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關食堂的吊燈在七點三十分準時調成暖光。
裴景鑠盯著餐盤里的油條豆漿，它們被擺成了米其林擺盤——豆漿裝在郁金香杯里，油條切成七段疊成埃菲爾鐵塔，底下還墊著張印有省徽的羊皮紙。
"這是新來的營養師建議的副省級套餐。"食堂主任老張搓著手，鏡片上反射著詭異的光，"低脂高蛋白，符合中書門下八項規定。"
裴景鑠用筷子戳了戳"鐵塔"，第三層油條突然彈開，露出下面藏著的半張蔥花煎餅。
老張的假發很配合地抖了抖，裴景鑠發誓看見煎餅縫隙里夾著張紙條︰"正宗驢肉火燒在地下室冷庫"。
裴景鑠的筷子尖在油條塔頂懸了足足三分鐘，老張端著保溫杯在旁殷勤解說︰"您瞧這塔尖弧度，是照著省規劃局新大樓設計圖等比縮小的，上周剛通過食堂擺盤規範認證。"
豆漿郁金香杯突然" 嗒"裂開條縫，裴景鑠手忙腳亂去扶，發現杯底刻著"固定資產編號x003"。
老張掏出印泥和登記簿︰"勞駕補個《餐具非正常損耗情況說明》，超過三毫升液體滲出要附上後勤處現場勘察報告。"
"叮——"後廚傳來敲擊檔案櫃的脆響，四個幫廚推著帶滾輪的保密櫃登場。
老張戴上白手套，轉動密碼盤時神情肅穆︰"第二道菜需要三級審批權限。"
櫃門彈開的瞬間，冷氣裹著紅頭文件特有的油墨味撲面而來。
二十顆茶葉蛋躺在帶文號的a4紙上，每顆蛋殼都用紅筆畫著圈閱符號。
老張用鑷子夾起最頂端的蛋︰"這是本周《關于提升早餐蛋白質攝入的指導意見》附件1示範蛋。"裴景鑠剛剝開殼，蛋黃上赫然浮著水印——"已閱，請各部門傳閱學習"。
"第三道菜需要跨部門協作。"老張對著對講機喊話。
財務處小王蹬著平衡車沖進來，手持掃碼槍對準裴景鑠胸牌︰"請先完成本餐預算審批流程！"
裴景鑠眼睜睜看著手機彈出《干部早餐費用分攤方案》，待辦事項里夾著《自願加蛋承諾書》電子簽章頁。
酸辣湯裝在帶防偽鋼印的不銹鋼盆里，老舉著量杯倒湯︰"精確到毫升符合審計要求！"
飄著的蛋花全切成正方形，裴景鑠舀起一勺，發現每片蛋花背面都印著當日廉政標語。紫菜碎拼成"光盤行動"的篆體字，被熱湯一沖又變成"反對餐飲浪費"的仿宋體。
主食推上來時，裴景鑠差點把量杯打翻——整張餐桌被改造成微縮版行政審批大廳。
糯米雞裹著招標文件封皮，燒麥頂著小霓虹燈牌"即辦件"，就連配粥的小咸菜都裝在指紋打卡機上。
"請您先取號。"老張指著叫號機，"過號需重新進行廉潔自律宣誓。"
當裴景鑠終于咬開糯米雞時，一旁突然彈出二維碼。
老張興奮地打開投影儀︰"這是創新性嵌入滿意度評價系統！"
手機掃碼顯示《關于糯米雞餡料配比問卷調查》，提交後彈窗提示"已為您預約下周消化道廉政風險評估"。
"餐後水果需要聯席會議審議。"老張敲響銅鑼，後勤處、工會、紀檢組代表從不同方向涌入。
工會大媽舉起放大鏡觀察隻果表面的公章紋路，紀檢組小伙用紫外線燈照西瓜瓤︰"無違規紅心擴散跡象。"
後勤處長掏出游標卡尺量哈密瓜直徑︰"符合科級干部水果供應標準！"
裴景鑠趁他們爭論葡萄算不算固定資產的空檔，摸向煎餅下的紙條。
老張突然打開執法記錄儀︰"根據《機關食堂反間諜工作守則》，私傳字條需兩人以上監看！"三個幫廚立刻組成人牆，在裴景鑠頭頂支起防窺屏風。
展開的紙條上寫著︰"驢肉火燒在冷庫第三層，說是檔案室淘汰的保密櫃改的冰櫃"。
老張的假發突然歪斜，露出里面藏著的錄音筆，此刻紅燈正瘋狂閃爍。"您听我解釋！"老張邊扶假發邊掏文件，"這是《特殊食材聲紋留痕管理辦法》的要求......"
冷庫門前立著人臉識別閘機，裴景鑠刷完臉彈出提示︰"非食堂采購領導小組成員，請輸入跨部門協同密碼"。
老張從褲兜摸出密碼生成器，屏幕顯示動態口令︰"今日密碼是省委全會精神要點首字母縮寫"。
推開結霜的鐵門，三十個帶密封條的檔案袋堆成金字塔。
裴景鑠撕開標注"2018年防汛工作會議紀要"的袋子，摸出個真空包裝的驢肉火燒。老張在旁打開錄音筆︰"根據《歷史檔案數字化處理規範》，您需要戴手套品嘗......"
警報聲驟然響起，保衛處長帶著三條狼狗沖進來。
領頭黑背犬嗅了嗅火燒，突然坐下抬起前爪——爪子上套著"食材安檢專用章"。老張遞上《冷庫出入登記簿》︰"麻煩蓋個"已檢未食"的章，回頭要錄入平安建設考核系統。"
裴景鑠咬到第三口時硌著牙，吐出來個微型u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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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張不知從哪摸出保密電腦︰"請先安裝正版殺毒軟件，插入前需填寫《外部存儲介質使用審批表》。"
開機畫面是動態廉政提醒屏保，鼠標光標變成巡視組利劍圖標。
u盤里存著個加密壓縮包，文件名"關于提升員工早餐滿意度的實施方案征求意見稿）"。
老張掏出密碼本︰"每日密鑰對應省委食堂當日菜譜。"裴景鑠對照著牆上的《本周食譜及廉政風險點提示》，成功輸入"青椒肉絲少油版"的拼音首字母。
文檔打開的瞬間，食堂燈光突然切換成警示紅。
廣播響起︰"檢測到非授權文件查閱行為，啟動用餐紀律強化程序！"所有出口降下卷簾門，投影儀在牆面打出《機關干部就餐紀律二十條》，每條都附帶典型案例視頻。
"這是智慧食堂3.0系統。"老張擦著汗調試平板，"您得完成應知應會測試才能解除鎖定。"
裴景鑠盯著觸屏上的考題︰"第四題︰用餐期間接到緊急公務電話，正確做法是？a. 邊吃邊接听 b. 含飯應答 c. 吐到指定回收袋後接听"
當終于答完"如何處理飯後牙縫殘留菜葉"的案例分析題，冷庫開始噴射柚子味消毒氣霧。老張遞上《特殊狀況用餐補助申請表》︰"耽誤您43分鐘，可以申請補領半塊棗糕，需附上智能手環運動數據截屏。"
裴景鑠奪路而逃時，無人機在頭頂盤旋播報︰"檢測到未完成光盤，已自動扣除本月精神文明獎30......"
空中飄落處罰決定書，背面印著"憑此件可至紀檢組申述，每周二四上午信訪接待，需提前在oa系統預約"。
次日全省機關作風簡報上出現新案例︰"某干部食堂過度留痕管理問題警示"，配圖是那座巍然屹立的油條埃菲爾鐵塔。
而冷庫深處，編號x003的檔案袋里，靜靜躺著半塊刻有防偽碼的驢肉火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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