止啼)也止不住;妻子離散,即便讓鄭俠典故指畫流民圖)來畫也畫不盡慘狀。任事只憑一紙書信、兩句話,就像奉了聖旨;哪管三番四次拷打審訊,視人命如草芥。有關系的人,殺人也能求生;沒人情的人,被殺只能認死。特此上告。”

    包公看罷大怒︰“可恨!我老包生平最痛恨的就是說情這事。考童生時听人情,就不取真才;斷案時听人情,就把假情當真。”隨即叫鬼卒拘拿听人情的任知縣。不一會兒,任知縣被拿到階前跪下。包公道︰“好個听人情的知縣,不知屈殺了多少人!”

    任知縣辯解道︰“這不干知縣的事。大人容稟,听我訴來︰讀書出仕,既然得了功名,居官赴任,誰不想勵行廉潔之節?我初登進士,才任知縣,位卑職小,又遇民風刁薄。就縉紳來說,不听人情不行,听了也不行;從百姓怨言看,不問不清楚,問了也弄不明白。我想徇情就難守法,不徇情就難做官。不听鄉宦的情,日後可能被降調;不听上司的情,眼下就會被罷革。如今死後被告,悔不當初為官啊!”說罷呈上訴狀。

    包公听後,忙喚鬼卒再拘齊泰。齊泰到後,包公道︰“齊泰,你做監司之官,為何給縣官說情?”齊泰道︰“俗語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要是任知縣不肯听情,我怎敢去說情?比如老大人向來嚴守關防,誰敢拿私書求見?就算天子有詔,也該封還,何況我這監司!這屈死的事是知縣的罪,不是我的過錯。容我再訴︰

    “縣官最難做,治理也有法度。若杜絕賄賂,就能門庭若市而心清如水;若施政寬和,鄉里就會有稱頌之聲。如今任知縣為政多差錯,枉死的何止一個巫梅?他太愛听人情,听信的又豈止我齊泰一人?說不說由我,听不听由他。他若不開後門,誰敢私通關節?直到有人告發,才牽連嫁禍。冤有頭債有主,不能移甲就乙;生前受賄,死後受罪,怎能甘心被東拉西扯?”

    包公听了道︰“齊泰,你說的有理。你說知縣不肯听情,你就不說情,這是責人時明白,恕己時糊涂。你若不肯說情,怎會有人找你說情?”任知縣連連叩頭︰“大人說得極是。”包公判道︰“審得任事做官未必不聰明,只因听情就不公;齊泰為官未必無才能,只因說情就不廉。如今罰說情的齊泰做啞子,讓他有話說不出;罰听情的任知縣做聾子,讓他有話听不見。這是處置已死之人的辦法。若現在未死的官員,不用口說情而用書信,不用耳听情而看書信,又該如何?我自有處置之法︰罰說情者得中風之癥,兩手癱瘓寫不動,若想念給人寫,又因口啞念不出;罰听情者得頭風重癥,兩眼瞎了看不見,若讓人代誦,又因耳聾听不著。如此懲罰,才算周全,方能讓天理昭彰,人心痛快。”

    判完又對巫梅道︰“你今生因上官听情枉死,來生賞你一官半職。”眾人各自離去。

    第九十四則鬼推磨

    話說民間諺語道︰“有錢能使鬼推磨。”為何會有這樣的說法呢?大概是說,任憑你做不成的事,有了銀子就能做成了,所以才叫“鬼推磨”。連鬼都能用錢使喚,人就更不用說了。又說“錢財可以通神”,天神是最靈驗的,沒有不能溝通的,何況是鬼呢?可見當今世道,唯有錢財最重要。有錢的做了高官,沒錢的只能做個百姓;有錢的享不盡福,沒錢的吃不盡苦;有錢的能求生,沒錢的只能赴死。

    說來也奇怪,有人鑽在錢眼里,錢偏偏不到他家;有人不怎麼愛錢,錢卻偏偏往他家去。看起來這錢財果然附著神靈,輕易求它求不到,不去求它反而自己來。

    東京有個張待詔,本來是個痴呆漢子,心里不怎麼愛錢,可日子久了竟積攢起來,成了張百萬。鄰家有個李博士,生來乖巧伶俐,卻是東手拿錢西手就花掉了。他見張待詔這樣痴呆卻偏有錢用,自己這麼聰明卻偏沒錢用,竟抑郁而死,于是把錢神告到了包公案下。

    訴狀寫道︰“我要告錢神橫行之事︰都說大富由天定,小富靠人為。我命薄,縱然等不到天賜機緣,但若努力經營,也該能過上常人日子。為何命里富的人不會貧,從未見他們養幾只母雞母豬,家里卻總是酒肉滿桌;命里貧的人不會富,哪怕他們辛苦耕種紡織,豐年也難得飽暖。雨後富人田里有牛耕作,窮人田中偶爾多收點糧食又能如何;月明之夜富人村宅安寧,他們的財富也從未因此少半分。世道如此不平,神天為何不開眼?生前已然糊涂,死後必求明白。”

    包公看罷道︰“這錢神就是注祿判官,你怎麼告他呢?”李博士道︰“就因為他分配不均,所以才告他。”包公問︰“怎麼見得不均?”李博士說︰“如今世上有錢的人高高在上,要官得官,要名得名,要人死就能讓人死,要人生就能讓人生;那沒錢的就像坐監獄,想長不能長,想短不能短,要死不得死,要活不得活。同樣都是人,為何分得這麼不均?”

    包公道︰“不是注祿判官分配不均,錢財有無,都是自己掙來的。”李博士道︰“東京的張百萬,人人都叫他痴子,他的錢卻用不完;我一生被人說伶俐,錢神卻不肯跟我。若說錢財有無都是自取,我李博士總比張待詔更會求取吧?為何如此不公?請拘張待詔來審個明白。”

    不一會兒鬼卒將張待詔拘到。包公道︰“張待詔,你怎麼平地發跡、白手成家的?生前可曾做過歹事?”張待詔道︰“小人不會算計,也不會經營,只是今日省一文,明日省一文,慢慢攢起來的。”包公說︰“說得不明白。”

    又喚注祿判官過來問道︰“你做注祿判官就是錢神了,為何有所偏向?一個痴子給了百萬,一個伶俐人卻始終窮困!”注祿判官道︰“這不是判官偏向,正是判官公道。錢財本是活物,能助人向善,也能助人作惡。你看世上貪錢的人往往做出不好的事,驕人、坑人、謀人、害人,無所不為,這都是伶俐人做的。因此,伶俐人我偏不給他錢。唯有那痴呆的人得了幾文錢,深深藏在床頭,不敢胡亂花用,任憑堆積如山也只是守著,這叫守錢虜。因此,痴人我偏多給他錢。見張待詔省用,我就移一窖錢到他家里;見李博士奸滑,我就一文不給,就算給百萬也不夠他幾日花。怎麼說判官不公道?”

    包公道︰“好!我正厭惡貪財浪費的人。”于是叫鬼卒剝去李博士的衣服,罰他來世再做個光棍。“但有錢不用,要它何用?有錢人家盡可行些方便,周濟窮人、扶持善舉,徒然堆在那里,死了也帶不走,不如散給眾人受用,免得百姓感嘆不公。”又命注祿官把張待詔的錢財重新注錄,只夠他受用就好。

    包公批道︰“審得人心不足總望有余,天道卻以有余補不足。所以勤勞者有余,懶惰者不足,這是人對命運的挽回;又有取巧者不足,拙誠者有余,這是天對世人的安排。終究天命不由人,但人也可勝天。判李博士罰作光棍,張待詔減其余財,如此半由天命半由人,可免世人問天問人之疑。此後,百姓應存‘大富由天小富由人’之念,為官者莫留‘有錢得生無錢得死’之話柄,如此方能消除人怨天譴。”

    批完將眾人押走,又對注祿判官道︰“如今世上有錢行善的,應趕緊多加福澤;有錢作惡的,應趕緊分散其財。”判官道︰“但世人都是痴的,錢財不是求來的。若不該得的錢,即便千方百計弄到手,轉眼也會散去。”

    第九十五則栽贓

    話說永平縣有個叫周儀的人,娶了梁氏為妻,生了個女兒叫玉妹,正值十六歲,容貌絕世,而且遵循母親的教誨,四德兼備,鄉里人都稱贊她。玉妹六七歲時就許配給了同里的楊元,即將準備行聘禮迎娶,卻因母親去世而耽誤了。

    有個土豪叫伍和,有一次去別人家討債,偶然經過周儀家門口,回頭看見玉妹正倚著欄桿刺繡,容貌十分美麗,便留戀徘徊,舍不得離開。他問僕人︰“這是誰家的女子?真是可愛。”僕人說︰“這是周家的玉妹。”伍和問︰“許配人家了嗎?”僕人說︰“不知道。”

    伍和便動了心,日夜思念,于是央求魏良做媒人。魏良見到周儀,說道︰“伍和家資巨萬,田地廣闊,世代富裕,門第高貴,想求娶您家女兒做女婿,讓我做媒人,希望您一定答應。”周儀回答說︰“伍家的家勢富豪,全縣人都敬仰。伍官人少年英杰,眾人都稱贊,我怎麼會不知道呢?只是小女沒有這個緣分,早年已經許配給本地的楊元了。”

    魏良回去告訴伍和︰“事情不成了,他家早年已經許配給楊元,不肯改嫁。”伍和生氣地說︰“我的家財人品、門第勢力,反而在楊元之下嗎?為什麼拒絕我,我一定要用計害他,才能遂了我的心願。”魏良說︰“古人說得好,爭親不如再娶,官人何必苦苦迷戀她呢?”伍和終究不听,想要挑起訴訟。

    周儀知道後,就托原來的媒人選擇日子把女兒送到楊元家,成就了姻緣,以杜絕爭端。伍和听說後,心中大怒,派人偷偷砍伐了幾株杉木,浸泡在楊元家門口的魚池里,想通過訴訟來報仇。于是寫了狀子告到永平縣縣令秦侯那里,原告、被告以及鄰里干證都被一一傳訊。

    鄰里都說︰“杉木確實是伍和家墳山上的,確實浸泡在楊元家門口的池中,形跡昭昭,不敢隱瞞。”楊元說︰“他爭親不成,就砍伐樹木栽贓,圖謀報仇,多麼冤枉悲慘啊!”伍和說︰“他盜砍墳木,驚動先靈,讓我死生都受影響,苦楚難當。”秦侯說︰“伍和何必強辯?你其實是因為爭親不成,所以栽贓報仇。”于是打了他二十板,判了他誣告反坐的罪。判決說︰“審理得知伍和與楊元因爭娶產生宿仇,多年來關系疏遠。伍和自己砍伐杉木,私下浸泡在楊元的池中,暗中圖謀賴賬,他費盡心機,可這計策多麼笨拙啊。鄰里都如實指出,他們只知道楊元的池中有贓物,卻不知道贓物在池中是因為伍和丟進去的。楊元是無辜的,伍和應判反坐。某某干證,都落入了伍和的圈套中,姑且免于追究。”

    此時,伍和陰謀沒有得逞,怒氣沖沖,痛恨楊元︰“我不把這賊置于死地,誓不罷休!”思來想去,總是想害楊元。一天,他忽然看見一個乞丐來覓食,就給他酒肉,問道︰“你到各處乞食,哪些人家比較富裕,肯施舍錢米給你們貧民?”乞丐回答說︰“各處的大戶人家都好乞食,但只有楊元長者家中正在擺酒演戲還願,無比快活,很好討乞,我們經常在那里,相熟了,能多討到一些。”

    伍和問︰“戲演完了嗎?酒吃完了嗎?”乞丐說︰“還沒完,明天我還要去他家。”伍和問︰“他家東廊有一口井,有多深?是和大家共用的嗎?”乞丐說︰“只是他家獨自打水。”伍和說︰“我再賞你酒肉,托你一件事,肯出力去做嗎?如果做得好,還有一錢好銀子謝你。”乞丐說︰“財主既然肯用我,又肯謝我,即使要下井去取黃土我也下去,怎麼敢推辭?”

    伍和說︰“也不要你下井,只在井上用些功夫。”說完,就把酒肉給他。乞丐醉飽之後,問︰“做什麼事?”伍和說︰“你現在已經醉了,在我這里住宿,明天酒醒,早飯後我再告訴你。”到了第二天清晨,伍和問乞丐︰“酒醒了嗎?”乞丐說︰“酒已經醒了。”伍和就把一包金銀首飾交給乞丐,說︰“托你把這個帶到楊家,偷偷丟在井中,千萬不要泄露機密,只有你知我知。”

    乞丐接過,就出了伍家的門。走到半路,看見一個賣花粉簪釵的人,就起了貪心。他坐在偏僻的地方,打開伍和的包裹一看,只見有金釵一對,金簪二根,銀環一對,銀釵二根,心中大喜。他用二斗米和三分碎銀,買了銅錫做的簪釵,把金銀的換了下來,依舊包好,混入楊元家看戲的人群中,把這包東西偷偷丟進井里,第二天來告訴伍和,討了一錢賞銀。

    伍和隨即寫了狀子,依舊以盜竊為由,以“指贓搜檢”等情由告到巡行衙門包公那里。包公準了狀子後,就發牌讓該縣拿人搜贓。伍和指稱金銀首飾贓物在井中,于是憑借應捕里甲下井搜檢,果然得到一包金銀首飾。楊元一見無法辯白。本縣將他起解到包公處。

    包公再三審問,楊元死不承認。包公說︰“井在你家,贓物在你家井中,怎麼能推辭?”楊元受刑,還是不認盜竊。包公于是喊來伍和,問︰“你這首飾是誰打造的?”伍和說︰“打金的是黃美,打銀的是王善。”包公立即傳訊黃美、王善來,問道︰“這金銀首飾是你二人給伍和打造的嗎?”黃美說︰“小人給他打金的,沒打銅的。”王善說︰“小人為他打銀的,沒打錫的。”

    包公一听到“銅、錫”之言,就知道此事有弊,暫且把楊元監禁起來,把伍和趕出去,隨即命令得力公牌鄧仕秘密跟隨伍和,看他在外面和什麼人談論,就趕緊抓來報告。鄧仕悄悄地跟隨伍和走到市中,只見伍和問乞丐︰“前日托你干的事,已經送了謝禮一錢,你為什麼把銅錫換了金銀?”乞丐回答說︰“我怎麼敢做這種事?”伍和說︰“包爺傳訊黃美、王善兩匠人認出來了。”乞丐無話可說。鄧仕當下抓住乞丐回報。

    包公把乞丐夾起來,說︰“你為什麼換了伍和的金銀首飾?”乞丐嚇破了膽,只得如實招認︰“伍和托我拿首飾丟在楊元廊下的井中,小人見財起心,換了他的是事實,那東西還在我身上,馬上獻給老爺,乞求饒我一命。”

    此時包公十分憤怒伍和,于是對他嚴加刑訊,最終判他反坐之罪,伍和即使有百口,也無法強辯。判決說︰“審理得知伍和,心腸萬分狠毒,奸計層出不窮。栽贓陷害楊元,冤情沉于井底;用錢賄賂乞丐,事情在市中敗露。之前用杉木耍奸計,已經判了誣告;如今用首飾訴訟,更見其居心叵測。用盡機謀,只是害了自己;難逃法網,最終害了自身。陷害別人的心太過分,欺騙上天的惡更加明顯。判處他在要道服勞役,以警示眾人;剪除他這作惡的凶器,以昭明大法。楊元無罪釋放,乞丐因徇私酌情處罰。”

    第九十六則扮戲

    話說建中有個地方土地貧瘠,風俗浮華奢侈,男女的性情向來放縱惡劣。女子多有私下交往的情況卻不以此為恥,男女之間不合禮法的相處也不覺得污穢。居住在那里的人,只想著豐衣足食,穿戴整齊華麗,卻不管行為是否檢點、是否卑賤污穢。當地有謠言說︰“天天喝酒喝到醉,頓頓吃肉能吃飽,就足以稱得上風流又聰明,一聲‘俏郎君’唱起來,多少女子爭著吵鬧。”這說的是男子們的淫亂。又有俗語說︰“臉上多抹粉,巧妙調胭脂,高高梳發髻,穿上好衣裳,嬌俏打扮,善于迎合,多少人夸這是美貌女子。互相看著都是知心人,從早到晚不愁這愁那。”這說的是女子們的放縱。

    听說有賢能的縣官考察當地風俗,想要革除這些淫亂污穢的風氣,成就清白的習俗,無奈習俗的浸染已經很深,難以在短時間內挽回。

    有一個富家子弟楊半泉,生了三個兒子,長子叫美甫,次子叫善甫,幼子叫義甫,都輕浮放浪、不受約束,向來超越禮法。他家東鄰有個親戚于慶塘,他的兒媳劉仙英容貌十分美麗,心里有自己的想法,嫌棄丈夫年幼,內心的需求難以滿足,日夜憂愁煩悶,在星前月下,和人眉目傳情,想要和外人交往,完全沒有顧忌。美甫兄弟三人于是都去挑逗她,仙英雖然沒有不接受的,但內心鐘情的是善甫。慶塘夫婦也知道他們之間的事情,但因為兒子年幼不懂事,媳婦年紀稍大,有那樣的心思,難以防範。又考慮到善甫是親近的親戚,又是鄰居,如果當場捉獲,彼此都會傷了臉面,只得含忍、模糊處理。

    不過,善甫雖然迷戀仙英,仙英心里卻覺得有所不足。因為善甫雖然錢財充足,儀容修飾得很好,但胸中沒有學問,思想不開竅,琴、棋、書、畫、彈、歌、舞這些都不熟悉,難以成為風流佳婿。即使善甫巧妙地獻媚示愛,極力奉承,仙英也只是應承而已,私下交往四年多,從未吐露過真情。

    忽然在中秋佳節,風清月朗,當地人邀請浙西的子弟來演戲,慶祝這美好的夜晚,動听的歌聲傳到雲霄。仙英在西樓上觀賞,夜深人靜時,听到子弟們嘹亮的歌聲,她憑欄側耳傾听,內心十分激動,恨不得插翅飛到他們的懷抱中。

    第二天夜里,善甫又來和仙英相會,問道︰“昨夜風光月色無比美好,你為什麼獨自遠離我,不一起登高樓,到月宮中與嫦娥共享樂事呢?”善甫說︰“本來想來陪伴你,偶然有浙西的人來演戲,父兄親戚大家都邀請我去玩耍,不能私自前來,所以才辜負了你。”仙英趁機問道︰“夜深時歌聲響徹天空的是誰?”善甫說︰“不是別人,是正生唐子良,他二十二歲,神態風姿出眾,有各種才華。問他的家世,原來是大官的子弟,書已經讀得很好,只是生性喜歡玩樂,所以和眾子弟一起出游。”

    仙英听說子良為人風雅瀟灑,更加動心。第二天,她就對婆婆說︰“公公很快就要六十歲了,這也不是平常的日子,自然各處的親友都會來祝壽,少不了要設酒宴客,必須請子弟們來演幾天戲。如今听說有浙西的戲班在這里,他們善于歌唱表演,適合用來為公公祝壽,讓賓客們盡情歡樂後散去。”婆婆听了很高興,感嘆道︰“古人說‘子孝不如媳孝’,這話不假。”于是勸慶塘說︰“人生在世就是要及時行樂,何況正值老官人您的生日,福壽增加,星光閃耀,所有親友都會來慶壽,一定要擺酒設宴款待佳客,難得有好的浙西戲班在這里,必須叫到家中來演上幾台。”慶塘起初不答應,听了妻子多次勸說,就叫戲班子連續演了二十多天。

    仙英仔細看那正生唐子良,覺得他實在可愛,就偷偷跑到外廳,默默帶著子良一起進入臥房,相處得很愉快。戲快要演完時,子良心想︰戲演完了怎麼能長久留在他家和仙英相會呢?于是想到一個計策,秘密約仙英和他一起私奔,但不知道仙英心里怎麼想。

    子良當夜和仙英私下說︰“如今你家的戲演完了,我肯定不能再長久和你同樂,你心里是怎麼想的?”仙英說︰“我也沒有辦法。”子良就起了帶她走的心思,用甜言蜜語對仙英說︰“我有一個計策,不如你和我一起私奔到我家。”仙英說︰“我家重重門鎖,怎麼能走得出去?”子良說︰“你家後門有花園,可以翻牆出去。”仙英說︰“這樣就好。”于是約定某天某夜翻牆逃出,和子良一起離開了。

    當時因為設酒演戲的時間長了,慶塘夫婦日夜照顧,十分勞累,起初沒有提防。到了第二天,他們喊媳婦起來,連喊幾聲都沒有回應,直到去房中看床,發現人不見了。他們就頓足捶胸地哭道︰“我的媳婦肯定是被人拐走了!”于是思考了很久說︰“拐走我媳婦的肯定不是別人,只有楊善甫這個賊子,受他多年的欺辱,含忍沒有辦法,現在又把人拐走了。”

    慶塘不得不寫了狀子告到包公道︰“我要告的是目無法紀、奸污拐帶的事情︰婚姻是萬古不變的大綱,法制是君王定下的法典。強橫的楊善甫是當地的惡霸,氣勢囂張,依仗著富可敵國的財富,做著奸邪的事情。他欺負我兒子年幼懦弱,長期與少婦劉仙英有不正當關系,貪得無厭。本月某天三更時分,他拐帶仙英逃到遠方,把房中財物偷得一干二淨。我有媳婦就像沒有媳婦一樣,兒子有妻子也像沒有妻子一樣。楊善甫的妾室很多,現在又奸污拐帶,這地方簡直和溱洧、鄭衛一樣風俗敗壞,懇請您明察。”

    包公天性剛正賢明,斷案神速,就準了慶塘的狀子,馬上派人捉拿被告楊善甫。善甫感嘆道︰“老天真是冤死我了!劉仙英雖然和我平時關系親密,但現在不知道被誰拐走了,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卻平白無故誣陷我奸污拐帶,這情感到底有多苦啊!我必須申訴,才能洗清這個冤屈。”于是寫了狀子申訴︰“我要申訴的是捕風捉影、沒有證據的事情︰風馬牛不相及,秦越兩地的人也不相關。當地風俗浮華,私下交往的事情很多。慶塘的兒媳仙英有不合禮法的行為,和很多人有交往。本月某天夜里,不知道被誰偷偷拐走藏了起來,蹤跡難尋。慶塘執著于仇恨,誰是證人呢?竟然平白無故誣陷我。他捏造事實,無中生有地告狀。如果您不替我洗清冤屈,我一定會遭到陷害。”

    包公仔細看了善甫的訴狀,心想︰他們私下交往多年,拐帶是有原因的,怎麼能推脫罪責呢?于是叫來楊善甫罵道︰“你既然和仙英私通多年,一定知道仙英內心的想法,現在仙英被人拐走,你也一定知道其中的緣故。”善甫說︰“仙英相愛的人很多,怎麼能誣陷是我拐走的呢?”包公說︰“仙英既然有很多相愛的人,你可以一一報上來。”善甫于是報了楊廷詔、陳爾昌、王懷庭、王白麓、張大宴、李進有等人。

    包公把這些人一一拘到公堂審問,他們都說︰“仙英有私下交往的情況是真的,但拐帶這件事完全不知道。”包公就把善甫及眾人一一用刑,沒有一個人肯招認,大家都喊道︰“仙英是行為不端的女子,性情就像水性楊花一樣,到處飄蕩,不知道又跟誰逃走了,卻把我們這一班人抓來受這種苦楚,就算死在九泉之下也不甘心。”

    慶塘又向包公陳述道︰“拐走我媳婦的是楊善甫,和其他人無關,只是善甫故意刁難,拉眾人來攪和。”包公再審眾人,他們的供詞都說︰“仙英和眾人有私下交往是真的,但始終不敢亂說善甫拐帶,請求老爺詳察冤情,救救我們這班無辜的人。”

    包公听了眾人的話,擔心善甫受了冤枉,就把所有的犯人都收監了。

    到了夜里二更時分,包公焚香禱告說︰“劉仙英被人拐走,不知道姓名,也不見蹤跡,天地神明,在冥冥之中監察著,希望能盡快告知真相,以免冤枉了無辜的人。”禱告完,他走到西窗邊,只听到有讀書的聲音,仔細一听,是在誦讀《綢繆》這首詩,其中有“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的句子。包公心想︰這是《唐風》里的詩,但不知道是什麼樣的人在誦讀。

    清晨起來,包公梳洗後升堂,忽然听到衙後有人唱道︰“戲台上好生糖,甚滋味?分明涼。”包公猛然醒悟︰“一定是唱戲的子弟,姓唐名子良。”升堂時,處理完投文簽押的事務,他又把楊善甫帶出來問道︰“于慶塘家曾經唱戲嗎?”善甫回答說︰“唱過。”包公又問︰“有姓唐的嗎?”善甫回答說︰“有個唱正生的叫唐子良。”包公再問︰“他是哪里人?”善甫回答說︰“是衢州龍城縣人。”

    于是,包公以追捕劫賊為名,給衢州守官宋之仁發去公文說︰“最近在陣地上抓獲了一個慣賊,這個強人自己供稱,龍城縣的唐子良和他一起打劫多年,分贓得到一個美婦,還有若干金銀財物,請幫忙緝拿唐子良前來對質,以便審理結案。”宋公接到公文後,急忙捉拿唐子良,押解到包公的府衙。

    唐子良見到包公後,直接申訴說︰“小人原本是官宦人家的後代,學習儒家經典多年,只是因為家境貧寒,又不能從事繁重的生計,于是和人合伙唱戲。之前在富翁于慶塘家為他祝壽唱了二十多場戲,他的兒媳劉仙英心里愛慕小人,就私奔和我交好,願意跟我回家,我哪里是盜賊呢?同伙的那些人都可以作證。”

    包公得知了真情,就把唐子良收監。又發公文捉拿劉仙英來審問︰“你為什麼不顧道義,背著丈夫逃走?”劉仙英說︰“小婦逃走的罪過固然不能免除,但因為丈夫年幼,無法滿足我的需求,所以才喪失廉恥犯下這罪過,萬望老爺寬恕。”

    包公叫來于慶塘父子問道︰“你這老頭太糊涂了!兒子還年幼,怎麼能娶這個行為不端的媳婦,也難怪她會逃走了。”于慶塘說︰“小人晚年得子,過于疼愛,所以早早娶了媳婦來輔助兒子。懇請老爺開恩寬恕。”

    最後,包公判決︰劉仙英背著丈夫逃走,交由官府變賣;唐子良不應該私下接納私奔的婦人,楊善甫也不應該與他人的妻子有不正當關系,楊廷詔等人都被判犯有通奸罪;于慶塘誣告他人,判反坐之罪,加重罰贖,以警示後人。大家都對這個判決心服口服。

    判決寫道︰“審理得知劉仙英,容貌艷麗過人,但行為污穢、性情放縱,世間少有。她嫌棄年幼的丈夫,與心機深沉的男子交往。私下與多人有不正當關系,毫不顧惜名節。在閨房中做不合禮法的事,又有什麼話可以辯解。在家中有多個心儀之人,早已失身。和戲子偷情,背棄丈夫的行為更加嚴重。她極度貪戀歡樂,陷入了如同豬狗般的恥辱境地。依照法律,將她交由官府變賣,按禮制給她的原夫一些補償。唐子良接納私奔的婦人,怎麼能稱為‘良’?楊善甫放縱私情,難以稱‘善’,都判處徒刑,以警示那些行為不檢點的人。楊廷詔等人都犯有通奸罪,法律難以赦免。于慶塘一人應當承擔誣告的罪責,處以罰贖和嚴刑。希望通過這個判決,掃除當地的不良風氣,讓百姓的習俗回歸淳樸。”

    第九十七則瓦器燈盞

    話說永從縣的李馬英,才華橫溢、學識淵博,在鄉試和會試中接連考中,殿試位列二甲,被選為泰州知州。他到任後,嚴格遵守為官準則,一舉一動都遵循王法,使得地方上的奸邪之徒銷聲匿跡。當地的學校日益受到尊崇,小吏們也日漸敬畏他。集市上沒有爭吵之聲,鄉野間安寧祥和,人們都稱泰州有幸能得到這樣的賢明知州。只是他遇到親戚故舊或同年科舉的人,多少會听一些說情的話。怎奈有一天他疾病纏身,最終一病不起。臨終前,他呼喚妻子趙氏說︰“我原本期望與你共度百年,如今天命有限,不能再在塵世停留,你應扶著我的靈柩返回故鄉,教誨兒子傳承我家的書香門第,不要讓他失去安身立命之所。”說完便去世了。趙淑人悲痛萬分,撫著棺材自殺了。按院听聞此事後,前往吊唁,迅速上奏朝廷,朝廷降旨表彰李馬英為良臣,趙氏為烈女,讓他們的靈柩通過驛站返回故鄉,還建立祠堂以供祭祀。

    李馬英的兒子羅大郎,本性凶狠狂妄,又沒有學問。父親為官清廉貧苦,宦囊早已空虛,而他生活奢華,致使家產逐漸減少。他不遵守禮法,與壞人為伍,倚仗強勢肆意作惡,在鄉里橫行霸道,游手好閑,甚至淪為盜賊。

    一天,羅大郎坐在南橋,忽然看見銀匠石堅在渡口送別親戚水朝宗。石堅擔心水朝宗喝醉,買了六個瓦器燈盞,拿著水朝宗的包裹叮囑道︰“這些東西一定要珍重,不可疏忽大意。”水朝宗說︰“這是我自己會當心的事,何必反復叮囑。”說完便告別離去。羅大郎听了這番話,心中頓生歹念︰“石銀匠送這個人時再三囑咐,里面必定是熔鑄好的銀子。”于是他急忙趕到前方,想要圖謀水朝宗的財物。

    到了龍泉渡口,羅大郎听見水朝宗醉醺醺地呼喚渡子阮自強撐船渡河。阮自強說︰“我生病了,不能撐船,你自己撐過去吧。”水朝宗帶著醉意跳上渡船,羅大郎連忙也踏上船說︰“我幫你撐船吧。”一篙離岸,兩篙漸遠,三篙便到了河中央。此時天色昏暗,夜晚漆黑一片,兩岸空無一人,羅大郎突然發難,將水朝宗推入深水中,取走他的包裹登岸離去,只在船上留下一把雨傘。

    第二天,阮自強讓兒子去看船,兒子把雨傘拾回家中。當晚,羅大郎謀得水朝宗的包裹,悄悄打開一看,里面並沒有銀兩,只有六個瓦器燈盞,他心中感到十分沮喪,自怨自艾,于是提筆在龍光廟的後門寫道︰“你好差,我好錯,只因燈盞霍。若要報此仇,除是馬生角。”寫完後,他把燈盞打破便回家了。

    過了兩天,水朝宗的兒子水有源在家中心中不安,說道︰“父親前日進城拜訪石親戚,至今未回,為何如此拖延?”于是他前往城中訪問。石堅說︰“前日我苦苦挽留你父親,他卻急著要回,當時還帶著酒意,身上沒有其他東西,只有六個燈盞和一把雨傘,你可以沿路去打听。”

    水有源按照石堅的話,一路細細打听。直到渡口,他向阮自強詢問。阮自強說︰“前日晚上,有一個醉漢和別人一起過渡,不知是誰撐的船,留下一把雨傘,我把它收起來了。”水有源一見雨傘便號啕大哭道︰“這是我父親的雨傘,如今在你家,必定是你謀害死了我父親!”他立即向鄰里說明情況,寫了狀子告到本縣。

    狀子寫道︰“我要告的是不共戴天的仇恨之事︰蝗蟲不捕,田地里就少了好莊稼;蛀蟲不除,庭院里就沒有好樹木。如果官府不剿除盜賊,商旅怎麼能安寧?惡霸阮自強是駕船的渡子,一貫殘害平民。本月某日傍晚,我父親水朝宗帶著一點微薄的錢財,途經渡口,酒醉後乘船,船撐到河中央時,被打落深水,當場喪命,至今不見尸身蹤跡。次日,我到他家追究根源,雨傘就是見證。我父親在江邊抬頭眺望,正愁著听到烏鴉的叫聲;在渡口歇腳,卻誤入了強盜的境地。阮自強如三尺寒劍,見到的人魂飛魄散;他一聲怒喝如雷,听到的人肝腸寸斷。他表面上接待客商,實際上是暗藏的盜賊。謀財害命,甜言蜜語化作殺人的刀。懇請您準允斷案,為我父親伸冤。”

    此時,馮世泰擔任縣尹,一見水有源的告狀,就批準受理︰“人命關天,此事非同小可。我會為你拘拿被告人,審明真相,為你父親償命。”于是他差人拘拿阮自強。阮自強不得已,只好到縣府遞上訴狀。

    訴狀寫道︰“我要申訴的是被誣陷判罪之事︰人命關天,不能無風不起浪;強盜案重在贓物證據,我難以甘心被人把假的當作真的。謀財不是小事,殺命更是極大的罪刑。我以撐渡為生,接送客人多年,突然患病,臥床半月,未曾出門。前夜天黑,不知何人過船,遺留下一把雨傘。次日清晨,兒子去洗船時拾回。水有源尋找父親時見到雨傘,就誣陷我謀害。而且這里路途沖要,誰敢私自謀害人?如果真有謀害人的事,為何不把雨傘藏起來消滅蹤跡?姓丁的火,難以移到姓丙的頭上;越人的貨物,怎能說成是秦人的財產?水有源為父報仇的心情可以理解,但應當尋找真正的仇人;官府自有法度,請求為百姓緝拿真凶。”

    馮大尹批準了阮自強的訴詞,便喚水有源來對質。水有源哭著說︰“阮自強謀害死我父親,沉匿我父親的尸身,罪大惡極,法理難容。如果不是他謀害,雨傘為何會在他家?鄉里人可以作證。”阮自強哭訴道︰“我臥病半月,未曾出門,兒子洗船時拾到雨傘,大白天有很多人親眼所見,哪里有謀害的情由?如果有謀害的情事,必然會把雨傘藏起來,怕人發現蹤跡,怎麼會讓人知道,還叫你來告我?請求拘拿里甲鄰右審問,便知明白。”

    馮侯于是拘拿鄰里何富、江濱到縣衙審問。二人異口同聲地說︰“阮自強撐渡三年,毫無惡行,患病半月,確實未曾出門,他兒子洗船拾到雨傘,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水有源的父親是否被謀害,還不確定,怎麼能誣陷阮自強?”水有源立即稟道︰“這何富、江濱都是阮自強的親近心腹,都收受了阮自強的銀兩賄賂,所以彼此互相回護,如果不用刑,他們決不會如實交代。”馮侯于是將二人夾起,再三拷問。

    二人哭辯道︰“我們與阮自強只是平常鄰居,怎麼會是心腹?阮自強家貧且久病,哪里來的賄賂?我們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憑天理人心,公平而論,豈敢歪曲事實回護他?就算把我們夾死,就算用刀砍我們的頭,我們也不敢說阮自強謀害人命。”馮侯听兩人言語堅定,始終沒有絲毫松口,便喝令手下收起刑具,將阮自強監禁獄中,讓干證和原告在外等候,自己退入私衙思索。

    第二天清早,馮侯喬裝打扮,前往龍泉渡頭訪查虛實。只听人們紛紛議論,都說阮自強不幸,病未痊愈,又遭此冤枉,坐牢受苦,不如在家病死還更明白。馮侯隨即渡河再訪,人們的說法也都相同。他心中嘆息道︰“看來人們都說阮自強確實是被冤枉的,不知謀殺水朝宗的到底是誰?”他心中疑惑,又前往龍光廟密訪,卻沒有任何消息。四處查看時,只見廟後門題有幾句話︰“你好差,我好錯,只因燈盞霍。若要報此仇,除是馬生角。”

    馮侯看了這幾句話,覺得其中必有冤情,而且哪有馬生角的道理。他便換了衣帽去見上司包公,當面講述了此事。包公道︰“‘馬生角’合起來是個‘馮’字,你姓馮,這樁冤枉事必定是你能推斷出來。”

    馮侯告別包公,隨即回衙。次日升堂,他差人到龍光廟捉拿廟主來問道︰“你廟中近日有何人常來?”廟主道︰“並沒有人來,只有一個人我曾認得,是城中人叫羅大,日前到廟中玩耍。”縣主又問道︰“他可向你借過東西?”廟主道︰“借物沒有,我只看見他從桌上拿了一支筆,走到廟後寫了幾個字。”

    縣主立即差人拘拿羅大到縣衙,用“馬生角”的話問道︰“你家有一馬生角嗎?”羅大听了縣主的話,心中一驚,臉色大變,答道︰“不知。”縣主大怒,用重刑拷究。羅大受刑不過,如實招認了謀死水朝宗的緣由。

    馮侯根據招供向上申報,包公判決道︰“審理得知羅大,出身官宦門第,卻淪為賊黨。因不堪忍受饑寒,甘心謀害他人;因沒有錢財,肆意劫掠過客。他听聞石堅叮囑水朝宗,便趕到渡口,殺水朝宗而嫁禍給阮姓渡子,將其尸體埋于波心。雖因燈盞而謀錯對象,實則是藐視神廟的神靈。他在黑夜殺人,天理昭昭難以掩蓋;如今白日抵命,王法威嚴無私。阮自強的冤屈由此洗雪,水有源的憤怒得以舒展。羅大已伏一死之罪,九泉之下的冤屈可以伸雪。暫時將其關押在重獄,秋後執行死刑。”

    第九十八則床被什物

    話說廣東惠州府河源街上,有一個小僕役路過,年紀八九歲,眉目清秀,姿態俊雅。有個光棍張逸十分羨慕地說︰“這小僕役真是美貌,等他長大些定要和他結為好友。”李陶說︰“你只知道這小僕役好看,卻不知他的母親更是美貌無比,堪稱國色第一。”張逸說︰“你知道他家在哪里,能帶我去看看嗎?也算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李陶當即帶他去,徑直進入堂屋,果然看見那婦人真比嫦娥還要嬌艷。婦人見到兩個陌生男子進來,驚訝地問︰“你們是什麼人,為何無故闖我家?”張逸說︰“向娘子討杯茶喝。”婦人說︰“你們這伙光棍,我家又不是茶坊,竟敢在此討茶喝!”說完便走進後堂,全然不理睬他們。

    張逸、李陶見她容貌美麗,看得舍不得離開,又追了進去。婦人立即喊道︰“白天有賊在這里,大家快來捉拿!”二人起了壞心思,上前強行挾制道︰“強賊不偷別的,只要‘親近’你。”婦人高聲叫罵,幸好丈夫孫誨在外面听到喊聲急忙進來,認出是張、李兩個光棍,便拿棍子打他們。二人不肯走,與孫誨廝打出門外,反而聲稱孫誨的妻子拿了他們的銀子卻不肯“好好相處”。孫誨隨即寫狀子告到縣衙。

    狀子寫道︰“我要告的是當場抓獲強奸未遂之事︰結黨聚集的行為,與山野之人有何區別?無視禮教的行徑,和牲畜無異。惡棍張逸、李陶,是嫖賭成性的刁頑之徒,窮凶極惡。他們自稱是花酒神仙,實則是敗壞綱常的害蟲。趁我外出時,大白天來到我家,挾制我妻子,強行擁抱企圖不軌。妻子貞潔不從,大聲喊叫,幸好我撞見闖入,他們反而行凶,將我推倒在地亂打,後逃出屋外,鄰里都知曉此事。他們大白天施暴,使我受傷、妻子受辱。一人的眼楮可以遮掩,眾人的口舌卻難以堵住。可恨這些惡人如同惡鬼,幸好律法如金剛般嚴明,特此緊急上告。”

    柳知縣立即傳訊原告、被告和鄰里听審。張、李二人也捏造了孫誨縱容妻子從事不正當行為並騙取他們銀兩等情由,呈上訴狀。孫誨說︰“張、李二人強奸我妻子,被我當場撞見,反而把我揪到門外毆打,還在街上辱罵。有這樣的惡棍,希望老爺除掉這兩個賊。”

    李陶說︰“孫誨你太黑心,編造強奸的事,誰會承認?本來是你妻子和我有交往,拿了我三十多兩銀子,幫你養家。如今張逸來了,你就偏向張逸,所以和你打架。你又罵張逸,所以張逸打你。如今你拿了銀子,反而捏造強奸,上天豈能容你!”

    張逸說︰“強奸你妻子一人就夠了,哪有二人一起強奸的?只要把你妻子和鄰里傳來審問便知。”

    柳知縣說︰“若是強奸,他們必定不敢把人扯到門外打,又不敢在街上罵,鄰里也不會答應。這分明是孫誨縱容妻子與人交往,這兩個光棍因爭風吃醋而打孫誨。”于是將三人各打三十大板後收監,又差人去捉拿孫誨的妻子,準備交由官府變賣。

    孫誨的妻子出門對鄰里喊道︰“我從來沒有做過丑事,如今被兩個光棍捏造說我行為不端,官府要把我變賣,希望大家為我去申明冤情。”有見識的鄰里說︰“柳老爺昏庸不明,如今待制包爺在此經過,他是朝中公正賢明的好人,必定能辨明光棍的實情,你可去投奔他。”

    孫誨的妻子依言,見包公的轎子經過,便上前攔住說︰“我被兩個光棍調戲,喊罵後他們仍不罷休,丈夫去告他們,反被說成我與人有染,本縣太爺要將我變賣,特來尋求生路。”包公命人將她帶入縣衙,詢問她的姓名、年紀、父母姓名及房中床帳等用品,婦人一一說來,包公記在心上。

    隨即包公寫了一張便帖給縣衙︰“听聞孫誨一案的奸情事,懇請移交本處審問。”柳知縣十分敬畏包公,即刻差吏將人犯連同案卷解送上去。

    包公問張逸︰“你說與人有染,那婦女姓甚名誰?她父母是誰?房中床帳用品如何?”張逸說︰“我近日才與她有交往,沒來得及問姓名,她女兒從事某種職業,怕羞辱父母,也沒跟我說明。她房中是斗床、花被、木梳、木粉盒、青銅鏡、漆鏡台等物品。”

    包公又問李陶︰“你與她相交在先,必定知道她的姓名及器物吧。”李陶說︰“那‘院中女子’稱名‘上娟’,只叫她娘子,因此不知真名,她曾跟我說父親名朱大,母親姓黃氏,不知是真是假。床被器物,張逸所說的都對。”

    包公道︰“我差人押你二人同去看孫誨夫婦的房中,便知是有染還是強奸。”等到了房中,只見是藤床、錦被、牙梳、銀粉盒、白銅鏡、描金鏡台。孫誨妻子所說的都準確,而張、李所說的都錯了。

    包公帶張、李等人回衙道︰“你們說有染,必定知道她屋內的情況,可孫婦房中物件你們全然不知,這說明是強奸無疑。”張逸說︰“有染之事本是假的,只是孫誨收了我六兩銀子,無奈他妻子不肯依從。”

    包公道︰“你若用銀子買通孫誨,為何還與李陶同去?”李陶說︰“我是幫他牽線的。”包公道︰“你與他相熟嗎?何時相熟的,還幫他牽線?”李陶答不上來。

    包公道︰“你們二人先稱有染,說得了某某多少銀子,一個說銀子交給了丈夫,一個說幫著牽線,供詞不一,反復無常,光棍的實情顯而易見。”于是將二人各打二十大板。

    判決寫道︰“審理得知張逸、李陶,是無業棍徒、放縱浪子。他們違逆禮義,無視律法威嚴。貪戀美色,竟敢做出禽獸行徑。強奸良家婦女,毆打人妻的丈夫,反而用污名借口,謊稱有染來脫罪。既然說交往已久、感情深厚,理應知曉孫婦的情況。但問及姓名,卻東拉西扯,十句答不上一二;再質問器物,更是捕風捉影,十樣猜不對二三。由此可見他們並非內室的熟人,所以不了解房中的常用物品。其施暴行為不可寬恕,應判斬首以警戒奸邪淫亂。

    知縣柳某,不察實情,竟要變賣守貞的婦人;輕重顛倒,反而懲罰據實控告的丈夫。治理百姓反使百姓蒙冤,空食朝廷俸祿。听訟卻不能斷訟,怎能擔當父母官?連三尺律法都不明白,五斗俸祿也應罰沒。”

    包公將判決申報上司,大巡官即依照此判,將張逸、李陶以強奸罪處斬;柳知縣罰俸祿三個月;孫誨的妻子守貞不染,賞賜白絹一匹,以表彰她的清白。

    第九十九則玉樞經

    話說岳州的荒野中有一座古廟,背靠著水,面臨著山,河流湖泊險峻,黃茅綠草一眼望不到邊際,那些高聳入雲、遮蔽陽光的大樹多得數不清。古廟內有一條妖蛇藏在枯木之中,已經吞食了無數人。這條蛇身子像木桶一樣粗,有十多丈長,舌頭如同鋒利的刀子,眼楮像銅鈴一般,人們都畏懼它,還供奉著它,路過的人必須用牲畜祭品獻在枯木下,才能安全往來。如果不這樣做,就會突然刮起暴風雨,大白天也會雲霧彌漫,咫尺之間都看不清人,然後人就會失蹤,這種情況已經持續多年了。

    恰逢鄭宗孔到岳州擔任府尹,書吏等人到很遠的地方迎接,俯伏在地叩頭。府尹說︰“勞煩你們眾人這麼遠來迎接。”眾人說︰“我們一來按本分應該遠接,二來要提前稟報老爺知道,我們地方上有一件奇異的事。”于是就把道旁古廟的枯木中藏著蛇精,需要人去祭奠,不然就會有疾風暴雨把人卷走,不知生死的原由說了一遍。府尹大笑道︰“哪有這種道理。”

    過了兩天,府尹路過廟邊,果然沒有設祭品,就徑直前往,還沒走到一里地,大風就猛烈地刮了起來,飛沙走石,黑雲黑霧從後面涌來,他回頭看見有很多甲兵,好像有千軍萬馬趕來,自料必死無疑。府尹還沒有科舉中第的時候,曾經誦讀過《玉樞經》,看到形勢緊迫,就一邊走一邊誦讀,口中不停。不一會兒,就雲收風停,天地變得明朗,剛才追逼的兵騎竟然都不見了,他保全了性命,得以到達岳州赴任。

    各縣的縣尹和大小官員參見禮畢後,府尹和各官坐著交談,提及︰“古廟的枯木之中有巨蛇成精,吞食了無數人,日前本府的書吏和軍民出關迎接我時,稟報了這件事,我深信不疑。等到了那個地方,走了不到一里,果然見到了那樣的狂風猛雨。如今請問各位賢能的縣令,這妖怪如此猖獗,百姓生活不安,該如何消滅它呢?一來為國家治理百姓,二來為百姓除害,都是我們分內應當做的事。”各縣尹回答說︰“我們身為下屬官員,德行淺薄,怎麼能驅除妖怪呢?幸好有老府尊您擔任要職,您的德行能讓海宇風清,能讓老虎渡河比喻德政感化),能讓風轉向,能讓火熄滅,德行不輸給劉琨,才能可與元規的十奇並列,何必擔心這妖怪不匿跡呢。”說罷,各自作揖告別。

    第二天,府尹升堂,讓城中的男女老幼都要虔誠地齋戒,沐浴後帶著香火,跟他去叩拜城隍廟三天。府尹寫了奏疏在案前禱告。城隍見府尹帶領男女老幼誠心齋戒,又知道鄭宗孔生平正直磊落,連鬼神都欽佩,于是就把蛇精害人的事一一向天庭陳奏。玉帝在九重天之上,曾看到宗孔念《玉樞經》十分虔誠且有感應,就派遣天兵、五雷大神,前去岳州古廟的枯木之中打死蛇精,不得遲延。又說︰“那包文拯雖然是陽間的官,卻兼管陰職,可以讓他協助收服蛇精的精靈。”

    天兵騎著馬、拿著槍,雷神揮舞著火焰、持著斧頭,一同前往托夢給包公。包公下令登上陰床一同前行,一時間眾人擁到蛇精所在之處,頓時天昏地黑,暴雨傾盆,狂風呼嘯,迅雷轟鳴,電光閃爍,府縣的人民嚇得無處奔逃。不一會兒,只听到一聲霹雷震動大地,蛇精當場被打死。沒過多久,天空放晴,人們紛紛議論,都說是鄭爺的德行感動了天地,才打死了蛇精。眾人都去觀看,果然看見巨蛇斷成了兩截,旁邊人骨堆積成山。有人把這件事報告給府尹,府尹同各官一起親自到那里觀看,看見的人沒有不驚駭的。府尹吩咐將蛇精焚燒,燒了一天一夜,才燒成灰燼。于是岳州的人民家家戶戶慶祝,都說︰“如果不是鄭爺誠心感動上天,德行驚動神靈,怎麼能達到這樣的結果呢。”

    上司听聞鄭侯的高尚德行能通達神明,忠誠之心能感恪天地,恩惠福澤遍及百姓,為百姓除害有功,于是給予獎勵,來彰顯他的美德。不到一年,上司見他才德兼備,適合調任大的州郡,就調他去濟南府任府尹,岳州的父老百姓舍不得他離開。恰逢包公在朝中奉命巡行到這個地方,眾人都跑去請求挽留鄭宗孔,呈文寫道︰

    “為請求保留賢良官員以安定百姓、庇護地方事︰本府處于一隅之地,道路通連三省,繳納的賦稅比休寧還少,東南地區一旦有兵荒,這里往往最先受到影響。幸好有賴鄭府尹這位父母官,心地和樂平易,勵精圖治。自從他到任之初,首先消滅了妖魔,接著在處理完政務之余,常常體察民情。他視察農耕,詢問莊稼生長情況,把百姓的饑餓當作自己的饑餓。他斷案詳審刑律,處理公事就像處理家事一樣。他修繕社倉來防備四季的災荒,賑濟貧困百姓以免老幼流亡。他精心分派賦稅,限定時間催征,百姓都稱方便;差役在公堂前檢點,小吏難以欺瞞。他裁減了一百多個多余的總甲,鄉間不再受到侵擾;擒獲了十多個潛伏的劫寇,地方不再有烽火警報。他關門懲治頑劣之徒,奸邪之輩的惡行立刻止息;衙役奉命捉拿罪犯,他們的暴虐行徑也無法施展。他禁止不合理的牛稅,讓百姓都能享受養牛的利益;他疏通鹽政,革除了鹽務的弊端。他全部免除了各種常例錢,對商鋪住戶不收取分毫。他的操守如同玉壺中的冰一樣清廉,超越了如今的從政者;他的恩澤如同金睫上的露水一樣滋潤,繼承了古代的良吏。而且他樂于培育英才,振興學校,士人蒙受及時雨般的教誨,人人如坐春風,遍地是弦歌之聲,滿門都是桃李學子,兒童有幸能依靠這樣的慈母般的官員,子弟慶幸能有這樣的宗師。承蒙他的德政沒多久,就听說他即將調任,離別之情漸起,百姓挽留的心意難以實現;大家攀住車轅的心情急切,挽留的心情惶恐不安。況且如今饑荒漸漸頻繁發生,盜賊在鄰境到處活動;如果不繼續讓他擔任這一重任,怎麼能給百姓帶來安寧的生活呢?幸好恰逢您巡察郡邑,懇請您憂慮時勢的變化,順應百姓的意願,向朝廷上奏他的善政,另外安排調任;把福星留在這一路,來安定百姓。這不僅能讓百姓獲得新生,也能讓士人慶賀。”

    包公隨即上奏請求順應百姓的意願,讓鄭宗孔留任原職,暫時記錄功勞並給予優厚獎勵,很快就會破格提拔。大家心里都很暢快。

    第一百則三宮經

    話說奉化縣有個監生叫程文煥,娶了李氏為妻,五十歲了還沒有兒子,心里想著要祈求子嗣。他常听說慶雲寺里的神佛非常靈驗,求子就能得子,于是就和妻子李氏商量,想去寺里一趟。夫妻二人齋戒之後,虔誠地準備了香燭禮品,清晨就前往慶雲寺參拜神靈。禱告完畢後,僧人留他們吃了齋飯,之後他們去游覽寺中的勝景經閣。

    程文煥夫婦在方丈室疲倦地坐著,他忽然覺得精神不好,就伏在幾案上睡著了。李氏坐在旁邊,有個叫如空的僧人,見李氏容貌美麗,又看到程文煥睡著了,就上前調戲她。李氏本性貞烈,大罵道︰“禿驢不知好歹,我是什麼樣的人,你竟敢如此大膽?”她的罵聲驚醒了程文煥,如空慌忙逃走了。

    程文煥問是怎麼回事,李氏說︰“剛才有個禿驢,見你睡熟了,就上前調戲我,被我罵跑了。”程文煥心中火起,高聲罵道︰“明天我就去縣衙告狀,一定要除掉這個惡僧,才能消我這口氣!”很快,眾僧都知道了這件事,他們擔心程文煥真的去縣衙告狀,私下商議說︰“這對夫婦來寺里的時候很早,沒人看見,不如殺了他們以絕後患。何況這婦人說話難听,把她囚禁在這里,時間長了不怕她不順從。”

    商議好之後,眾僧出來抓住了程文煥夫婦。如空持刀想要殺程文煥,程文煥見對方人多,自己寡不敵眾。又有幾個僧人強行把李氏拉到別的房間,想要對她行不軌之事,李氏堅決不從。有個僧人說︰“現在她怎麼會順從,先把她囚禁在別的房間,用優厚的待遇對待她,以後她肯定會順從的。”眾人依了他的話,把李氏囚禁在淨室里。

    程文煥被眾僧抓住後,心想自己難免一死,就說︰“你們既然奪了我妻子,想必也不會放我走,能否讓我自行了斷?”如空說︰“不行,一定要殺了你才能除禍。”其中有個老僧見程文煥說話可憐,就說︰“如今他們既然進了寺,怎麼能讓他們走掉呢?先把他囚禁在淨室,限他三天內自行了斷吧。”眾人听從了老僧的話,把程文煥送到一間淨室。這間屋子四周是高牆,里面沒有桌椅,程文煥只能靠在柱礎上坐著。他平生喜歡誦讀《三官經》,听說這部經能解除危難,于是就不停地念誦。

    當時包公奉命巡察浙江,從寧波前往台州,夜晚住在白嶠嶧,夢見兩位使者前來拜見,說︰“我們奉三官的法旨,請您前往慶雲寺一游。”包公問︰“這里離慶雲寺有多遠?”使者說︰“五十多里。”包公就和他們同行,來到一座山門,抬頭看見金字匾額上寫著“敕建慶雲寺”。進入寺中遍游,來到一間淨室,里面空無一物,只有一只猛虎蹲坐在柱礎旁。不久,包公就驚醒了,心想︰這個夢非常奇異,其中必定有緣故。

    第二天,包公升堂,驛丞前來參見。包公問道︰“這里有慶雲寺嗎?”驛丞說︰“離這里五十里有一座慶雲寺,寺院非常廣闊,寺里的僧人很富有。”包公說︰“今天我要去寺里游覽一番。”隨即發牌備馬,徑直來到慶雲寺山門,眾僧出來迎接。

    包公進入寺中仔細思索,發現這里的景致和夢中所游毫無差別,他深入各處游覽,所見都和夢中經歷的一樣。走過經閣,進入左邊小巷,到達淨心齋,又進入一間小室,旁邊有一扇門被鎖著,這情景恍若夜間夢見老虎的地方。包公命令打開門看看,僧人稟報道︰“這間屋子自祖上以來就不敢打開。”包公問︰“為什麼不打開?”僧人說︰“里面囚禁著妖邪。”包公說︰“哪有這種道理!里面就算有妖邪,我今天也一定要打開看看,如果有災禍,我自己承擔。”僧人不敢再阻攔,包公命軍人砍斷鎖進去,果然看見一個人餓倒在柱子下,急忙讓人扶起他,用湯水灌下才甦醒過來。

    包公緊急傳令,讓眾人在外圍緊緊包圍寺院。沒想到包公砍開門時,知道消息的僧人已經逃走了五六十人,但外圍的軍人見眾僧慌忙逃竄,心中生疑,僅抓獲了一二十人。過了一會兒,听到命令包圍寺院,只抓獲了老僧、僧童三十人。

    包公給程文煥酒食,過了很久他才能說話,程文煥訴說道︰“我是奉化縣監生程文煥,五十五歲還沒有子嗣,夫婦二人清晨入寺進香,中午疲倦睡著,妻子坐在旁邊,誰知如空調戲我妻子,妻子罵他才驚醒我,我與僧人辯論,觸怒了眾僧,他們持刀要殺我,我再三哀求讓我自行了斷,才被送入這里,他們給了我繩索一條、小刀一把、砒霜一包,我已經絕食三天了。我平生喜好誦讀《三官經》,坐在這里時也一直口誦經文。今日有幸被大人救拔,您就如同我的再生父母。”

    包公道︰“昨晚我夢見兩位使者說奉三官法旨請我游覽此寺,我隨使者前來,看見這間屋子里有猛虎蹲坐。今日來到這里,夢中所見的情景分毫不差,你能獲救,正是平日行善的報應。你的妻子如今在哪里?”程文煥說︰“被眾僧捉去,現在不知在什麼地方。”

    包公拷問眾僧,僧人招供說︰“這個婦人貞烈,當日不肯順從,眾人把她送入淨室,用酒飯款待,想要誘導她,她總是不肯進食,于是就自縊而死,被埋在後園的樹下。”包公讓人去挖出尸體,程文煥見到後痛哭不止,包公勸說道︰“你的妻子節烈可嘉,應該上奏朝廷加以表彰。”

    最終,包公判決︰年老和年幼的僧人各杖打八十後還俗;那些壯年且參與謀劃的僧人,不分首犯從犯,全部處死。判決寫道︰“審理得知慶雲寺淫僧劫空、如空等人,惡念如同火坑,不顧釋迦牟尼的佛法,心沉迷于色界,無視佛門的規矩。監生程文煥攜妻李氏求神求子,你們卻覬覦李氏的美麗,趁其夫熟睡時調戲他的妻子。李氏的罵聲觸怒了你們,你們就想殺死她的丈夫。程文煥懇求饒命,你們卻拆散這對夫妻,將李氏拘執在禪房,用百種佳肴款待,企圖誘騙她;將程文煥囚禁在幽室,給他三條死路。李氏堅守貞潔,不飲盜泉之水,寧可自縊;程文煥不甘就死,誦讀《三官經》。我在深夜睡覺時,感得使者請我游覽僧寺,夢中見到白虎蹲踞在柱旁。程文煥從危難中獲救,將來定當有大用;李氏自縊全節,應賜表彰。劫空、如空等人逼奸害命,按律應斬首;全寺老幼僧人,結黨作惡、隱匿是非,杖打後還家;寺院焚毀,錢糧充公。”

    判決之後,將劫空、如空等十人斬首示眾,老幼僧人受杖刑後還家。包公又責備程文煥道︰“你通曉聖賢經典,可知子嗣是前世緣分,命中該有兒子,不用禮佛也會自然生育;如果命中無子,縱然求神也沒用。何況你們夫婦早出夜回,也不符合士大夫的體統,日後一定要勤勉自勉,不要被虛妄荒誕的事情迷惑。”程文煥連連謝罪。

    包公命令將李氏的尸體殮葬,由官府供給棺衾,在墓前樹立牌坊,匾額上題寫“貞烈節婦李氏之墓”,還建立廟宇來祭祀她。後來程文煥出監後接連考中,官至侍郎,他不再娶正妻,只娶了一個妾,生了兩個兒子。而包公夢見猛虎的情景,正是程文煥虔誠誦讀《三官經》得到的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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