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萊克什麼都沒說，調轉馬頭——這匹擁有馬鐙、馬鞍的駿馬是曼圖阿贈予他的禮物，以對艾萊克在斗勇比試中表現出的勇氣的嘉獎。
伊爾瑪跟隨著艾萊克的步伐，但在調轉馬頭的時候，看到羞澀的伊爾澤站在一棵獵鷹木樹後，正注視著他們離開。
“我覺得我快要死了。”伊爾瑪咕噥著抱怨道。
烈日高懸于天，似乎要將這荒無人煙的大地上的一切生物灼燒殆盡。這是日神在警告人們遠離 的居所嗎？她迷迷糊糊地想到，接著便開始幻想自己回到了黃昏岩，享用美酒，在池塘中徜徉。
然而這美好的畫面在她腦海中轉瞬即逝，似乎這三天前剛經歷的往事成為了遙遠的回憶，朦朧且模糊。相反，在馬特洛奈所發生的一切卻是如此清晰，歷歷如繪。
她听到不絕于耳的淒慘叫喊，她看到刀光劍影下那一張張扭曲的臉龐，她聞到令人亢奮的腥甜氣息。金光出現在了她的面前，猛烈、閃耀，亦是她跌入深淵時霍然出現的一根救命繩索。
她緩緩睜開眼楮，熟悉的熱浪立即撲面而來，一塵不變的黃色世界依然佔據了她所有的視線。“醒醒。”她听到少年的低喚，感受到了肩膀上搭著的一雙沉重的大手。
少年也同伊爾瑪一樣，用紗巾包裹住了頭，由是他漂亮的金發被隱藏，只露出了一雙深邃的灰目。“不要睡。”他語氣平板地說道，“喝點水，讓自己清醒一下。”
于是，伊爾瑪木然地舉起手中的水袋，將溫熱的清水大口灌入嘴中。
自離開黃昏岩後，他們似乎真正地進入到了荒漠之中。周遭的環境愈發惡劣，沒有一片片孤立的楊樹林，沒有可供他們遮蔽烈日的洞穴，有的是以裸露岩石與隨風拂動的細小沙礫組成的一望無際的平坦荒野，以及光禿禿的山頭。沒有蟲鳥鳴叫，沒有野獸出沒，只有兩個無知無畏的人與他們的馬匹。
他們確實在按照阿尼瓦的囑咐往北行進，神之眼一直保持在他們的左手邊，群星環伺，光輝閃爍。他們遠離“死亡之海”，可一想到連“死亡之海”都還未達到，便已經快要堅持不住，伊爾瑪便感到恐懼在心中愈發強烈。
“遠離死亡之海。”阿尼瓦說道。阿尼瓦……伊爾瑪猛地從渾渾噩噩的狀態中驚醒。在臨別之際阿尼瓦突然問艾萊克，他們是否要前往死亡之海，可是在此之前，他們宣稱的是在尋找馬特洛奈的途中迷失了方向。如此說來，阿尼瓦一直都知道他們是在說謊。
伊爾瑪越想覺得背脊上的寒意越甚，如果阿尼瓦從一開始便已經知道了他們的目的地，那麼她帶倆人爬上黃昏岩頂，讓他們看到死亡之海彼方的“神靈之山”，是否有著某種意圖？
當她猶豫著要不要將這些想法告訴艾萊克時，少年猛地踢了下馬刺，便從她身邊沖了出去。伊爾瑪的目光追隨著他奔騰前進的方向，發現在一塊宛若豎立橄欖的巨岩底下，一個趴伏的軀體正在蠕動。
這是這麼多天來，她第一次看到活物，好奇之心將她對阿尼瓦的懷疑暫時壓下，旋即也一夾馬肚，向那蠕動的活物騎去。
艾萊克並未從劍帶中抽出長劍，似乎對那個不明活物沒有保持足夠的警惕。伊爾瑪起初以為那是一只將死的鬣狗或是野狼，結果當他們靠近一看，才發現那是一個身掛襤褸布條，被砍去了雙手與雙腿的男人。
听到雜亂的馬蹄聲，原本匍匐爬行的男人便停了下來，待在原地等待馬匹接近。“唔，旅人。”男人的脖子頎長縴細，仿佛一只長頸的駱駝。當他抬起頭時，蒼老黝黑的臉龐上，疊起了一層層的褶皺，咧開的雙唇縴薄又暗無血色，嘴中已然沒有了牙齒，如同漆黑的洞窟。“在這寸草不生的荒漠之中，能看到活人，真是罕見吶。”
沒有活人，然而眼下卻一下子出現了三個人和兩匹馬，而且其中還有一個甚至沒有手和腳。我騎著瑪伊都感覺自己快要堅持不下去了，而他卻依靠著殘缺的身軀在這荒漠中蠕動，而且他周身上下除了掛著的破爛布條，沒有攜帶食物甚至是水。
就在伊爾瑪仍處于震驚與疑惑之際，艾萊克從馬上翻身跳下，然後跪立在了老人的身邊。“老者，”他問道，“你是誰？”
“給我水，孩子。”說罷，他引頸張嘴，等待著艾萊克遵照他的命令行動。
“如你所願。”艾萊克毫不猶豫地起身走到他的馬身邊，從鞍囊中取下一個水袋，然後又回到無手足的老人身邊。他小心翼翼地將水袋中的水倒入老人的口中。
老人的喉頭不停地上下滾動，清水隨著咕嚕咕嚕聲進入到他的肚腹中，沒一會兒水袋中的水便被倒盡。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伊爾瑪感覺眼前的這個殘軀老人的體型似乎比剛才大了一點。
“唔，甘甜的水。”老人用蒼白的舌頭舔了舔嘴唇，滿意地打了個嗝，說道，“我都快忘了水是什麼滋味的了，特別是黃昏岩的水。”
艾萊克看起來並不著急，亦沒有去催促老人回答他的問題。只見老人將脖子一縮，腰肢一扭，整個軀體便從匍匐轉變成倚靠巨岩的狀態。
“唔，女孩很好奇，她在觀察著這個沒手沒腳的老頭。”老人盯著伊爾瑪平靜地說道，“她的心中有許多想法，有許多情緒，可她不曾訴說，也不曾告知男孩。”
伊爾瑪旋立時低下頭，一是因為老人說中了她的心思，二來當老人翻身過來後，他丑陋的下體因未著衣物而暴露出來。
“男孩問這個老頭是誰。”老人不知緣由地嗤笑了一聲，“老頭已然忘卻。唔……他不過是個可憐的被拋棄之人……被眾神拋棄之人吶。”
“眾神？”伊爾瑪對眼前老頭的好奇更進一步。
“日神與月神。”老人停頓了一息，接著說道，“火神與暗夜之母。光明之豸與黛貓。你們願意怎麼叫都可以。”
喜歡向彼方請大家收藏︰()向彼方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