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西身姿挺拔,面容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嚴肅。
伊麗莎白的心猛地一沉,臉頰瞬間因羞憤、尷尬和惱怒漲的通紅。
“達西先生!您……您在這里多久了?”她的聲音帶著質問和慌亂。
達西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
他走到距離她幾步遠的地方站定,那雙深邃的眼楮正銳利地注視著她,里面沒有了平日的暖光,反而是一種……洞悉一切後的沉重和失望。
“足夠久,班納特小姐,”他低沉地開口,“久到听到了你對令妹處理方式的質疑,以及你對盧卡斯小姐那番肺腑之言的……反駁。”
伊麗莎白的呼吸一窒。
她挺直了背脊,試圖維持最後的驕傲︰“那麼,您也听到了吉娜•懷特夫人是如何被對待的!難道您也認為那是‘必要的姿態’?”
達西微微蹙眉,似乎在斟酌詞句,但最終還是選擇了直言不諱,這符合他一貫的作風︰
“班納特小姐,請允許我據實以告。懷特夫人的行為,絕非僅僅是‘好奇’。
巴斯爾登莊園的試探,以及剛才刻意提及愛德華公爵和托馬斯勛爵的舉動,其目的昭然若揭。
她試圖利用舊情和模糊的信息,在未來的公爵夫人面前謀取某種優勢或窺探隱私。這是一種極其不智且帶有冒犯性的試探。”
他看著伊麗莎白寫滿難以置信的眼楮,繼續冷靜地剖析︰
“海西•班納特小姐的回應,恰恰體現了她作為那個位置掌控者所必需的清晰、果斷與威懾力。
她點出懷特先生的工作性質,是明確告知對方利益的邊界和依賴所在;
她提及親自‘感謝’托馬斯勛爵,是宣告她有能力且會直接處理與霍華德家族高層的關系,無需懷特夫人從中置喙或傳話。
最後伸出手給予介紹的機會,已是極大的克制和恩惠。這並非羞辱,而是恩威並施的馭下之道。
在貴族圈層,這是保護自身、維護秩序、避免更多麻煩的有效且常見的手段。”
“有效?常見?”伊麗莎白的聲音因激動而微微拔高,她無法接受達西竟然也為海西的“強權”辯護。
“所以,為了‘有效’和‘常見’,就可以無視一個人的尊嚴,讓她在眾目睽睽之下恐懼得發抖嗎?達西先生,我本以為您……”
她的話語頓住,眼中充滿了失望,“……我本以為您至少能理解什麼叫做‘公正’和‘體面’!”
達西的眉頭鎖得更緊,伊麗莎白的固執和對他話語的曲解讓他感到一陣無力,甚至有些惱怒。
他向前逼近一步,語氣變得嚴厲︰
“班納特小姐,你的天真簡直令人窒息!你認為的‘公正’和‘體面’,在現實的權力與利益博弈面前,有時脆弱得不堪一擊!
吉娜•懷特夫人的‘尊嚴’?她主動踏入這個危險的試探游戲時,就應該預見到可能的後果!她並非無辜的羔羊!
海西小姐的處理,恰恰是在最小的代價內維護了最大範圍的體面——包括你班納特家的體面!
你只看到了吉娜的‘恐懼’,卻選擇性無視了她挑釁在先,無視了如果海西小姐不立刻、明確地掐滅這種試探,後續可能給班納特家、給德文郡公爵府帶來的無窮無盡的麻煩和流言蜚語!”
他深吸一口氣,冰藍色的眼眸里燃燒著對伊麗莎白“理想主義”的強烈不認同,甚至是一絲失望︰
“你指責海西小姐‘用權勢壓人’,指責西里斯男爵維護家族利益,指責夏洛特•盧卡斯小姐看清現實……那麼,班納特小姐,你此刻的固執己見、你險些在公開場合為懷特夫人‘打抱不平’的沖動行為,又是什麼?”
達西的目光銳利如刀,直刺伊麗莎白的心髒︰
“那是一種傲慢,傲慢地認為只有你的道德標準才是唯一正確的!
那是一種魯莽,魯莽地無視你的行為可能給你最親近的家人帶來的切實傷害!
那更是一種對自身所處位置和應承擔責任的幼稚逃避!
你享受著班納特家因海西小姐的婚約而提升的地位和庇護,卻拒絕理解甚至鄙視為維護這一切所必須付出的代價和規則!
你的‘正義感’,在此刻顯得如此……不合時宜且具有破壞性!”
達西的話語如同冰冷的鞭子,毫不留情地抽打在伊麗莎白的自尊和信念上。
每一個詞都精準地擊中了她試圖回避的痛點。
她臉色煞白,嘴唇顫抖著,卻一句話也反駁不出來。巨大的屈辱感和被徹底否定的痛苦瞬間淹沒了她。
原來在達西眼中,她的堅持不是高尚,而是傲慢、魯莽和幼稚的逃避!
“你……你……”伊麗莎白的聲音破碎不堪,眼中充滿了被刺傷的憤怒和難以置信的淚水,“達西先生,我……我從未想過你是如此……冷酷無情、只認強權的人!我錯看你了!”
她再也無法忍受,猛地推開擋在身前的達西,提起裙擺,像一只受傷的小獸般,頭也不回地沖出了這個讓她心碎和窒息的角落,只留下屈辱的淚水和那句尖銳的指責在空氣中回蕩。
達西站在原地,看著伊麗莎白消失在舞廳光亮處的背影,緊握的拳頭緩緩松開。
他臉上冷硬的線條並未緩和,冰藍色的眼眸深處翻涌著復雜的情緒。
有因沖突而起的怒火,有對伊麗莎白固執的失望,但似乎……也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懊惱和擔憂。
他剛才的話,是否太過尖銳了?然而,他並不後悔說出事實。
在這個圈子里,伊麗莎白•班納特若不能盡快認清現實,學會在規則內行事,她的天真和沖動,終有一天會害了她自己,甚至……連累她所愛的人。
這場沖突,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徹底打破了兩人之間原本就微妙的關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