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鑠站在省委大院晨跑道上，額頭還掛著半片梧桐葉。
五分鐘前，那只灰鴿子對他的精準打擊堪稱航空史上的奇跡——誰能想到在清晨六點的省委大院里，常務副省長會被一坨溫熱的鳥糞正中天靈蓋？
"領導！"秘書小余舉著濕巾百米沖刺，活像端著聖水的祭司，"這是市動物園新引進的珠頸斑鳩，據說是智能排便系統..."
裴景鑠接過濕巾在頭頂畫著圈，余光瞥見綠籬後探出保潔王阿姨的橘色安全帽。
這位蟬聯三屆機關保潔技能大賽冠軍的女士，此刻正舉著掃帚做出標準的跨欄姿勢。
"王姐！那是法國冬青！"裴景鑠話音未落，只听" 嚓"一聲，王阿姨已經完成漂亮的背越式，穩穩落在三米外的銀杏樹坑里。
她揚起的掃帚尖精準勾住肇事斑鳩的腳環，整套動作行雲流水，比我們上個月觀摩的特警演練還要利索。
裴景鑠的跑鞋碾過落葉堆時，褲管里突然鑽進一團毛茸茸的暖意。
他條件反射地甩腿，那只偽裝成枯葉的橘貓像顆炮彈般彈出，精準撲向綠化帶里探頭探腦的松鼠。
樹影搖晃間，機關食堂豢養的八哥撲稜稜驚飛，翅膀上還粘著半塊韭菜雞蛋餡餅。
"裴省長當心！"婦聯李主任的尖叫從二樓飄窗傳來。
她正在晨練太極劍，此刻劍尖顫巍巍指著懸鈴木頂端——那里倒掛著一只通體雪白的貓頭鷹，爪子上系著機關幼兒園的蝴蝶結風箏。
王阿姨的掃帚已經轉出殘影。
她踩著法國冬青的枝椏騰空而起，保潔服在晨光中展開成燕尾形。
當掃帚柄與風箏線接觸的瞬間，機關大院的智能噴灌系統突然啟動，二十七個旋轉噴頭同時綻放水花，把墜落的貓頭鷹沖成了落湯雞。
裴景鑠抹了把臉上的水珠，發現運動手環顯示心率飆到178。他彎腰系鞋帶時，瞥見王阿姨正用掃帚柄給貓頭鷹梳理羽毛，動作嫻熟得像動物園飼養員。
遠處傳來小余聲嘶力竭的喊叫︰"那是林業廳的夜間巡邏無人機！"
晨跑第六分鐘，當裴景鑠終于跑出省委大院西門，背後突然傳來交響樂般的混響——七只柯爾鴨追著灑水車沖過林蔭道，機關幼兒園的早操音樂《在希望的田野上》穿透薄霧，而王阿姨正用掃帚敲擊銀杏樹干，奏出鏗鏘有力的《運動員進行曲》。
他的運動鞋底粘著半片梧桐葉，在濕潤的柏油路上留下深淺不一的拓印，像某種神秘的摩斯密碼。
轉角處，司機老張已經捧著保溫杯等候多時，杯蓋上凝結的水珠正巧滴落在裴景鑠的衛星電話接听鍵上——省氣象台紅色預警的提示音，和樹梢最後一聲斑鳩啼鳴同時響起。
裴景鑠扶著路牌桿剛要抬腿，褲縫突然發出布料撕裂的脆響。
這聲"刺啦"驚動了路過的機關事務管理局劉科長，他正捧著紫砂壺晨練，見狀差點把保溫杯蓋吞下去——上周他剛在采購單上簽過字，這批領導專用運動服可是標著"軍工品質"。
三只流浪狗從冬青叢里鑽出來，最壯的那只突然抬起前爪搭在花壇邊。
裴景鑠這才發現它們脖子上系著紅色綢帶，後腿居然跟著遠處廣場舞音樂在打拍子——上周創衛檢查時，城管給流浪狗統一戴的"文明寵物"標識還沒摘。
"領導，您這褲子..."司機老張舉著保溫杯欲言又止。
杯口熱氣在冷空氣里凝成白霧，隱約顯出個類似褲管裂縫的形狀。
綠化帶里突然滾出個毛團，正是先前那只橘貓，嘴里還叼著半截松緊帶，看花紋正是裴景鑠去年體檢時醫院發的免費腰帶。
婦聯李主任的太極劍突然從二樓窗口垂下，劍穗上綁著個電脈沖理療儀。"您試試這個！"
她的嗓門震得法國梧桐直掉葉子，"上周工會剛采購的，說是能緩解肌肉勞損..."
話音未落，理療儀貼片"啪嗒"掉在裴景鑠腳邊，露出背面某醫療器械公司的贈品標簽。
裴景鑠的右腿僵在半空。
褲管裂縫里鑽出根嫩綠藤須，定楮看是機關幼兒園孩子們上周植樹節掛的塑料裝飾藤蔓——不知哪個熊孩子把仿真植物粘在了他晾曬的運動服上。
秘書小余舉著平板追過來，屏幕上是園林局發來的《法國冬青修剪指南》，配圖里園藝師的動作和王阿姨剛才的掃帚招式如出一轍。
王阿姨拎著掃帚從車棚頂跳下，圍裙兜里嘩啦啦掉出幾顆銀杏果。
她摸出老花鏡端詳褲管裂縫︰"這得用暗針回字縫，當年我給老省長補中山裝就這麼..."
突然掃帚柄往地上一戳，精準挑起正要鑽進下水道的橘貓，動作利索得像三十年前紡織廠操作標兵。
裴景鑠的左腿開始發麻。
他伸手扶住候車亭，掌心突然觸到團濕漉漉的東西——昨夜宣傳部貼的廉政海報被露水洇濕，油墨正順著玻璃往下淌。
老張突然驚呼︰"小心腳底！"原來裴景鑠的運動鞋踩著塊松動地磚，底下露出半截泛黃管道——去年暖氣改造留下的老管子，漆著上世紀九十年代的"機關後勤"藍漆。
拉伸第八分鐘，當裴景鑠終于完成側弓步，路對面傳來灑水車轟鳴。
那只肇事斑鳩從樹冠里驚飛，翅膀掃落的梧桐葉正好糊住老張的保溫杯。
王阿姨的掃帚柄往垃圾箱一磕，彈出個寫著"可回收"的藍色蓋子，穩穩接住從裴景鑠褲管掉出的門禁卡。
樹梢飄下張蠟筆畫，畫上太陽戴著運動手環。
機關幼兒園中班的王小滿從冬青叢里探出頭，手里攥著半截蠟筆——上周裴景鑠去給孩子們講課時，這小家伙就坐第一排。
那只松鼠突然竄上路牌，尾巴上粘著半片韭菜雞蛋餡餅，估計是從食堂後廚順的。
遠處傳來小余的喊聲︰"領導，今天晨會提前了！"裴景鑠低頭看表，運動手環顯示心率終于降到120。
當他轉身走向公務車時，褲管裂縫里那根塑料藤蔓還在晨風里晃悠，葉片的反光貼紙亮得扎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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