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砧”山谷,徹底變成了一座不眠的堡壘。
所有的工程師和技術工人,三班倒,二十四小時連軸轉。
黃智超、錢總工,還有德國工程師克勞斯,幾乎就住在了廠房里。
“主席,根據‘蛇先生’發來的設備清單和圖紙,我們需要提前完成三個關鍵準備工作。”錢總工指著一張巨大的廠房規劃圖,眼圈深陷,但精神卻異常亢奮。
“第一,發射藥的混制車間。這東西極度危險,對溫度、濕度、防靜電的要求極高。我們必須在山體深處,再挖出一個獨立的、擁有恆溫恆濕系統的山洞工房。”
“第二,底火裝藥的精密壓機。這東西需要一個幾乎絕對水平、毫無震動的地基。誤差不能超過0.01毫米。否則,生產出來的底火,要麼是啞火,要麼是威力不足。”
“第三,電力。全套生產線運轉起來,耗電量是我們現在總和的三倍。現有的發電機組,根本撐不住。”
三個問題,個個致命。
“人手不夠,就讓自衛軍上!所有非戰斗部隊,全部轉為工程兵!”黃智超當場下令,“讓方振武親自帶隊,三千人,給我日夜不停地挖山洞!”
“地基問題,請克勞斯先生和我們的老師傅們一起想辦法。用最原始的水磨功夫,也要給我磨出來!”
“電力……”黃智超看向地圖上湄公河的一條支流,“段老,立刻組織下游所有村寨的民眾,我們要在半個月內,在那條河的上游,再建一個簡易的水電站!所有物資,特區管委會統一調配!”
命令一下,整個谷 特區,都變成了一台高速運轉的戰爭機器。這不是為了對外征伐,而是為了生存。
數千名士兵和工人,喊著號子,用鋼 和炸藥,向堅硬的花崗岩山體發起了沖鋒。爆破聲和號子聲,在山谷里日夜回響。
德國工程師克勞斯,第一次放下了他引以為傲的激光水平儀,和中國的老師傅們一起,趴在地上,用最古老的水平管和千斤頂,一寸一寸地澆築、校對著那片決定生死的地基。
他嘴里叼著中國產的劣質香煙,滿身水泥,卻樂在其中。
他告訴黃智超,他這輩子都沒打過這麼富裕的仗——不是指錢,而是指那種不計成本、萬眾一心、誓要完成目標的精神。
而下游的河道上,更是一片戰天斗地的壯觀景象。
段希文親自坐鎮,數萬名剛剛分到土地的各族百姓,自帶干糧,自帶工具,投身到了這場義務勞動中。
他們知道,工廠里造出來的槍,是保衛他們土地和安寧的武器。
現在,保衛武器,就是保衛他們自己。
男人負責挑石築壩,女人和孩子負責運送沙土。
他們用竹子和木頭,搭建起臨時的索道,將成噸的物資運過湍急的河流。入夜,河谷兩岸,點起了成千上萬支火把,如同繁星落入凡間。
那首《團結就是力量》的歌聲,從白天唱到黑夜,雄渾而有力。
前來采訪的國際記者,用鏡頭記錄下了這一切。
他們發回報社的標題是︰《上帝的奇跡,還是紅色中國的魔力?——探秘金三角的“基建狂魔”》。
在這樣一種近乎瘋狂的建設熱情下,奇跡,真的發生了。
十五天後,一個擁有獨立通風和恆溫系統的山洞工房,雛形初現。
十八天後,克勞斯和錢總工,共同在一塊鏡面般平整的水泥地基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精度完美達標。
二十天後,一座由木石結構為主的簡易堤壩,成功截流,新的發電機組開始安裝調試。
“鐵砧”山谷,已經做好了迎接“最後一塊拼圖”的所有準備。
而與此同時,李默的“黑森林”情報部,也在高速運轉。
他將所有的情報人員都撒了出去,像一張漁網,覆蓋了從金三角到曼谷的整條湄公河沿線。
他只有一個任務︰確保“金棕櫚碼頭”和運輸路線的安全,找出cia和克格勃可能設下的埋伏。
情報一條條地匯集回來。
“報告,泰國17步兵團異常調動,正向清萊府邊境集結。”
“報告,dea的一支快速反應部隊,以‘聯合掃毒’的名義,進駐了金棕櫚碼頭附近的一個小鎮。”
“報告,發現疑似克格勃特工,在湄公河上游,租用了一條武裝快艇。”
所有的信息都指向一點︰敵人已經布下了天羅地網。金棕櫚碼頭,將是一個血腥的屠宰場。
“主席,蛇先生的船,只要一靠岸,就會被瞬間撕成碎片。”李默的結論,冰冷而絕望。
黃智超站在巨大的沙盤前,上面密密麻麻地插滿了代表敵我雙方的旗幟。他沉默了許久,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他的決斷。
“蛇先生是個聰明人。”黃智超忽然開口,“他不會走這條死路。‘金棕櫚碼頭’,是個幌子。”
“幌子?”李默和方振武都愣住了。
“對。”黃智超的手指,在沙盤上移動,最終,落在了湄公河上游,一片被標記為“死亡峽谷”的區域。那里水流湍急,暗礁密布,兩岸是無人區,連最老練的船夫都不敢輕易涉足。
“如果我是蛇先生,我會在全世界的目光都盯著金棕櫚碼頭的時候,選擇從這里,把最重要的東西送過來。”黃智超的眼中,閃爍著智慧與瘋狂交織的光芒。
“他需要我們接應。用最小的隊伍,最快的速度。”
“方振武!”
“到!”
“挑選五十名‘利劍’最精銳的隊員,帶上我們所有的便攜式防空導彈和反坦克火箭。跟我走。我們去‘死亡峽谷’,接我們的‘基石’回家。”
“李默,你負責佯動。把我們手頭能調動的所有船只,都派出去,大張旗鼓地開向金棕櫚碼頭方向,把所有獵犬的注意力,都給我吸引過去!”
這是一場豪賭。賭的是他對“蛇先生”心意的揣測,賭的是“利劍”小分隊的戰斗力,賭的,是谷 特區未來的命運。
他,別無選擇。
夜,如同濃墨,潑灑在湄公河兩岸的原始叢林上。沒有月亮,只有湍急的水聲,像是大地的咆哮。
“死亡峽谷”入口處,黃智超和方振武率領的五十名“利劍”隊員,如同五十尊岩石雕像,潛伏在懸崖峭壁的隱蔽處。
每個人都涂著偽裝油彩,與黑暗融為一體。
他們的武器,是“鐵砧”工廠出產的第一批改進型56式沖鋒槍,槍身更短,加裝了消音器和夜視瞄準鏡,更適合叢林特種作戰。
“主席,真的會來嗎?”一名年輕的隊員,忍不住低聲問道。
“會來。”黃智超透過夜視儀,注視著下方翻涌的黑色河水,語氣斬釘截鐵。
他相信自己的判斷。“蛇先生”是一個頂級的投機者和戰略家,他絕不會做沒有把握的送死買賣。“金棕櫚碼頭”的布局,更像是一個他主動拋出去的誘餌,一個用來“篩選”盟友的殘酷測試。
如果你相信了,派大部隊去碼頭火拼,那麼你就是一個不值得他冒死相救的蠢貨。
只有看穿了這層迷霧,敢于陪他走鋼絲的人,才是他真正認可的合作伙伴。
下游數十公里外,李默指揮的“佯動艦隊”,正鬧出巨大的動靜。數十艘大小不一的民船和武裝巡邏艇,打著探照燈,引擎轟鳴,浩浩蕩蕩地駛向金棕櫚碼頭。
果不其然,整條湄公河下游的暗流,都被攪動了。
泰國軍方的巡邏艇、dea的快艇,甚至那艘神秘的“克格勃”武裝船,都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紛紛從藏身處沖出,撲向那支龐大的誘餌艦隊。
一時間,下游的河面上,探照燈光柱交錯,槍聲和爆炸聲此起彼伏,上演了一場規模宏大的“煙火秀”。
而在“死亡峽谷”,依舊是一片死寂。
凌晨三點,是人最困乏的時刻。
就在這時,黃智超的喉震式通訊器里,傳來了一個極低、極短促的信號。
“滴……滴滴……”
這是他們約定的信號。方振武精神一振,打出手勢,所有隊員瞬間進入最高戰備狀態。
不久,一艘小型的、經過特殊改裝的黑色潛航器,如同幽靈一般,無聲無息地從河水深處浮了上來。它沒有動力,完全是依靠精確計算,順著峽谷中最復雜的一股洋流漂流而下。
潛航器的艙蓋打開,一個穿著黑色潛水服的身影鑽了出來。他摘下呼吸面罩,露出一張平平無奇的東方面孔。
“黃先生?”他用純正的俄語問道。
“是我。”黃智超用同樣的俄語回答。
來人正是“蛇先生”最核心的部下之一。他看了一眼黃智超身後那支裝備精良、殺氣騰騰的小隊,眼中閃過一絲贊許。
“老板讓我轉告你,你是個值得合作的瘋子。”他言簡意賅地說道,“貨都在里面。三台核心母機,足夠你們生產三種口徑的北約和華約制式子彈。另外,還有一噸特種合金,以及夠你們用三年的化學原料配方。這是我們最後的禮物。”
“替我感謝蛇先生。”黃智超沉聲說,“告訴他,谷 ,永遠是他的朋友。如果有一天,獵犬把他逼入了絕境,這里的山門,隨時為他敞開。”
對方點了點頭,不再多言。隊員們立刻上前,用早已準備好的滑輪和繩索,將潛航器內用防水材料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設備和物資,一件件吊上懸崖。整個過程,緊張而有序,沒有發出一絲多余的聲響。
就在最後一件貨物即將吊裝完畢時,異變陡生!
峽谷的上游和下游,幾乎同時出現了兩艘高速沖來的小型攻擊快艇!它們關閉了引擎,借著水流悄無聲息地摸了過來,顯然是經驗極其老到的獵手。
“有內鬼!”方振武瞬間反應過來,“蛇先生”的隊伍里,也被人滲透了!
“敵襲!”
刺耳的警報聲中,快艇上的探照燈猛然亮起,將小小的潛航器和正在吊運的隊員們照得雪亮。重機槍的火舌,瞬間撕裂了黑暗!
“噠噠噠噠——!”
子彈打在懸崖上,迸射出無數火星。一名負責接應的隊員猝不及防,中彈墜入洶涌的河中。
“rpg!干掉他們!”方振武怒吼著,抄起一具69式火箭筒,單膝跪地,瞬間完成瞄準、擊發!
“咻——!”
橘紅色的尾焰,劃破夜空。
下游那艘快艇,被精準命中,爆成一團巨大的火球,將整個峽谷照得如同白晝。
但上游的快艇,更為狡猾。
它借助火光的掩護,釋放出兩枚小型導彈,直撲黃智超所在的核心位置!
“主席小心!”
千鈞一發之際,兩名“利劍”隊員,毫不猶豫地撲了上來,用自己的身體,擋在了黃智超身前。
幾乎同時,另一名肩扛便攜式防空導彈的射手,也吼叫著扣動了扳機。
“紅纓!去!”
導彈拖著尾焰,後發先至,在空中精準地攔截住了一枚來襲導彈,爆成一團絢爛的煙花。但另一枚,卻已經近在咫尺!
轟——!!!
劇烈的爆炸,將黃智超和那兩名護衛他的隊員,狠狠地掀飛出去。
黃智超只覺得大腦嗡的一聲,耳中全是轟鳴,眼前一片血紅。
他重重地摔在岩石上。
不知過了多久,他被方振武劇烈的搖晃和呼喊聲驚醒。
“主席!主席!醒醒!”
黃智超睜開眼,視線從模糊逐漸變得清晰。
戰斗已經結束。
那艘上游的快艇,也被擊沉。代價是,“利劍”小隊,犧牲了七人,傷了十多人。
那兩名撲在他身上的隊員,已經血肉模糊,沒有了呼吸。
“貨……貨物呢?”黃智超掙扎著坐起來,第一句話問的不是自己的傷勢。
“保住了!主席!一件都不少!”方振武的聲音,帶著哭腔和無比的激動。
黃智超扭過頭,看到了那些靜靜躺在岩石上的、包裹嚴密的“基石”。
它們,是用七名最優秀戰士的生命換回來的。
他又看到了那兩具已經冰冷的、年輕的身體。
他認得他們,一個是撢族的小伙子,一個是漢族的孤兒,都是“火種計劃”第一批畢業生。
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慟和沉重,攫住了他的心髒。
他贏了。谷 特區,終于贏得了獨立的最後一張門票。
但代價,是如此的慘痛。
他緩緩站起身,走到犧牲的戰士們面前,脫下軍帽,深深地鞠了一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