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文郡公爵府邸，書房
陽光斜斜落在鎏金座鐘上，折射出璀璨的光芒，一群可愛的金色小鳥跳躍舞蹈起來，敲過了十一下。
威廉終于在亨利遞過來的協議末尾落下簽名，燙金的家族印章落在簽名之下。
亨利看著威廉對動作，心下大定。
他收起協議，長舒一口氣靠在椅背上，端起茶杯笑道︰ “說起來，雅士谷的紅鬃馬賠率昨晚又漲了，要不要追加注碼？”亨利抬眼追問。
威廉沒有接話，目光卻落在窗外日頭的高度。
按路程計算，西里斯和海西此刻該在加德納家飲茶，不知道男爵府的管家有沒有把信交上去，海西看到那些字會是什麼表情。
“喂，走神了。”亨利放下茶杯，朝威廉擠了擠眼，“從早上談事就心不在焉，剛才說賽馬策略時，先是把‘紅鬃馬’說成了‘黑鬃馬’，後來居然把‘壓後程加速’說成‘全程領跑’啦。”
亨利用手肘踫了踫他，眼底帶著促狹的笑，“昨晚船塢折騰到天亮，真沒累著？有沒有舊情復燃？”
威廉警告地看他一眼，冰冷地笑道︰“你有空，不如想想，阿黛拉為什麼敢帶著奧爾良公爵的人跟蹤我。”
亨利的笑意淡了些，眼皮一跳︰“保皇黨想借她攪局？那女人現在……”
威廉可不是什麼心慈手軟之人，阿黛拉那女人竟然干了這麼尋死的事情！
“‘寒鴉號’一早就啟航了，加拿大總督會‘關照’她。”威廉打斷他，輕叩桌面的指尖停下，目露寒光，“但她留了後手...昨晚見面前就安排了人，把我當年寫給她的信夾在報紙里送進男爵府。”
亨利的笑容瞬間收斂︰“海西小姐看到了？詹姆斯沒攔住？”
好麼，不僅威脅到了威廉地身家性命，還毀滅性地破壞威廉的婚約！亨利現在對阿黛拉是否真的能活著到達加拿大深表懷疑。
“她安排得太早，送報的混混凌晨就把信遞過去了。”威廉起身走到窗邊，望著遠處的街景，“詹姆斯說，西里斯和海西一上午都在加德納家，沒離開過，看來是打算在那兒待到下午了。”
他頓了頓，喉結輕滾，“不知道她看到那些信，會不會……”
“會不會當場翻臉？”亨利接話，見威廉臉色沉下去，又連忙改口，“放心，海西小姐不是那種沉不住氣的人。她要是真生氣，早就讓西里斯來興師問罪了，哪會安安穩穩待在舅舅家？”
威廉沉默不語，心里卻門清。越是平靜，越說明她在琢磨。
她那麼聰明，肯定看得出信是阿黛拉的挑撥，但那些出自他手的字跡，那些刻意寫的親昵話，終究是根刺。
“說起來，阿黛拉被送去加拿大，”亨利適時轉移話題，“總不能讓她在加拿大安安穩穩待著吧？”
“自會有人‘好好照看’她。”威廉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
威廉卻給出了側面的冰冷答案。
“至于她在倫敦的產業和信托基金，下午就讓人去清掉，全部劃給慈善機構。”
威廉長身而起，下定決心。“布特家的賬你先盯著，下午我得去趟男爵府附近。總得等她從加德納家出來，給她個解釋。”
亨利挑眉︰“主動送上門？不怕她給你臉色看？”
“該受的臉色，躲不掉。”威廉拿起外套，毫不猶豫地搖搖頭，“總比讓她心里留著疙瘩強。”
書房門被推開，皮埃爾躬身稟報︰“閣下，午餐備好了。詹姆斯剛傳回消息，說西里斯和海西小姐還在加德納家，加德納舅媽留他們用晚餐，傍晚才會回男爵府。”
威廉腳步一頓。
她居然還在加德納家待到晚餐？是真的沒把信當回事，還是故意晾著他？
他對皮埃爾點頭︰“知道了。”轉身對亨利揚了揚下巴，“先吃飯。吃完去查愛德華的賬目，等傍晚……”
他躊躇了幾秒，最終無奈決定，“等她願意見我再說。”
亨利跟在他身後，看著好友明明心里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卻還要強裝鎮定的樣子，忍不住低笑。
看來德文郡公爵這次是真栽了——不過能讓冰山融化的，大概也只有海西小姐這樣的通透人了。
那些藏在信里的舊賬，終究要等傍晚的男爵府，才能真正算清。
金碧輝煌的餐廳內，僕人們已經將前菜準備妥當，就等二人入席。
亨利將雪白的餐巾展開，低聲吐槽︰“父親今早又倒掉早餐紅茶，現在他所有的食物和飲水，都需要貼身男僕試毒。他認定母親在食物下毒。”
威廉整理袖口的手一頓，嘲諷道︰“毒殺公爵？你母親沒那麼蠢，或者說還沒到那個份上。”
“所以更可能是沖我來的！”亨利眼底泛起血絲，“自從我從希臘接回安妮，這不到一年時間，馬車失控，臥室失火，雕塑掉落......花樣還挺多！”
亨利湊近威廉，輕聲說︰“你覺得他送走小約翰，是不是更加看好我？”
“老布特送走長孫約翰去甦格蘭，真是厭棄孩子？”威廉略顯嘲諷地看向亨利，手指沾了些茶水，在書桌上劃出三角形。
若你扳倒愛德華，約翰的生死，就是考察你的關鍵命題；若愛德華殺了你，約翰就是新的繼承人…
威廉將銀勺“當啷”敲在糖碟邊︰“如果你母親，你大哥真的對你父親下手，你父親會立刻讓約翰‘病逝’，讓愛德華絕後。”
亨利猛地後仰，額頭青筋直跳︰“…這是逼我和大哥必須死一個？”
“並非如此！老布特這輩子最擅長權衡。”威廉放下湯匙，詳細解釋︰“可是有些事情，不是他想控制，就能夠掌控。小約翰就是一個威懾，警告你母親和大哥，如果他們下手，就會失去唯一的籌碼！”
亨利沉默片刻，將湯匙重重放在桌上︰“哼，他也怕我對小約翰動手！”
皮埃爾管家輕咳出聲，示意僕人將前菜撤下去，主菜烤牛肉的香氣彌漫開來。
待僕人都自覺地退下，威廉突然問了一個表面跳出公爵府爵位的問題。“你就沒想過，公爵夫人為什麼對小卡爾下手？”
亨利眼皮一跳，露出痛苦地表情︰“這也是我不明白的地方，安妮為母親和大哥鞠躬盡瘁，母親卻......”
威廉點破天機︰“你大哥已經病入膏肓，老布特時日不多，你隨時有被她干掉的機會，到時候小約翰就是唯一的繼承人嗎？”
“到時候，除了小約翰，小卡爾就是最近血緣關系的備選繼承人，他的父親托馬斯勛爵，老公爵夫人絕不是對手！”
亨利按照邏輯分析下去，握緊了手中的刀叉，幾乎失去血色。
一下子他突然明白了，老布特公爵為什麼對公爵夫人刺殺親外孫小卡爾的事情‘雷聲大雨點小’！
亨利叉起一塊蘑菇塞進嘴里，咬牙切齒地嘲諷︰“要不是尊貴的布特公爵夫人和愛德華勛爵，自作聰明的多處下注，我還找不到最佳反擊機會。”
威廉嗤笑一聲，搖了搖手中的紅酒︰“老布特何等精明，怎會願意和‘保皇黨’扯上關系？還牽扯上肯特公爵
那可是攝政王的四弟，王位之爭的火坑，他就不怕引火燒身？”
“他既懷疑你母親，又忌憚愛德華勾結保皇黨，更怕自己落得被攝政王清算的下場。”
亨利搖了搖頭，感嘆︰“要不是我母親政治覺悟太低，只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