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將代表“兵工廠”的紅色小旗，插在了沙盤最核心的位置。
“我們沒有時間去感慨了。從現在開始，所有工程進度加倍。告訴段老，讓他把那些還在觀望的舊部軍官，都組織起來。我要開個會。”
黃智超的目光落在沙盤上，仿佛已經看到了未來的鋼鐵洪流。
“就叫‘團結一致向前看’大會吧。”
“團結一致向前看”大會，被安排在了當晚。
地點就在剛剛落成的“議事大廳”里，與其說是大廳，不如說是一個巨大的木結構棚子。幾十張長條桌拼在一起，上面擺滿了肉罐頭、繳獲的緬軍餅干，以及本地出產的土釀米酒。
段希文和李國輝坐在黃智超的左右手。下手處，是幾十名原國民黨殘軍的中高層軍官。這些人是這支武裝力量的骨架，也是最不穩定的因素。
黃智超站起身，端起一個搪瓷碗，里面盛滿了米酒。
“各位叔伯，各位兄弟。”他的聲音不大，但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里，“今天請大家來，不談軍事，只為吃飯喝酒。我們都是中國人，離鄉背井，在這片林子里討生活，不容易。”
他環視一圈，繼續說︰“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我們回不去了。但我們不能總活在過去。我們腳下這片土地，有二十萬等著吃飯的同胞。我們的孩子，要讀書，要識字，不能再當野人。所以，我黃智超想在這里，為咱們中國人，建一個新的家。一個誰也欺負不了的家！”
說完，他將碗中酒一飲而盡。
軍官們面面相覷，大部分人也跟著站起來，稀稀拉拉地喝了酒。
氣氛有些沉悶。
一名掛著上校軍餃的中年軍官放下酒碗，他叫張富，是段希文手下的一員悍將，也是最死忠于“黨國”的人之一。
“黃指揮官。”張富站起身，“你說的，我們都懂。為同胞謀生路，我們沒二話。但是，我們畢竟是黨國軍人，總有一天，是要打回去的。在這里建家，是不是就忘了我們的根本？”
他的話立刻引起了一片附和聲。
“是啊，張上校說得對！我們的根在大陸！”
“我們不能在這里安逸下來，忘了反攻復國的重任！”
段希文臉色有些難看，他想開口呵斥，卻被黃智超用眼神制止了。
黃智超臉上沒有絲毫不悅，反而親自拎起酒壺，走到張富面前，給他把碗倒滿。
“張上校，你說得好！”黃智超的聲音帶著笑意，“有志氣！我敬你這碗酒，就為你的這份忠誠！”
張富一愣，沒想到黃智超是這個反應。他端起酒碗，和黃智超踫了一下，也干了。
黃智超又轉向其他人︰“各位，誰心里還想著打回去的，都是好樣的！都是我黃智超敬佩的漢子！今天這酒，就是為你們準備的！來，都滿上！不醉不歸！”
說著，他讓衛兵們把一壇壇新開封的酒搬上來，親自給那些情緒最激動的軍官們挨個倒酒。
這些酒，和他之前喝的，不是同一批。酒色更清亮，散發著一股奇異的香氣。
那些軍官們見黃智超如此“體恤”他們的心情，一個個豪氣干雲，大口喝著酒，氣氛瞬間熱烈起來。
段希文看著這一幕，心里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哪里不對。
酒過三巡，變化發生了。
之前叫嚷得最凶的張富，此刻滿臉通紅，他一把抓住身邊同僚的胳膊，大著舌頭說︰
“老李，我……我想明白了！什麼他娘的反攻復國！都是狗屁！咱們在這兒，有槍有炮有地盤，自己當家做主，不比寄人籬下強一百倍？黃指揮官……他說得對！咱們要建一個新中國！就在這兒！”
“對！張上校說得對！”另一名軍官也站了起來，眼神狂熱，“黃指揮官就是我們的領路人！他說往東，我們絕不往西！誰他娘的再提過去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誰就是我們的敵人！”
“建立新家園！”
“誓死追隨黃指揮官！”
整個大廳的氣氛，在短短半個小時內，從沉悶的懷舊，變成了狂熱的效忠。那些剛剛還心懷故國的軍官們，此刻看著黃智超的眼神，充滿了崇拜和獻身精神。
段希文呆住了。他看著自己那些最頑固、最熟悉的老部下，他們像是被換了魂。
他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出大廳。
晚風吹在他臉上，他卻感覺不到一絲涼意，只覺得渾身發冷。
他等在門外。
沒過多久，黃智超也走了出來。
“段老，怎麼不多喝幾杯？”黃智超遞過來一支煙。
段希文沒有接，他死死地盯著黃智超，聲音沙啞得像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你……你對他們做了什麼？”
黃智超看著他，沒有隱瞞。
“我只是幫他們，把心里的舊鬼給趕走了。”
“舊鬼？”段希文的聲音在顫抖，“那是他們的信念！是他們半生戎馬的支撐！你用的是什麼妖術？”
“這不是妖術，段老，這是科學。”黃智超從口袋里，拿出一個小小的玻璃瓶，里面裝著幾滴晶瑩剔透的液體，在月光下閃著微光。
“一點點能讓人放下執念，更加專注于眼前目標的小東西。我沒控制他們，我只是放大了他們心中本就存在的想法——對生存的渴望，對建立一個自己家園的渴望。那些‘反攻復國’的口號，連他們自己都不信了，只是一個不肯放下的執念而已。”
段希文踉蹌著後退一步，靠在木柱上。他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你……你用這種手段控制他們，跟那些用毒品控制士兵的軍閥，有什麼區別？”
“區別在于，他們是為了自己的私欲，而我，是為了二十萬同胞的未來。”黃智超走到段希文面前，將那個小玻璃瓶，遞到他眼前。
“段老，現在，該您做選擇了。”
段希文看著那個小瓶子，又抬頭看著黃智超。
黃智超的表情很平靜，但他的話，卻像一把刀子，剖開了段希文最後的偽裝。
“您可以選擇，繼續當那個活在記憶里的‘國軍’將領，我依然尊您為副參謀長，好吃好喝供著您。您的那些部下，會跟著我，去建立一個新的國家。而您，將成為一個被時代拋棄的活化石。”
他停頓了一下，聲音變得更加低沉。
“或者，您喝下它。忘掉那個已經覆滅的黨國，忘掉那些不可能實現的舊夢。成為這個新國家的奠基人之一，您的名字，將和這個民族的新生，一起被刻在歷史上。您自己選。”
段希文的呼吸變得無比沉重。他的手在抖，目光死死地盯著那個小瓶子。他知道，瓶子里裝的不是藥，是他的過去，也是他的未來。
是抱著一塊已經沉入海底的墓碑溺死，還是抓住眼前這艘不知將駛向何方的方舟？
遠處，大廳里傳來他那些老部下們更加狂熱的口號聲。
“為華人生存而戰！”
“一切為了新家園！”
每一個字，都像是在催促著他，做出最後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