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像一把遲鈍的刀，緩慢地剖開我的眼皮。我躺在客廳地板上，身下壓著半張被撕破的海報——那是昨晚慶功宴的戰利品之一，現在海報上歐陽素的臉正被我的肩膀遮去大半，只露出她標志性的藍紫色發梢，在晨光中泛著宿醉般的黯淡光澤。
廚房傳來平底鍋的輕響，接著是蛋液滑入熱油的滋啦聲。我試圖撐起身子，卻發現左手腕上纏著條陌生的發帶，淡藍色的絲綢面料，系成個松垮的蝴蝶結。這顯然不是我的東西，但當我扯動它時，太陽穴立刻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作為抗議。
\"醒了？\"歐陽素的聲音從廚房飄來，伴隨著咖啡機啟動的轟鳴，\"你昨晚抱著電線桿唱完了整首《國歌》，音準比平時排練強多了。\"她出現在門口時，我注意到她換了居家服，頭發隨意地扎成馬尾，發繩還是昨晚慶功宴上用的那根鼓槌。
我努力拼湊著記憶碎片︰居酒屋的藍紫色繡球花、陳大雷飛出去的鼓槌、林小滿s明日香時掉落的肩甲......最後的清晰畫面是李薇站在桌子上高喊\"這輪我請！\"，而她舉起的清酒瓶里，液體在燈光下呈現出某種危險的琥珀色。
\"其他人......\"我的嗓音沙啞得像被砂紙打磨過。
\"林小滿送的。\"歐陽素把煎蛋翻了個面，\"她叫了四輛出租車，把周穎、齊甄、蔣麗娜和陳大雷像拼積木一樣塞了進去。\"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據群聊匯報，周穎的貝斯現在掛在的吊燈上，陳大雷的鼓槌插在小區花壇里當成了裝飾品。\"
我低頭看著手腕上的發帶，某個模糊的畫面突然閃現——林小滿s服的藍色長發在夜風中飛舞，她一邊扶著東倒西歪的周穎，一邊用發帶捆住我的手腕︰\"這是標記！別讓司機送錯地方！\"
歐陽素把早餐放在茶幾上，煎蛋的邊緣焦黃酥脆，被刻意擺成了音符的形狀。她自己的咖啡杯上粘著張便利貼，我眯起眼楮才看清上面寫著\"第三場直播台本\"，字跡工整得不像宿醉之人所寫。
\"林小滿早上七點就發消息了，\"歐陽素劃開平板，\"說發現周穎的貝斯撥片少了兩枚。\"屏幕上是工作室群聊的截圖，最新消息來自林小滿︰[圖片]在蔣麗娜的石膏里找到一枚！配圖是醫院病房的晨光中，某位打石膏的鼓手正對著鏡頭比中指。
我的手機突然在沙發縫里震動起來。摸出來一看，鎖屏上顯示有23條未讀消息，最新一條來自陳大雷︰\"我鼓槌上的簽名被雨淋糊了！誰賠我青春損失費？\"下面附了張照片，他那根寶貝鼓槌確實插在花壇里，周圍還擺了一圈啤酒瓶蓋，像某種後現代藝術裝置。
歐陽素突然伸手撥開我的劉海，指尖帶著咖啡的溫熱。\"電線桿的饋贈，\"她輕笑一聲，我這才注意到額頭上有一塊橢圓形的淤青，邊緣整齊得像是被什麼樂器精準打擊過。
果然喝酒不怕全都喝醉，就怕有人沒喝醉，還留下其它人喝醉後的證據。
陽光漸漸爬滿整個客廳，照亮了昨晚隨手扔在門口的紀念品︰褪色的應援手環、印著二維碼的餐巾紙、半融化的巧克力獎杯......在這些狼藉之中，靜靜躺著一枚陌生的護士胸牌，金屬表面反射的光斑正好投在牆上，像一顆即將蒸發的晨露。
清晨的陽光穿過工作室新換的百葉窗，在地板上烙下琴弦般的影子。我推開門時，昨夜慶功宴的酒氣似乎還殘留在空氣中，混合著咖啡機新煮的巴西咖啡豆香氣。歐陽素已經坐在控制台前，藍紫色頭發隨意地盤起，用一根鼓槌固定著。她面前的顯示器上開著五個文檔窗口，其中一個正實時更新著昨晚演出的網絡熱度數據。
\"熱搜第17位，\"她頭也不回地說，手指在觸控板上快速滑動，\"《透明人》現場版播放量破八十萬了。\"屏幕的藍光映在她臉上，勾勒出她熬夜後略顯疲憊的輪廓。我注意到她左手腕上還戴著昨晚的應援手環，ed燈珠已經沒電了，像一串黯淡的小星星。
周穎是第二個到的，懷里抱著三杯冰美式。她今天換了件印著五線譜圖案的t恤，衣角處有個小小的薔薇刺繡——那是我們樂隊的標志。\"林小滿在樓下被粉絲認出來了，\"她把咖啡杯放在桌上，杯底凝結的水珠立刻在桌面畫出一個圓，\"說要等會兒才能上來。\"
陳大雷扛著攝像機撞進門時，我們正在討論分鏡腳本。他下巴上還粘著昨晚慶功宴的亮片，鏡頭蓋上的貼紙已經換成了我們工作室的ogo。\"先拍個開場白？\"他單膝跪地調整焦距，動作熟練得像在給架子鼓調音，\"林小滿的s服快遞剛到，就放前台了。\"
我望向那個印著動漫角色圖案的快遞盒，突然想起第一次見林小滿時，她穿著洛麗塔裙來排練的模樣。那時她還羞于在眾人面前展示這個愛好，現在卻要成為我們工作室的直播王牌。
\"微博認證通過了。\"我晃了晃手機，屏幕上是剛注冊的工作室官方賬號。頭像用了昨晚陳大雷拍的剪影照片，簡介欄還空著，光標一閃一閃像在等待什麼。歐陽素突然伸手在鍵盤上敲下一行字︰\"所有孤獨的頻率，都能在這里找到共鳴。\"
林小滿推門而入的瞬間，陳大雷的攝像機立刻亮起紅燈。她今天s成了《星際牛仔》里的菲，藍色假發在腦後高高束起，發梢還沾著樓下面包房飄來的面粉。\"遲到的懲罰！\"她變魔術般從背包里掏出五盒草莓大福，每個盒子上都手繪了我們樂隊的q版形象。
會議正式開始前，蔣麗娜突然打來視頻電話。屏幕那頭的她躺在醫院病床上，手腕上還連著輸液管，卻堅持要參加這次企劃會。\"醫生說我酒精過敏，\"她對著鏡頭晃了晃起紅疹的手臂，\"但沒說不能遠程工作！\"背景音里隱約能听到心電監護儀的\"滴滴\"聲，節奏莫名像《透明人》的鼓點。
\"首先明確分工。\"我在白板上寫下第一個議題，馬克筆墨水透過紙背，在上一頁的樂譜草圖上洇開。歐陽素負責記錄，她手中的平板電腦不時發出輕微的觸控聲，像某種電子蟲鳴。
林小滿的直播企劃最先敲定。她興奮地轉著椅子，藍色假發在陽光下泛著人造縴維特有的光澤。\"每周三、五晚八點，\"她用口紅在日程表上畫星星，\"首期主題是"從動漫歌曲到原創音樂"。\"說著突然從包里掏出個初音未來的徽章別在衣領上，金屬表面反射的光斑正好跳進陳大雷的取景框。
周穎的樂隊訓練計劃寫滿了三頁紙。她習慣用不同顏色標注︰紅色是基礎練習，藍色是編曲研討，綠色是——\"團建？\"陳大雷的鏡頭推進到那行小字，\"為什麼去游樂園算正事？\"周穎的耳尖立刻紅了︰\"培養默契...過山車時人的本能反應最真實...\"
我的社交媒體運營方案被投影到牆上。歐陽素突然在\"學員招募\"那欄加上批注︰\"增設"透明人"創作營，優秀作品可錄入工作室首張合輯。\"她寫字時總喜歡把撇捺拉得很長，像吉他推弦時的尾音。
中午點的外賣送到時，討論正進行到視頻內容規劃。陳大雷咬著披薩含糊不清地提議︰\"拍個《蔣麗娜住院日記》怎麼樣？\"話音剛落，視頻那頭的蔣麗娜就抓起枕頭砸向鏡頭。這個動作牽動了輸液管，畫面一陣天旋地轉，最後定格在醫院天花板的日光燈上。
後來畫面突然又一轉，齊甄出現在了視頻另一頭，也是先對我們說了幾句抱歉的話，然後討論了一下我們剛才開會規劃的內容。
下午三點，老周頭突然造訪。他抱著那台revox開盤機，像捧著什麼聖物。\"放你們這兒，\"他把機器小心地放在展示架上，\"比在我那破店里強。\"機器側面的貼紙上寫著1978年的購買日期，那時我們當中甚至還沒人出生。
傍晚最後確認分工時，夕陽正好照在白板中央。那些彩色磁吸標簽在金光中變得透明，仿佛我們規劃的未來也融進了光線里。林小滿已經換上了明日香的戰斗服試鏡，紅色裝甲在余暉中像燃燒的炭火。
\"賬號首條發什麼？\"保存文檔時歐陽素突然問。所有人同時沉默下來，工作室里只剩下空調運轉的輕微嗡鳴。陳大雷的鏡頭掃過每個人的臉，最後停在窗邊那盆多肉植物上——它新長的葉片正好組成一個音符的形狀。
最後我們決定上傳《清晨的露珠》的現場片段。視頻結尾加了段彩蛋︰慶功宴上醉醺醺的大合唱，畫面搖晃得厲害，背景里還能听到李薇打翻酒杯的尖叫。歐陽素給這條微博配的文案是︰\"所有即興都是蓄謀已久的偶然。\"
關閉電腦前，我刷新了下頁面。轉發量已經破千，最新評論來自一個叫\"第三排護士\"的用戶︰\"報名創作營，附上我寫的《朝露》歌詞。\"點開圖片，那字跡莫名像極了趙露的病歷記錄，最後一個句點暈染開來，像滴未落盡的露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