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又震。歐陽素的消息︰"我媽訂了翡翠軒的位置"。我盯著那個餐廳名字,胃里翻涌起之前有一次偶然路過這家店。當時有人在那里當時舉著紅酒對一個特別小的孩子說"年輕人要有規劃",那時我很羨慕,心想以後有錢了一定也去奢侈一把,但是後來我發現我與那些人就像是有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我想要進去很難。
    "不用。"我搖下車窗讓冷雨打在臉上,"他說...要騎摩托來。"這句話里的水汽比窗外的雨還重。陳大雷那輛二手摩托的排氣管,總在陰雨天發出垂死般的咳喘。
    周穎突然打了左轉向燈。車子拐進一條我從沒見過的小路,兩側梧桐枝椏在車頂交織成隧道。"近道。"她簡短地解釋,手指在方向盤上敲出《山丘》的節奏。陰影中我看見她表情很嚴肅,就像她在活動里認真唱歌的表情一樣。
    巷子盡頭有家亮著燈的寵物醫院。透過雨簾,我看見穿白大褂的醫生正在給一只橘貓輸液。貓的前爪綁著繃帶,姿態和便利店那只詭異重合。
    "到了。"周穎在小區門口熄火。雨不知何時變小了,單元樓下的聲控燈隨著我們的沉默明明滅滅。她解安全帶的動作很慢,金屬扣回彈時在真皮座椅上留下個月牙形凹痕。
    我正要道謝,她卻突然探身過來。消毒水混著洗發水的香氣撲面而來,我下意識閉眼,卻只感到她手指掠過我的衣領——拈起一根陳大雷落下的煙絲。"掉了。"她輕聲說,煙絲在她指尖捻成細碎的末。
    樓道燈突然全亮。三樓的窗戶映出老周頭的身影,他正拿著手機貼在耳邊。我的手機幾乎同時響起,屏幕上老周頭的電話突然響起。
    周穎的手已經搭在車門把上。"晚安。"她說得很快,"蜂蜜水...記得喝完。"推門時帶進的雨滴落在保溫杯上,像一顆來不及墜落的眼淚。
    我望著她沖進雨中的背影,本就深色的衣服很快被積水浸成灰色。手機還在響,我還在猶豫要不要接听,也許是看到周穎安全的走進了小區,鈴聲戛然而止。保溫杯里的蜂蜜水不知何時已經涼透,杯底沉澱著半片沒化開的檸檬,形狀像被海浪啃噬的月亮。
    保溫杯里的檸檬片突然顫動起來,手機在杯座里發出沉悶的震動。老周頭的第三通來電,屏幕上顯示著"未接來電2)"的紅色標記,像兩道新鮮的傷口。
    我按下接听鍵時,听筒里先傳來玻璃踫撞的脆響。"小子,我其實已經知道你和周穎要開工作室的事了。"老周頭的聲音裹著醉酒般的渾濁。
    “還真是什麼事都瞞不過你。”我打趣道。
    "我還听說歐陽素投了三十萬,那三十萬..."他打了個酒嗝,"得用你工作室的股份抵。"
    雨滴從車窗縫隙滲進來,在真皮座椅上洇出深色斑點。我盯著周穎消失在單元門里的背影,她白球鞋最後閃過的那抹亮色,此刻竟然如此亮眼,成了黑夜里唯一的亮點。
    "我知道。"我摩挲著方向盤上的劃痕——去年冬天歐陽素用指甲劃的,"合同我明天簽。"
    電話那頭突然安靜,只有冰塊融化時細微的碎裂聲。老周頭再開口時,酒意褪去大半︰"陳大雷知道這事嗎?"背景音里傳來《僵尸道長》的台詞,老周頭當過兵,按他的話說,就是這世界不存在鬼神,但是他卻格外喜歡看僵尸片。
    便利店的貓不知何時蹲在了引擎蓋上,隔著雨簾與我對視。它嘴里叼著的藍色絲巾已經濕透,在車燈照射下泛著幽光。"他下周一帶設備來。"我搖下車窗,冷風夾著雨絲灌進來,"您少喝點,肝..."
    "老子心里有數!"老周頭突然拔高的聲音驚飛了車頂的麻雀,"倒是你..."電視音量被調低,"周穎那丫頭剛給我發消息,說你胃出血?"
    貓跳下車蓋時帶落了陳大雷的煙盒,塑料包裝在積水里打著旋兒。我想起下午他寫在我杯墊上的薪資數字,胃部突然抽搐著疼起來。"沒事,"我擰開周穎留下的保溫杯,"就是喝多了。"
    檸檬片卡在杯口,像枚將沉未沉的月亮。老周頭突然哼起電影里的背景樂的音調,跑調的旋律讓我想起他之前有一次醉酒後一展歌喉的風采,用“嘔啞嘲哳難為听”來形容毫不為過。
    “沒事就掛了吧,周穎應該也回去了,有我在你放心就好。”說出這話其實還是有點不好意思,因為周穎是因為接我才大晚上的淋著雨跑出來,她回家時我甚至都忘記給她一把傘。
    “切~就是有你也才不放心,她這麼晚出去還不是因為你,你以為我不知道!”還是被老周頭毫不留情的拆穿了,“行了,你也趕緊回家吧,不聊了。”然後就痛快地掛斷了電話。
    剛要下車突然發現,位置沒停好,只好回到車里,重新移動一下位置。
    我擰動車鑰匙時,雨刮器突然回光返照般動了一下。透過短暫清晰的扇形視野,看見周穎站在三樓樓道窗前,正用手不停的摸著手腕處的疤痕。暖色燈光下,那些疤痕像一串褪色的摩斯密碼。
    車子掉頭時碾過積水,濺起的水花驚飛了躲在垃圾桶後的流浪貓。看它的毛色非常的像之前在我家暫住一晚的那一只橘貓。
    電台自動切到下一首,《山丘》之後竟是《當愛已成往事》。李宗盛唱"有一天你會知道,人生沒有我並不會不同"時,儲物格里的煙盒突然滑出來,最後一根荷花煙斷成兩截,煙草絲散落在油門踏板上,散發出苦澀的草藥香。
    停穩車後,我把煙撿了起來,順便檢查了一下有沒有留下殘渣,畢竟歐陽素不喜歡煙味,我不想被她發現,雖然可以解釋是別人弄的,但是她還是會很介意。
    檢查好後,才發現不小心打開了車窗,衣服淋濕了一半,直接破罐子破摔,不打傘直接向著單元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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