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知道宣政殿里發生了什麼,只是在太陽將要落山的時候,見到帝王貼身內侍臨喜站在階上宣旨。
褫奪齊王封號,貶為庶民,為保皇室尊嚴賜鴆酒一杯。其余相關人等,按律查辦。
至此,齊王府徹底沒落。
這個結果差強人意,百官不再多言,跪了一天難免腿腳不便,謝珩招了內侍來,將他們攙扶到宮門口,再各自歸家去。
趙舸落在最後,回頭看了一眼,瞧見謝珩從宣政殿走出來,似乎腿腳有些不得力,但他並未過多關注,匆匆一眼之後便離開了。
謝染從偏殿出來,眼楮紅紅地看著謝珩︰“太子殿下…… ”
謝珩略一抬手,止住她的話。
“昨日良妃娘娘為你求情,父皇特赦,你今後留在京中,伴娘娘左右,依舊享郡主尊號,但無食祿。”
謝染愣住,她沒想到良妃會為她求情,感動之余又免不了擔憂︰“娘娘她,可還好?”
“你可以自己去看。”謝珩輕聲說。
謝染苦澀難言︰“不知陛下要如何處置我兄長?”
謝珩嘆息一聲︰“謝睿也算是棄暗投明,死罪可免。”
謝染徹底放心,俯身一拜,沒有再多言。
至于齊王府的其他人,她也無心再管。
謝珩轉身欲走,臨喜揣著手匆匆而來︰“老奴令人備了轎輦,送殿下出宮去。”
這一次謝珩沒有拒絕他的好意,太子在宮中本就可以乘轎,只是他以前不想太張揚,今日被罰跪之後,膝蓋確實難受。
到了宮門處,太子車駕在那等著,謝珩便下了轎輦,文安取下腳蹬放在一側。
身後跟著個端著酒壺的內侍,謝珩回頭看了一眼︰“去大理寺。”
地牢內,謝睿被人帶走,謝暉沉默著回頭看了一眼,只看到他的背影。
議事廳里,謝珩端坐在主位上,大理寺卿時勻候在一旁,其他官員也盡數等在下方。
太子穩坐如山,正閉目養神,玉面上亦是冷靜自持之容,從進門到現在一句話也沒說,眾人心中惴惴。
謝睿被帶去梳洗之後,才被引來此處。
“謝睿參見太子殿下。”
謝珩頓了片刻,才睜開眼楮看他︰“父皇賜酒,你與謝暉同享。”
謝睿一怔,目光驟然看向桌上,在見到托盤里放著兩只酒壺後,立刻便松了一口氣,只在下一瞬又沉重起來。
謝珩抬手示意,文安端起托盤,走到謝睿身邊︰“請隨我來。”
謝睿沉默著同他離開,一直到了地牢門口,才輕聲問︰“一定要是我麼?”
文安目視前方︰“如果不是你,只能換平樂郡主來。”
謝睿眉心一跳,听著他如此稱呼謝染,便知她相安無事,頓時也不再糾結了。
人做錯事,本就應該收到懲罰。
他從文安手里接過托盤,文安說︰“白色那一壺,是給罪臣謝暉的。”
謝睿去而復返,謝暉本有有些意外,但在看到他手里的東西後,頓時明白過來,不由一笑。
謝睿說︰“父親從來沒對我笑過,這還是頭一次。”
謝暉嘴角一滯,隨即又沉下臉去,謝睿接著說︰“我也從未和父親喝過酒,有且僅有這一次,父子對酌,只可惜…… ”
謝暉眼中劃過復雜的情緒︰“你知道有多少人盯著你麼?你和小染不一樣…… 身為世子,本就容易成為靶子。”
謝睿譏笑︰“這個時候,也不必說太多,沒有意義。”
他將酒杯斟滿,送到謝暉面前。
“就當你為我做最後一件事。”
謝暉坦然接過︰“照顧好小染,至于你母親…… 想必早就卷了錢財逃命去了,無需管她。”
謝睿神色一冷,說︰“你從來都不了解她。”
“或許吧,我這一生紅顏無數,只有你母親是我最看不透的一個。”謝暉神色恍惚,似乎又想到了很多年前的時光,“往事不追,來日無求,願她自由。”
說完後接過謝睿手中的酒,和他對踫了一下,便一飲而盡。
謝睿坐在一旁,靜靜地等著。
毒發時,痛苦萬分,謝暉目光驟然怨恨起來︰“以子殺父,謝微你不會有好下場,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
謝睿就那樣看著,眼中無悲無喜,直到謝暉氣絕,他才緩緩吐出一口氣,壓下心里的情緒,喊了人進來查驗。
之後的事,他即便想管也管不了的。
謝睿撐著無力的手腳,走了出去,天色已經暗下來,涼風襲來,吹得他打了個冷顫。
到如今,他再也不是前呼後擁的齊王世子,也沒誰再會對他噓寒問暖、阿諛奉承。
他真正的成為了一個普通人,或許曾經的仇敵很快就會找來,但謝睿心想,已經無所謂了。
謝睿恍惚著離開大理寺,卻也不知該往何處去,最終暈倒在了驛館門口。
荼凌一直暗中跟著,在他倒地後,將人送去了他常住的屋子里。
謝睿做了一個夢,在夢中他回到了很多年前的齊王府,年輕的謝暉肩膀上騎著個四五歲的孩子,正伸出手摘高處的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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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再高些!”
謝暉爽朗一笑,干脆雙手舉著他躍過頭頂︰“手上拿穩了,別掉地上砸到妹妹,當心老子揍你。”
謝睿這才注意到樹下的草地上,坐著一個小娃娃,粉雕玉琢格外可愛,他一眼就看出來那是謝染。
不遠處的亭子里,一高貴優雅的年輕女子正搖著扇子喝茶,瞧著他們這邊說了句︰“你就慣著他,今日要摘梨,明日就要摘星星,遲早無法無天。”
謝睿呆滯地看著這一幕,他從來不記得父母如此和睦的時候,在他的記憶中,他們是一對怨偶,相看兩厭。
風一吹,眼前的場景頓時散去,謝睿慌亂的四處尋找,最後看見那對年輕的夫妻,一人抱著一個孩子走進了霧里。
再次醒來時,天色已經徹底亮了起來,窗邊有一個人正在看他,嘴里疑惑地說著︰“怎麼還哭了,做噩夢呢?”
謝睿頓時睜開眼楮,驚訝地看著眼前之人︰“沈無心!你瘋了,這個時候敢來見我,你知不知道衙門的人四處抓你?”
百花樓倒了以後,百竹閣自然受到牽連,一經探查,他們和齊王之間的聯系便暴露出來。
自從那夜,沈從戎自百花樓墜亡之後,沈無心再也沒有回去過百竹閣。
沈無心挑挑眉︰“這一招叫燈下黑,誰能想到我藏在此處?”
“你…… ”謝睿一時啞然。
“怎麼,你要去揭發我,好戴罪立功?”沈無心問道。
謝睿嘆息一聲︰“趕緊走,我就當沒見過你。”
沈無心哼了聲︰“算你有點良心。”
“太子把你看得夠緊的,那影衛一直守著,天亮以後才離開,不然我哪敢露面?”
謝睿頓了下︰“不是你把我帶進來的?”
“自然不是,我是扮作伙夫,躲在後面呢。”沈無心說。
謝睿沉默下去,他又接著問︰“你接下來打算如何?”
“不是早就盼著這一天麼,有什麼不開心的,很快就會自由了。”沈無心看著他勸說道。
謝睿從床上起身,將沈無心趕到屏風外側去,才換了衣裳。
“其實也沒有想象中那般開心。”
沈無心頓了頓︰“我也一樣,原本以為我最恨沈從戎,可是他死了,我又有些…… 悵然若失。”
安靜了片刻,沈無心試探般問道︰“那你後悔嗎?”
謝睿搖搖頭︰“多行不義必自斃,我也不想過他那樣的日子,及時止損撿一條命有什麼不好?”
心里逐漸平靜下來,他在等著屬于自己的結局。
倒也沒等多久,正午剛過,宮里就傳了旨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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