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輛黑色轎車碾過發燙的跑道。李達康鑽進副駕駛時，周志和注意到他左手小指裹著創可貼，指甲縫里嵌著洗不淨的水泥漬。
"京海快速路三期正在收尾，這兩天工地上都是三班倒。"李達康轉過半邊身子，後視鏡里映出他眼下的青影，"周書記要是對城市建設感興趣，明天可以安排去光明區看看。"
車載空調發出沉悶的嗡鳴。高育良突然輕笑出聲︰"達康書記這是要帶咱們看他的寶貝工程啊。不過要說政法工作創新，京州中院那個"智慧執行"系統倒是值得研究。"
他手指在真皮座椅上敲出輕響，"上季度執行到位率提升了十七個百分點，景鑠同志在省政府常務會上還專門表揚過。"
裴景鑠正在翻看調研日程表，聞言抬頭時踫掉了金絲眼鏡。
他彎腰去撿，後頸暴露出三道新鮮抓痕。"都是基層同志們的功勞。"他扶正眼鏡時指節發白，"倒是周書記這次帶隊的調研組，听說有最高檢的專家？"
車隊駛入京州大道時，周志和看見巨型廣告屏正在循環播放漢東旅游宣傳片。畫面切到月牙湖濕地公園，成群白鷺掠過水面，他感覺到高育良的身體突然繃緊。"育良書記當年在呂州主抓的生態工程，現在成了漢東的燙金名片啊。"
"生態保護是百年大計。"高育良搖下車窗，熱風卷著梧桐絮撲進來，"不過最近環保督察組反饋的問題，倒是給我們敲了警鐘。"他突然轉頭盯著周志和，"听說臨江的化工園區整治方案，周書記親自督辦了三個月？"
車載電台突然插播天氣預警，主持人急促的聲音里，李達康猛地拍了下車門︰"小趙，前面路口調頭走江濱路。光明峰隧道這個點肯定堵死了。"他掏出手機按下一串號碼，"張市長嗎？馬上讓城管局派人去月牙湖南岸，那些農家樂違建今天必須拆干淨！"
周志和看著後視鏡里逐漸模糊的旅游廣告屏，想起臨行前省委書記的叮囑。那個裝著加密u盤的牛皮紙檔案袋，此刻正在公文包里發燙。他清了清嗓子︰"這次來主要是學習漢東在政法系統智能化建設的經驗，特別是公檢法數據共享機制......"
"說到這個，京州公安局剛引進的人臉識別系統鬧過笑話。"裴景鑠突然插話，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西裝扣子，"上個月誤把一個韓國游客認成通緝犯，還是達康書記親自給領事館道的歉。"他話說到一半突然噤聲，像是被自己嚇到了。
高育良的笑聲在車廂里蕩開︰"景鑠同志這是給咱們調研組提供反面教材呢。"他掏出手帕擦拭鏡片，"不過周書記可能不知道，當年達康在林城推行開發區建設時，可是把公安局的監控系統並入了市政智慧平台。"
車隊駛入京州賓館時，周志和看見旋轉門內閃過幾個穿檢察制服的身影。李達康搶先一步跨下車，鞋跟碾過落在地上的玉蘭花瓣︰"房間都安排好了，周書記先休息。晚上省委沙書記在二號樓設宴，說是要嘗嘗我們京州特色的長江刀魚。"
晚宴設在二號樓牡丹廳，水晶吊燈在深紅色地毯上投下細碎光斑。
沙瑞金舉著高腳杯迎上來時，周志和注意到他襯衫袖口沾著墨漬︰"周書記舟車勞頓還堅持要看材料，我們漢東干部的工作作風該好好學學啊。"
"沙書記又在說場面話。"李達康捏著白瓷湯勺敲了敲刀魚盤子，"上個月省紀委突查干部值班記錄，您可是把裝睡的同志全拎到黨校回爐了。"
高育良慢悠悠轉著玻璃轉盤，清蒸刀魚的頭始終對著周志和︰"要說值班制度創新，呂州去年試行的"錯峰輪崗"倒是解決了基層警力不足的問題。景鑠同志在司法改革座談會上......"
"高書記總把功勞讓給我們。"裴景鑠突然站起來添茶，"其實"智慧警務"項目能落地，還是達康書記特批了八千萬預算。"
空調出風口發出 嗒異響。沙瑞金用濕毛巾擦了擦手︰"說到預算，光明峰隧道追加的二十個億，達康同志在常委會上拍桌子的勁頭，把財政廳老錢的心髒病都嚇出來了。"
"不拍桌子行嗎？"李達康的小指在湯碗邊緣蹭掉半截創可貼，"三標段塌方那天，五百多號工人堵在市政府門口。要不是張樹立帶特警隊......"
"說到特警隊，"周志和夾起涼透的刀魚，"臨江去年組建的跨區域應急分隊，倒是借鑒了漢東的處突預案。"他轉頭看向門口突然出現的白襯衫身影，"這位是？"
穿檢察制服的年輕人疾步走到沙瑞金身邊耳語，高育良的銀筷子突然戳穿魚眼︰"小陳來得正好，給周書記說說你們公訴處上個月破獲的非法集資案。"
"報告各位領導，其實......"年輕檢察官的喉結上下滾動，"二十分鐘前光明峰隧道發生滲水事故，目前有十二名工人被困。"
陶瓷碎裂聲在寂靜中炸開。
李達康的湯勺在骨碟上磕出火星︰"什麼時候的事？張樹立的手機為什麼打不通？"
"達康同志稍安勿躁。"沙瑞金按住他的手腕，"小陳，立即啟動二級應急響應，讓安監局的王局長帶專家組過去。"他轉向周志和時，鏡片反光遮住了眼神，"讓周書記見笑了，咱們邊吃邊等消息？"
"我去催催姜湯。"裴景鑠說。
宴會廳突然傳來玻璃爆裂聲。李達康舉著裂屏的手機沖進走廊︰"張樹立這個王八蛋！去年隧道灌漿的驗收報告是假的！"他小指的水泥漬在牆上拖出暗紅斑痕，"沙書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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