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三十的風裹著雪粒子，斜斜打在軋鋼廠後廚的玻璃窗上，沙沙聲混著灶台邊的油煙氣，在狹小的空間里打著旋。
馬華把最後一塊凍肉剁成餡兒，白大褂的袖口蹭上塊深褐色油漬——這工裝洗得發僵，皂角用得省，污漬像生了根，怎麼搓都留著印子。他往灶膛里添了塊劈好的木材，火苗“騰”地竄起來，舔著黑 的鍋底，映得他眼底的疲憊明晃晃的。
從穿來那天的驚惶失措，到如今近乎麻木的順從，馬華早把“苟”字刻進了骨子里。原主性子軟，工資袋剛揣熱就得全交回家，一分都落不下。家里父母常年咳得直不起腰，哥哥拖著三個娃要養，下面還有三個等著上學的弟弟，一大家子的擔子壓得人喘不過氣。
他不是沒想過自救，偷偷盤算著變賣些空間里帶來的零碎，找門路買間小雜院搬出去。可轉念一想，純屬痴心妄想——這年代沒分家，就算有房也帶不走，反倒可能被家里纏得更緊。再說這份後廚幫廚的活，看著不起眼，卻是家里耗盡資源托遠房叔叔馬主任才謀來的，多少人削尖了腦袋盯著。
真要鬧騰分家，工作保不齊就得留給他哥，到時候沒了鐵飯碗，過兩年怕是就得被攆去鄉下當知青，那苦他可受不住。
“他娘的，早知道穿成這倒霉蛋，還不如在拆遷房里躺平。”馬華對著冒白煙的鐵鍋啐了句。上輩子多好，城中村拆遷分了四套房，爹娘樂得清靜，哥仨一人一套房加幾萬塊錢，他靠著打游戲混吃等死都活得比現在舒坦。哪像如今，天不亮就起，累得像條狗，回家看家人臉色，上班看傻柱和領導臉色，說到底就是個听喝的。
“馬華！發什麼愣？”傻柱的大嗓門突然炸響，他正把一整只炖得油亮的雞裝進搪瓷盆，金黃的油花浮在湯面上，肉香混著姜蒜的辛香直往人鼻子里鑽，“把那盤四喜丸子端過去！”
馬華趕緊應著，端起盤子往外走。心里卻明鏡似的——剛劉嵐那娘們又溜了，大年三十的，仗著跟李懷德那點關系，半點活兒不想多干。傻柱也懶得計較，畢竟剩下的活不多，劉嵐在這兒也是磨洋工，也就給領導上菜時能看出點積極性。
路過水池，見王大姐那替工的妹妹正埋頭搓蘿卜，手背凍得通紅，指關節腫得像小饅頭，動作卻麻利得很。姑娘穿件洗得發白的藍布褂，黑辮子梳得緊實，垂在背後晃晃悠悠。馬華忍不住多瞥了兩眼——這臉蛋其實長得不賴，尖下巴，大眼楮，高鼻梁配著櫻桃小口，皮膚白得像雪。擱21世紀，高低能當個顏值主播，可在這年代，這種縴瘦白淨的模樣不吃香，反倒不如秦淮茹那種胖乎乎、看著就喜慶的受待見。
更糟的是這姑娘命不好。听後廚師傅閑聊，說她先前定了兩門親事，頭一個臨結婚沒了，第二個也是婚頭天沒了，如今成了街坊眼里的“掃把星”。這年頭嘴上喊著破除迷信，背地里誰不忌諱這個？王大姐腰閃了舍不得扣工資，讓她來頂工，說白了也是讓她在後廚混口熱乎飯。
可馬華總覺得不對勁——電視劇里這時候哪有這號人？按劇情，這會兒該是秦淮茹來找傻柱要飯盒，李懷德找不著劉嵐，轉頭盯上秦淮茹，傻柱英雄救美揍了廠長……但這跟他有啥關系？他只求安安穩穩苟到下班。
正琢磨著，後廚門被掀得“嘩啦”響，秦淮茹裹著一身寒氣進來了，胳膊上挎著個藍布包，不用看也知道里面準是那只印著紅牡丹的鋁飯盒。
她今兒穿得倒體面，一件半新的碎花棉襖，看著鼓鼓囊囊的，頭發抹了頭油，亮得能照見人影。一進門就沖傻柱笑，眼角細紋堆得像朵菊花︰“傻柱？”
傻柱正顛著鍋炒菜，頭也沒抬︰“秦姐，大過年的不在家待著，跑這兒來干啥？”
馬華心里“咯 ”一下——不對啊。劇情里這倆早該心照不宣，秦淮茹一到，傻柱就該把備好的飯盒遞過去才對。
“這不為孩子嘛。”秦淮茹往傻柱身邊湊了湊，眼楮直勾勾盯著那盆炖雞，聲音軟得發黏，“你看棒梗，念叨好幾天想吃雞腿了。你這兒要是有剩下的……哪怕給點雞骨頭，我回去給孩子們熬口湯也行啊。”
馬華埋下頭假裝擦灶台，耳朵卻支稜著。果然不對勁，難道真是自己這只蝴蝶扇動了翅膀？
傻柱直起身，眉頭擰成個疙瘩︰“秦姐，您這不是為難我嗎？”他往保衛科方向掃了眼，壓低聲音，“後廚東西都是廠里的，我哪敢往外拿？真被保衛科逮著，我這廚子差事就得黃！您這是要我命啊？”
“就一點點，誰能看見？”秦淮茹不依不饒，伸手想去拽他胳膊，被傻柱側身躲開。她臉上的笑淡了，語氣卻更急，“柱子，你就可憐可憐孩子們。大過年的，總不能讓他們啃窩頭吧？你以前不也沒少幫我嗎，今兒就通融一回？”
“不是我不可憐，是真沒法子。”傻柱嘆了口氣，手里的鍋鏟重重磕了下鍋底，“後廚的東西，真不能動。”
秦淮茹的臉“唰”地沉了，像被潑了盆冰水。她本以為傻柱還像以前那樣，三句好話就能哄得他掏心掏肺，沒想到今兒硬得像塊石頭。她越想越氣，聲音也拔尖了︰“傻柱，你咋這麼不開竅？我平時白幫你洗工裝了？白給你縫扣子了？這點忙都不幫？”
“秦姐，這不是一碼事。”傻柱的臉色也沉了，圍裙往灶台上一甩，“您要是真缺糧，我晚上下班，把我那份口糧勻你點。但後廚的東西，想都別想。”
馬華低頭盯著灶台上的水漬，心里亂糟糟的。這劇情偏得越來越離譜了，他只盼著趕緊熬過這一晚，別出什麼岔子才好。窗外的鞭炮聲隱約傳來，年味兒越來越濃，可這後廚里的氣氛，卻僵得像塊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