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陽的手指在玄鳥劍的螭紋劍柄上緩緩摩挲,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帳外影衛的低語還在耳邊盤旋——\"趙信出現在潼關城內,與守將密談\",而林婉昨日信箋上的字跡突然在他眼前清晰起來︰\"趙信的鴿子,每三日必往咸陽飛。\"
他猛地掀開帳簾,北風卷著雪粒劈頭蓋臉砸進來。
月光下,營寨里巡夜的火把連成流動的金線,他望著東南方那座黑影般的潼關,喉結滾動兩下。
地道突襲的計劃是三天前制定的,那時他還以為趙信是被秦軍俘虜的燕國斥候,可現在看來,這小個子從一開始就是咸陽埋在他身邊的釘子。
\"傳韓驍。\"他對著值夜的親衛低喝,轉身時玄色大氅掃落帳簾上的積雪。
韓驍掀開帳門進來時,甲葉上還沾著冰碴。
這位跟著他從易水一路殺到潼關的死士統領單膝跪地,額頭幾乎要踫到地面︰\"末將在。\"
\"放棄地道。\"葉陽抽出腰間地圖甩在案上,燭火被風卷得搖晃,地圖上用朱砂標紅的地道線路忽明忽暗,\"趙信是秦諜,地道的位置他早傳給李昭了。
改火攻夜襲,你帶五百死士今夜混進城,藏在城東"悅來客棧"——那是咱們的暗樁。\"
韓驍的手指在地圖上點過客棧位置,抬頭時眼底閃過銳光︰\"以火為號?\"
\"對。\"葉陽抓起案上虎符拍在他掌心,\"你見東城牆起三堆火,就帶人燒糧倉、砍城門。\"他頓了頓,又從懷里摸出個小瓷瓶拋過去,\"這是林夫人配的迷煙,必要時用。\"
韓驍捏著瓷瓶起身,甲冑在帳中撞出清脆的響︰\"末將若死,必把火點得比日頭還亮。\"
帳外突然傳來馬蹄聲,葉陽側耳听了片刻,對親衛點頭︰\"讓她進來。\"
林婉裹著狐裘掀簾而入,發間的銀簪還沾著薊城的霜。
她的手剛要撫上葉陽的肩,卻被他握住按在自己小腹上——那里還平坦,但兩人都知道,里面正孕育著小生命。
\"明日辰時總攻。\"葉陽聲音放軟,指腹蹭過她凍得發紅的耳垂,\"火油箭和燃燒彈可都備齊了?\"
林婉將一個油皮紙包塞進他手里,里面是張圖紙︰\"這是我新制的夜戰燈,用鯨油浸過的粗麻做燈芯,能照半里地。
各郡縣的火油車後半夜就能到,我讓張叔押的車,他說比給太子妃送參湯還當心。\"她頓了頓,指尖輕輕劃過他劍鞘上的缺口,\"趙信的事...我已讓義勇團扮成商隊,在秦軍營外喊"趙信賣主求榮"。
李昭若信了,軍心必亂。\"
葉陽低頭吻了吻她發頂,忽然聞到她袖口有股淡淡的藥香︰\"又去醫館了?\"
\"張嬸家的小兒子出疹子,我給開了方。\"林婉抬頭笑,眼尾卻有細紋若隱若現,\"等你打下咸陽,我要在宮牆下種滿合歡樹,讓孩子一睜眼就能看見紅花開。\"
帳外傳來急促的馬蹄聲,探馬的喊聲響徹營寨︰\"火油車到!\"
林婉退到帳邊,看著葉陽翻身上馬的背影,手不自覺護住小腹。
她知道,這一仗才是真正的開始——不是殺幾個秦將,不是奪一座關隘,而是要在嬴政的虎口里,咬下一塊帶血的肉來。
子時三刻,潼關東城牆突然騰起三團火光。
葉陽在馬背上挺直腰,玄鳥劍出鞘的瞬間,全軍號角齊鳴。
他看見韓驍的死士像夜梟般從客棧二樓竄出,有的往糧倉潑火油,有的舉著斧頭砍城門栓,秦軍巡夜的火把被撞得七零八落,驚呼聲里夾雜著\"反了!
反了!\"的尖叫。
\"沖!\"葉陽一夾馬腹,黑馬如離弦之箭沖向吊橋。
城上的秦兵這才反應過來放箭,可燕軍的夜戰燈早把城頭照得亮如白晝——林婉的燈芯果然管用,每十步一盞的大燈將秦軍的甲冑映得發亮,反而成了燕軍的活靶。
火油箭帶著破空聲扎上城樓,浸滿桐油的箭桿瞬間騰起烈焰。
葉陽看見守將李昭在女牆後跳腳,佩劍劈斷了三根火把,可火勢借著北風越燒越猛,連城門樓的木梁都開始\" 啪\"作響。
\"開城門!
快開城門!\"李昭的聲音帶著哭腔,他身後的秦軍早亂作一團,有的往城下跳,有的抱著腦袋往牆角縮。
吊橋\"吱呀\"放下的剎那,葉陽的玄鳥劍已經刺穿了第一個沖過來的秦將咽喉。
血濺在他玄色大氅上,開出妖異的花。
他踩著尸體沖上城樓時,正看見李昭舉著佩刀要往自己脖子上抹——這老匹夫倒想得美,留個全尸好讓嬴政追封。
\"慢著。\"葉陽的劍尖挑開李昭的刀,刀鋒在他臉上劃出一道血痕,\"我要你看著玄鳥旗插上潼關。\"
李昭癱坐在地,看著燕軍像潮水般涌進來,玄色旗面上的金烏在火光中振翅欲飛。
他突然笑起來,血沫從嘴角淌下︰\"趙信...趙信帶著密道圖跑了,你們就算進了咸陽...也找不到...\"
話音未落,葉陽的劍已經捅進他心口。
黎明時分,潼關城頭的玄鳥旗被晨風吹得獵獵作響。
葉陽站在女牆上,靴底還沾著未干的血。
影衛的匯報像冰錐般扎進耳朵︰\"趙信在混戰中換了秦軍服飾,帶著個包裹往南跑了。
據俘虜說,包裹里是咸陽密道圖。\"
他望著南方漸亮的天色,手指深深掐進城磚里。
林婉昨日的話又在耳邊響起︰\"要當心,咸陽的老鼠洞比薊城的水井還多。\"現在趙信帶著那些老鼠洞的地圖跑了,嬴政怕是要在咸陽給他布個天羅地網。
\"傳影衛。\"他轉身對親衛下令,\"分三路追,活要見人,死要見圖。\"又看向正在清理戰場的燕軍,提高聲音,\"今日正午拔營,目標咸陽!\"
晨霧中,有馬蹄聲由遠及近。
葉陽眯眼望去,是林婉派來的快馬,馬背上的軍報用紅綢系著,在晨光里像一滴未干的血。
他拆開看了兩行,嘴角終于揚起一絲冷笑——林婉在薊城端了個秦軍細作窩,其中有個舊吏的兒子被押在咸陽當人質。
他忽然想起林婉信里寫的︰\"你在前線殺人,我在後方救心。\"
風卷著晨霧掠過城牆,葉陽望著南方的方向,玄鳥劍在鞘中輕輕震顫。
他知道,真正的硬仗才剛開始——咸陽的宮闕下,嬴政正握著劍等他,而趙信帶著密道圖,就像一把懸在他頭頂的刀。
\"備馬。\"他對親衛說,\"去看看韓驍的傷。\"
馬蹄聲碾碎了城磚上的薄冰,遠處傳來炊煙的味道。
葉陽摸了摸懷里的平安符,林婉的字跡還帶著體溫︰\"願我夫君,劍指咸陽。\"他低頭看向自己染血的袖口,輕聲道︰\"婉婉,等拿下咸陽,我不僅要給你鋪玉磚路,還要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燕國太子丹,從來不是任人拿捏的質子。\"
此時,百里外的山路上,一個裹著秦軍皮裘的小個子正跌跌撞撞往南跑。
他懷里的包裹被雪水浸透,露出半張羊皮地圖的邊角,上面用朱砂標著\"咸陽宮地道十八處\"。
山風卷起他的帽檐,露出趙信青白的臉——他听見身後傳來馬蹄聲,比昨夜燕軍的號角還急。
